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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里,少年站在花圃前面,低着头。
白天因为哥哥姐姐们的排挤,心情低落跑了山上去发泄,回来之后又因为课业没有完成被陆成风训了一顿,陆离晚饭吃得少,早早离了席,林宝铮吃东西向来很慢,看着他走了,也没什么胃口了。
宋姨娘是学佛的,很少计较什么,儿子常常寡言少语的,也不在意。
她给林宝铮夹了肉丸子,看着她目光温柔:“多吃点孩子,可别学陆离,一天到晚的胡思乱想
。”
陆成风四十多岁了,家里正室育有两儿两女,宋姨娘嫁给他时候是新寡,多年才有的陆离。宝儿心里想着陆离的名字,捧着饭碗不由抬头:“姨娘,陆离为什么叫陆离呢?”
宋姨娘笑笑,继续给她夹菜:“怎么想问这个了?”
宝儿躲开了她的筷头,放下了自己的空饭碗:“我吃好了,是陆离想知道,你们家大哥叫陆贤,二哥叫陆明,大姐姐叫陆环,二姐姐叫陆静,到了陆离这,为什么叫陆离呢?”
陆离不止一次对她说过,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就像自己是个多余的一样。
宋姨娘似乎怔住了:“他不喜欢?怎从未听他说过,离儿出生之后老爷见他唇红齿白的,以为是个三姑娘,脱口而出,说他天生丽质,取名陆丽。可再一看是个男孩,才改了叫离,离,丽也;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老爷是喜欢他的,只怕这孩子总胡思乱想。”
林宝铮展颜一笑:“这么一说,果然好名字!”
她欢快地起身簌了口,这就离开了厢房,平时她就和宋姨娘陆离一起,陆成风特意交代了,正室王夫人也千万叮嘱了孩子们,待她犹如上宾。出了厢房,远远地就瞧见陆离站在院子里的花圃前面,不知看着什么出神。
她轻手轻脚地上前,突然跳了他身后,这就扑了他的后背上面去:“哈!”
陆离差点被她扑倒,幸好看见了她过来的影子,早有准备,两手这才托住她两条腿,站稳了身子:“真是胡闹,赶紧下来!”
少女搂住他脖子,两条腿欢快地晃了又晃:“我不下去,我看你能坚持多久哈哈。”
他哪有多少力气背她,陆离又不敢真的松手,只红着脖子发恼:“快点下来!听见没有?”
少年腿一软,单膝跪了地上。
平时好歹也能折磨他一段时间的,今日见他是真的脱了力,宝儿赶紧从他的后背上面跳了下来:“喂,你怎么啦?”
陆离转过头去坐了旁边的石凳上面,闷声不开口。
她伸手入怀,去摸囊中的糖,片刻摊开掌心,上面放着两三颗包着的糖块,这就递到了他的面前来:“给你吃糖。”
他别过脸去:“你自己吃吧,我不想吃。”
平时她总给他糖的,不要算了。
林宝铮当真自己剥开了一颗糖,她拍着他的肩膀,将宋姨娘的话学了一遍,她天生对那些之乎者也的反感,所以学的时候也学得颠三倒四,不过即使这样,他也听明白了,直问她是真的吗,连问了好几次。
小姑娘拍胸脯跟他保证,说他爹应当很喜欢他,才给他起名叫陆离的,他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可似乎有点晚了,少年抿着唇,这个时候再看她手上的糖时,她却放入了自己的口中去。
林宝铮回身坐了他的身边与他并肩:“甜~”
陆离:“……”
又过一会儿,夜幕降临,少女一把拽他起来:“走,上街闹花灯去
!”
常州每逢十五都有闹花灯的举动,到了晚上,街道两旁都是各种各样的花灯,有竞技得花灯的,有猜谜得花灯的,有随缘赠送的,少年少女们戴着面具游走奔玩,还有许多人专门等到这一天缔结良缘。
今日刚好是十五,林宝铮最爱凑热闹,月月上街看花灯,乐此不疲。
陆离任她拉着自己,两个人这就出了门。
天才黑,街上已然有人挂起了灯笼来,街边小摊贩,货郎卖着各种小玩意,出门看热闹的老百姓逐渐多了起来,二人穿梭在人群当中,到处乱窜。
林宝铮还穿着白日的青布衫子,还梳着白日的大长辫子,她额顶的红发带还是宋姨娘实在看不过去,才给她编结的。她牵着陆离的手,走走停停,前面不远处一个卖货郎举着面具嚷嚷着,二人走了面前去,小姑娘好奇地来回摆弄着,一会儿的功夫戴了两三个,她的眼睛
似有无底深渊,陆离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一会变成了萌虎宝,一会变成猴精宝,一会又变成了乖兔宝,再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最后将小猴面具放回货郎手里,大方地撞着陆离的肩膀:“你来付钱。”
少年笑,拿了银钱给货郎。
林宝铮将虎面卡在头顶,拽着他非将玉兔的戴在了他脸上,还不许他摘下来:“今天我当山大王,你就是我小兔,走,本大王带你出去开心开心。听说这次望月楼上挂的头灯,是九尾妖狐灯,这可稀奇,我打下来送了你,以后你见灯如见我,不许再伤心了。”
她从来这样,待谁好,就一个劲的好。
朝宁曾对她说过,用不了多久,娘俩就要离开常州了,这件事她还没告诉他。
二人再往前,陆离紧随着她的脚步,这就走到了望月楼下。
常州最有名的花灯,都是从这散出去的,此时夜色渐浓,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楼上的高杆上,果然挂着一盏九尾狐,在下面一看,十分扎眼。
望月楼上,已经站着十几个人了,每个月被她打趴下的人都不在少数,久而久之,抢花灯的人逐渐少了许多。有些人也顾忌她母亲和陆大人总不敢下狠手,倒是宝儿从不留情,只要上台,不抢到花灯,绝不下去。
这一年来的灯,多数都被她抢了去。
而她几乎都送给了陆离,他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林宝铮依旧让他站在台下等着,一个人从旁边木梯上逐步上去,望月楼上早有人瞧见她了,哀嚎一片。
她嘻嘻地笑,脚步更快:“今个这花灯真好看。”
好吧,每次开场白都一样,已经有人捂脸了,少女出来的急也没带铁铩,更是环顾一周:“还请各位手下留情啊!”
她手下留情才是,林宝铮的头顶还卡着虎面面具,高灯之下,小姑娘单手向前。
望月楼上,除了她都是男人,夺花灯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谁抢到了谁算,这盏九尾妖狐就挂在头顶不远处,大家的目光都一致对着它,一声哨响之后,少女冲向了高杆
。
今时不同往日,她没带兵器,只能靠力气了。
林宝铮跑得也快,第一到了高杆下面,她用出力拔山河的浑身蛮力,竟然将钉在台面上的高杆一下拔了出来,看着她蛮不讲理,挥舞着高杆,认认真真地和众人纠缠,陆离在下面十分无语。
多少人都认识宝儿了,就在下面呐喊助威,这小姑娘平时常在街头,都熟悉得很。
她总是这样认真,叫望月楼少了多少乐趣。
可在下面看着她的人,又有多少是为了看她而来,此时已经说不清楚了,每个月的十五,总有人蜂拥而来,以前大家都说快去看看望月楼出了什么灯,现在大家都说快去看看,也不知道宝姑娘会不会来抢花灯,她抢了又会送给谁。
听到这样的话时候,陆离眼中只剩了她的身影。
他扬着脸,不由高声呼喊她的名字:“林宝铮!小心呀!”
而与此同时,望月楼上的观月台上,少年托腮垂眸,也正紧紧盯着她。
观月台是整个常州最高的地方,望月楼之所以叫望月楼,就因为楼上有观月台,抢花灯的地方是在二楼露台,观月台却是在几层之上,望月楼层层都亮着灯,亮如白昼。
他身边站着十几个侍卫,一个年轻的随从扒着高台往下看,回身直嚷嚷着:“大公子,你看见了吗?真的是宝儿啊!”
楼下人声鼎沸,眼看着林宝铮抱着长杆,吊着妖狐灯只进不退,逼得抢灯者已有掉下去的了,少年勾起双唇来,他微微垂眸,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眸光闪烁。
片刻,望月楼上抢灯者所剩无几了,他才站起身来。
随从喜童连忙跟上他的脚步:“大公子,咱们要下去吗?你说宝儿见了我们会不会吓一跳哈哈!”
少年锦衣华服,领口处精美的刺绣蜿蜒而下,他负手而立,脚步轻快。
明月当空,观月台上,顾莲池拾级而下。
侍卫队在前面开路,很快,不等林宝铮缓过神来,其余的抢灯者,都被他们打翻在地。她将高杆立在身边,看着少年在拥簇中走上前来,不由皱眉。
喜童在侍卫队里偷笑,顾莲池扬着眉,手里才还把玩着的九连环挂在指尖上叮叮当当。
四目相对时候,林宝铮看着他笑:“这位小哥哥,长得可真好看。”
他眸光微动,目光在她头顶卡着的虎面面具上一扫而过:“林宝铮,你看看我是谁?”
可惜少女看着刚才被他侍卫打翻在地的人,还有恼意,笑也是冷笑,接上上句便是恼道:“我管你是谁,既然想抢灯,那就自己来,白长了一张俊脸,以多欺少,算什么能耐!”
说着,她对着他勾了勾手指来,一脸愤愤然。
喜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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