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听说亲妹妹王熙凤被休了,京城的人又多半逃亡金陵,心里老大不得意,他又岂是个会务实营生的主,回京不几日,几乎就跑遍了大街小巷,把世上有的没的,吃喝玩乐了个遍,浑然不把叔叔王子腾的话放在眼中。 有天还拿着随王子腾西征时的信物招摇撞骗,他先是扮演乞丐,待得有人得罪了他,他就拿出信物说自己是某某大人的亲戚,也有胆子小的,被他骗了的。而后金陵的父亲王子胜传话来,说母亲病重,务必赶回云云。王仁哪有什么钱,托问贾府之人,好歹问到了林之孝家的,探明了路,尾随王熙凤的步伐而去。
京杭运河的水路不消多记,且说进了扬州地界,码头熙熙攘攘,他一路未曾露面,往常进京去荣国府,妹子倒是在礼节上很敬重的,然而今日他想道:“金陵是不用回了,我爹养的两个小老婆,天天争风吃醋,还有说和下人不清不楚的。叔叔一死,墙倒众人推,我爹又护着她们,难说我娘都给气死了。况且我多年未归,家中财物、产业,定然被其他房的哥哥暗中霸占了的,还有记不清的其他叔叔、伯伯,或者借修理祠堂,或者以其他名目讹诈我,也未可知……”
他内心尽是一些不好的念头,盖因往日都是这些经历,说着便扮贼跟随,他在京时倒也结识了邢忠、贾芹等狐朋狗友,但这些人也不是十分富裕。前面两架马车行出了扬州城区,林红玉与贾巧共坐一车:“巧姑娘,怎么每次回舅老爷家,你都这么开心?”
贾巧扎着两只小辫子,一直掀着车窗帘子东张西望:“在家老闷了,不如舅舅家一团和气。”
林红玉只觉得一阵心酸,一团和气?可怜的姑娘啊,那是你没经过人情世故,这种贵族大家庭,什么时候有过一团和气了?她抱紧了贾巧:“好,那咱们就永远不回去了。”
半晌贾巧抱怨说要小解,林红玉强颜欢笑的领她到一处芦苇丛中,坡上还有片高粱地,远方有稻田、桑田,果然不愧是江南地方。
另一辆马车上的王熙凤熟睡醒来,她离开时把所有嫁妆、财物都席卷了过来,包括几箱子当票,也算走得干净,可小红和贾巧半晌不见回来,支使了车夫去寻,车夫一见她们时就知是富贵人家,不敢得罪,一会子一身泥泞的出来,车夫哭丧道:“不好了,奶奶!巧姑娘和那小丫头让剪径的盗贼给抢跑了……”
“啊……”王熙凤扶着胸口,气晕了过去。
却也别无他法,天大地大,哪里找人去?管家她有手段,出了贾府的大门,便六神无主了,加之小产之病刚好,身子却还羸弱。王熙凤再次醒来时,已到金陵,可金陵老家比她想象得还要遭。
原来王熙凤父亲王子胜,除了一个正房夫人,还有两位姨娘,自打王子腾出了事,王子腾太太变卖了京城的所有财产,金陵王家更是人心惶惶。王子胜的其中一位姨娘,是秦淮河风月场所出身的,生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因此便不甘寂寞,嫌弃王子胜廉颇老矣,宝刀难出。是故这位姨娘与下人有了不清不楚的勾当,两人约定逃跑,姨娘也把所有财物托付他运走。
可是事情经过又曲折复杂,可谓离奇至极,那位姨娘连夜赶到码头时,下人早把财产运走,自己一个人逃跑了。那位姨娘是没有进路,也没有退路,又没船,回去又是死,可怜看错了那个下人,因此只好跳水自尽。
应天府巡捕到底把这位姨娘捞上来了,张榜公布,王子胜不好不认。然而谁知道,正房夫人得知此事,勃然大怒:“你那些小老婆没一个好的!成日家偷鸡摸狗、吃里扒外!”
这一说不打紧,另一个姨娘又撒泼大闹:“太太要说她?怎么把我也算在里边?敢情是要我们都死绝了才好呢!”
于是太太和姨娘又开始了争风吃醋,最后也不知使尽了多少手段,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还是太太更胜一筹,那一个姨娘最终一根白绫上吊死了。王子胜不胜其扰,但却很爱这一个小妾,一边买了棺材入殓,一边与他太太两不想让,结果,病重的太太,一气之下,也死了。
王熙凤大体明白了这些事情的原本始末,就和她与秋桐、尤二姐、平儿何其相似,娘家人着实不待见她,王子胜推托忙着丧事也不管她,母亲又气死了,其他七大姑八大姨、兄弟姐妹们,背地里无不冷嘲热讽,凤姐昔日何等威风之人,今天却是受尽百般屈辱,不由得悲从中来,念起了她唯一的寄托:“巧儿……”
正所谓:
凡鸟偏从末世来,
都知爱慕此生才。
一从二令三人木,
哭向金陵事更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王仁挟制了林红玉和贾巧,想要拿去卖掉,林红玉、贾巧皆知道王仁是王熙凤的亲哥哥,今时今日却要卖了自己的亲外甥女,不可思议之余,更加痛心疾,王仁也是时来运转,在瓜洲地面遇上了贾芹,贾芹道:“我原本不想出来的,在水月庵和尼姑吃喝玩乐多好,可是珍大爷在世时,就打了我,我就想着,在外面装穷,丢了他们贾府的脸面,他们能不周济我这个族人么?谁知宁国府被抄了!论起辈分,这巧姑娘还是我堂妹子呢!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江南盐商大富居多,不怕卖不出好价钱!这林红玉模样也不错,也可卖到窑子里!”
“好好好!芹哥儿和我是同路人!”王仁笑眯眯的摸着八字胡须,一个是贾巧的堂哥,一个是贾巧的亲舅舅,两人密谋商议,寻到了人贩子帮忙,给他中转费。但是好多富人看了,皆说年纪还小,只能做童养媳,价格偏低一点,贾芹本来要从了,无奈王仁不乐意,最终又寻到一家很大的风月场所,老鸨出手阔绰,准备拿来调教做头牌,王仁方才应允,于是和贾芹各自分赃,溜之大吉了,什么家族之义,舅甥之情,竟也不管不顾,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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