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秽恶,目光粘稠,只恨不能变成千万只手,肆意而放荡。
蛇儿出信,狗儿吐舌,毒蛛亲吻,恶鼠啃啮,四者合一......就是这种感觉。
出道百余年,万世之花夺尽光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受到的嫉恨自也不少。她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目光,好的坏的,恶的凶的,狂的怯的,猛烈的温柔的、狠毒的仰慕的,独独缺少下流。
人分千万种,百数内总有一两个天生劣根,身体、脑子里装满腌臜秽物,但在面对夜莲的时候,无论修为高低、地位尊卑,又或本性放荡纵欲无度者,从无人直接表露欲念。之所以如此,夜莲的身份实力只是一方面,最主要仍在于其气质,那种来自神族的神圣与高洁发乎本源,不是装冷扮酷就能模仿。
来自灵魂的震慑与净化,足以将最最肮脏的心荡涤干净,至少是暂时;即便身处九幽恶狱,万世之花亦能照出一小片光明。
今时今地,万世之花第一次体会到那种裸的欲念,感受到那种恨不得撕破衣、扒下皮的邪恶与疯狂......来自其兄长。
对面,袁朝年并不在意被夜莲察觉,目光坦然而热烈,呢喃声好似快意呻吟,肆意发泄着心中畸念。
“以往,为兄不便与妹妹亲近,直到今日才能细细观看,真美,无处不美......”
亵渎神圣是人类最本质、最善隐藏但又最难根除的恶欲,没有之一。当神族血脉自身变成污秽,那种震慑变成了诱惑,净化成了勾引,就像蜜蜂盯上花蕊,苍蝇嗅到腐肉气息一样,无从拒绝,也根本不想拒绝。
“关得久了,恶狗果然变成疯狗。”
震怒一瞬,杀机一瞬。夜莲神情回复漠然,看袁朝年的目光再无一丝情感。
恶狗疯狗这样的词汇,用来形容人的时候多半包含愤怒,从夜莲口中说出来,听到的人一点都生不出这种感觉。就像在描述一张桌子四条腿,筷子应该成双才好用一样,夜莲淡淡讲述着她所认为的事实,神态宁静而安详。
为何?
因为看透,或者说......习惯了。
魂内含有十三娘精修多年、采补多年的三百多种魅功记忆,为使融魂达到完美。夜莲非但不能将其灭除。还被迫对其细细感受。无数次承受难以想象的煎熬。换成任何人如她这样做,恐怕早已变成人尽可夫的荡妇......
夜莲没有。
所谓腌臜、所谓秽恶,人人皆有,区别在于如何看待、对待。就像人人厌恶粪便。人人体内又都装着粪便一样,难道因为厌恶它就不吃饭?
“山君门下,我曾听说过几个,多少均保留着几分人性。”
夜莲望着袁朝年,诚恳说道:“舍人为畜,你比任何人都更加名副其实。”
被恶狗注视,诸如恐惧、厌恶、憎恨、愤怒此类情绪,既无用而且多余,最好的应对是保持平静。最好的策略是杀死它,然后一把火烧掉。
“如你所讲,斜谷的时候我有感应,怀疑你与我有血脉关联。刚才出手,也不是真的想下杀手。而是迫你道出实情。”
神辉闪烁,指尖那一片污血瞬间燃尽,夜莲说道:“给你机会拿出底牌,让我看看这次你怎么活?”
袁朝年完全能够预料到夜莲的反应,坦然回答道:“不用亮什么底牌,妹妹尽管放手施为。”
夜莲不做任何回应,指尖神辉越发明亮。
袁朝年微笑不再说话,贪婪目光继续在夜莲身上流淌,好似生怕她不出手。
夜莲有些不解,挥指弹出一道普普通通的剑气,射向袁朝年的眉心。
袁朝年仍然不动,望着夜莲的目光多出几分赞赏,同时带些怜悯。
两人之间距离很近,剑气瞬间而至,除了修士天生流转的护体元气,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破皮,入肉,之前尚未愈合的伤口再度破裂,少许鲜血四方飞溅......即将透骨钻破颅腔的那个瞬间,夜莲突发一声闷哼,剑气凭空消散。
“神族凋零,命理相接,血脉内含远古法咒,禁止同族相残。”
刚刚感受过那股剑气里的真实杀意,袁朝年面色微微发白,说道:“我永远在你之上,可明白了?”
惊诧自眼中一闪而过,夜莲沉默片刻,说道:“你那个老师做的手脚。”
到底是法咒还是做手脚?
袁朝年没有回应这句话,叹息说道:“神族血脉尊卑有度,以下犯上,必定死在其前面。我的血脉虽不纯,仍能受到元祖庇护,你是我亲妹妹,不可以杀死亲兄长。”
袁朝年说道:“反之,我虽不能杀你,却能责你、罚你,甚至可以......拥有你。”
夜莲沉默,很久没有再开口。
望着万世之花黯然无助的样子,袁朝年眼里的快意更足,忽然说道:“妹妹如想亲手杀死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夜莲知道他会自己讲下去,静静地等着。
袁朝年说道:“其一,自燃神辉,彻底放弃种族血脉。”
燃烧血脉,会不会死不知道,对修道的损害也不谈,首先需要考虑一个问题:万世之花强在何处?
同种神通,自夜莲手里施展出来,威力凭空提高几成,为何?
与夜莲并肩面对强敌,战力凭空提高几分,为何?
与夜莲作战的对手,胆气凭空降低几分,斗法碍手碍脚不得施展,为何?
夜莲身兼四方所长,三生族并不擅长斗法,灵魔彼此冲突,其强就强在神辉镇鼎;如果把这一条清除掉,纵能做到丝毫不损及其它,夜莲还剩下什么?
身具龙泉,肯定不会额外准备一把柴刀,去除神脉,等于抽掉了万世之花的修行基础,毁了她的根。
到那时。她又拿什么去杀袁朝年?
“这个方法实在太糟糕了,妹妹把我当成疯狗,肯定不能选。”
袁朝年自嘲而且自得,接下去说道:“法力基础不能改变,余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肉搏!”
刻意加重肉搏二字,袁朝年住伸出舌头,舔一舔火热快要干裂的嘴唇,说道:“连天道都有缺憾破绽,何况一条远古法咒。之前那次伤我,妹妹受到的反噬小得多。原因便在于此。”
听了这句话。夜莲微微蹙眉。心里细细反思着什么,依旧没有开口。
见不到夜莲有何反应,袁朝年继续说道:“妹妹不修身体,当然不会肉搏杀人;相反为兄法体双修。不然也不能厮混战盟。说句不该说的话,假如没有命理限制,为兄境界虽不如妹妹,打起来可不见得一定输。”
想起什么,他又道:“啊对了,为兄炼体虽然粗浅,但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伤得了,之前那一指,为兄早就从内里毁了肌肤血肉。为的是......感受一下妹妹的手......”
微微合上眼,袁朝年沉浸在回忆中,梦呓般的声音说道:“妹妹的手指、还有体温,感觉真好。”
夜莲仍无回应,微垂双目。神情淡漠到近乎纯净,就像一张失去思维、没有任何感觉的白纸。
换成以前的夜莲,此刻面对这样情形,听到这样的话,燃烧魂魄亦会诛杀袁朝年于当下。换成现在的夜莲回到从前,她会将冉不惊逐出道院,而不是命其杀死那两名剑童。
出道百年,万世之花最大的成长在于学会了忍耐,很强大。
但是,那又如何?
神族远祖,一道法咒传承万万年不灭,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何等强大的存在;需要成长到什么程度,才有可能破解那道法咒?
“我不明白。”
苦思无解,夜莲抬起目光,说道:“无论底牌多么强大,保留永远比用出来更有效。你来的目的是为了说服我做选择,在我没有明确拒绝的时候,为何匆匆忙忙暴露自己?”
袁朝年从沉浸中醒来,笑着回答道:“妹妹不是说了吗,我是一条疯狗。”
夜莲淡淡说道:“你是疯狗,但不蠢。”
“多谢妹妹夸奖。”
袁朝年欣然抱拳,说道:“没错,为兄本不应该这么着急,原因么......我希望加大说服力,劝阻妹妹不要做傻事。”
听了这番话,夜莲若有所悟。
袁朝年说道:“老师的计划中,妹妹所占分量极重,若与十三郎纠结太多,等于将齐飞生生从身边赶走。齐飞这个人不是软豆腐,说吃就吃说放就放,一旦被他坚定决心,将来再想挽回,可不是说说就能做到。”
“不能吞噬齐飞,妹妹掌控仙灵殿的难度大大增加,不,你与齐飞必须合二为一,这是那帮老家伙的意愿,妹妹违背这种意愿,肯定会被放弃,甚至遭到惩处。”
“老师预料到这种可能,因此才告诉我,假如妹妹一意孤行,为兄只好大义灭亲,将你收到我身边来,拿回你的一切。”
“真希望妹妹与我长相厮守,可是为了大局,为兄不能不忍痛割爱。”
“为兄希望妹妹做出正确选择,可如果妹妹先一步那样做了,意味着为兄永远失去了妹妹,连心里的话都不能讲,为兄实在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哀叹声声,袁朝年死死盯住夜莲胸口,目光热热而粘稠,仿佛要流出血浆。
“一想到妹妹要与齐飞......谁!”
“哇!”
神辉弥漫,空中骤现波纹,小不点踉跄的身影自期间走出,不停干呕。
“阿姨,对.....对对对不起,实在太......太恶心了。”
做错事的小姑娘满脸羞惭,扭着身子捏着衣角,偷偷眼望着夜莲神情,像请罪。
“要不,小不点替您杀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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