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凛苑微微怔住,她嫌少主动表现出的不舍模样,反而让他说不出一些俏皮的话。
看他不同以往欢天喜地,明月也有些不大自在:“我只是有点无聊,而且……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饱了。”
“什么?”这个风凛苑不能忍受,一个热爱厨艺的人最接受不了的事情就是把人饿着,平时他都没舍得让她饿一顿呢。“没人管你饭?”
“不是,有,但是他们上的那些肉我都不敢吃。”
原来如此……风凛苑哑然失笑:“怕吃到至真至诚?”
知道了还问?
这倒是不可能的。“嗯,主人如此可怜,那我就给你做一顿饭再走。”
明月顿时松了口气,眉开眼笑起来,这让风凛苑也跟着沾染了一些喜悦的神色,心情好了许多。
让虞芽儿准备了厨具与炉子,两人就在明月所在的绮罗殿里做起饭来。
赵明月给他打下手。
“这里厨房不方便,你挑着简单的做吧。”
“就算没厨房,也能给主人做出可口的饭菜来,主人别动。”
明月依言没动,他笑着从她头发上扯了一个发带,随手将他如丝绸一样的长方拢到脑后,绑成蓬松的马尾。
光洁的额前还碎下几缕碎发,精致细腻的侧脸,修长优雅的脖子。
举手投足有几分随意,却赏心悦目。
从腰间随意抽出一条细长的绑袖带,穿过宽大的袖子,将红袍累赘的部分都绑起,这是明月经常见的模样,可看着看着还是觉得亲切动人。
风凛苑侧过头来:“我有这么好看?”
“咳咳……”一定是最近见鬼见多了,所以才会觉得今天的风凛苑格外好看,“好看!你比陀泽好看多了!”
陀泽?那个夜叉?风凛苑没好气地一笑,转头开始做饭。
“我来打下手。”
其实下人们拿来的食材都是整理好的,也没什么下手可打,风凛苑却由着她,给她分配任务:“主人把那茶叶用热茶泡一下泡,我给你炒一份银芽虾仁。”
“好。”
风凛苑一边掌勺儿,一边不时地看着赵明月,她非常认真地剥着虾壳,手法虽然不是纯熟,但贵在认真仔细。
习惯性地张口要调侃两句……忽而想到了什么,他收回眼神专心掌勺儿。
没过多久。
一盘银芽虾仁出锅。
茶叶翠绿欲滴,虾仁白嫩晶莹,清香扑鼻,端着菜的赵明月忍不住持起筷子尝了一口,鲜嫩可口,立刻对风凛苑举起大拇指:“好吃!”
她将虾盘放在桌上,风凛苑也将另外一盘鸡端过来。
肥嫩的童子鸡翅膀与香菇、嫩笋、青椒一起焖烧,菜色鲜艳赏心悦目,而风凛苑又在里边加了一些葡萄酒,吃起来更是鸡肥色艳,浓郁醉人。
明月又馋得尝了一块,回头看着风凛苑。
那修长的身影站在桌前,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节骨分明,手法纯熟地用豆腐皮裹馅,以蛋清糊住封口,放在蒸笼里。
“这个叫什么名儿?”
“云卷豆腐。”
“就没你不会做的菜吧?”其实这个还是其次,主要这人还愿意做,而且每一顿都做得非常精致。“要不我把雪儿也叫过来吧,正好我们一起吃晚饭。”
“呵,这两日雪儿不大有空。”
“为什么?”
“黑白无双争先恐后要跟他玩。”
想到当日比武,黑白无双双眼冒光地说要那个小孩,明月朗声笑了起来。
从不远处路过的后夕昼停下脚步,抬眼望向了赵明月的住处。
端着水的虞芽儿路过跟他行礼,后夕昼低声问:“院中都有何人?”
其实他能猜到是谁。
果然虞芽儿回道:“回王的话,是明月城主与风凛苑公子正在院中做饭。”
见后夕昼许久都不说话,虞芽儿又问:“需要奴婢请风公子离开吗?”
呵呵呵……
凭借超凡的听力又听见赵明月的笑声,似乎都能看到她开怀的样子,忽而觉得有些失落,牙关一紧他说:
“不必。”
说完转身离去。
赵明月终于能美美地吃上一顿,浮躁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所以人要吃饱吃好脾气才会好。
“慢点吃,一个姑娘家狼吞虎咽多难看。”
又不是没见过她大快朵颐的样子?明月嘴里吃着饭口齿不清说:“我跟雪儿都被你养挑了,只有你做的饭菜才最合胃口……”
“咽下去再说话。”
明月咽下口中的食物:“可来了九曲城你就很少做饭。”
“九曲城不是有大厨?”
“没你做的好吃。”
看她吃得很香,他淡淡笑了笑垂眸凝望某处许久说道:“我也不能给主人做一辈子的饭。”
“……”
之前不是说要做一辈子的吗?虽然她也没有苛求这样,但他突然改变了初衷,让她听着有些不习惯。
总觉得风凛苑最近有点不一样。
五年之前她对风凛苑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自从上一次悬崖求救之后,两人的关系慢慢发生了改变,而后是长达五年的朝夕相处。
他们不是同一类,她是人他是妖,但是习惯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如果一个人一直在你的身边,你就会下意识的将他化为己有。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当时他总说他是她的人,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给的一切,刚开始说的时候明月根本不会认可,只一天两天,十天一百天一千天的累积,久而久之好像真的就心安理得,潜意识里认为他就是她的人。
可终有一天,他突然抽身而退,说也不能一辈子如何如何对她。
这种感觉莫名其妙得像从美梦中惊醒,将她打回了原来的位置。
明月细嚼着嘴里的食物:“也是哈,我也不能一辈子都霸占着你。”
风凛苑:“……”
“嗯!这鸡焖得好吃!”
她继续大快朵颐,只是气氛明显就与之前不同,即便她似乎还是欢天喜地的样子。
“明月。”
“嗯?”
“……过去对你来说,是什么?”
明月停下筷子看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他继续问:“如果不是为了晏王报仇,你还会走上这条路吗?”
如果乌蛮只是在黄泉界作乱或争霸,那是黄泉界的事,她作为阴阳师无从插手,也不会刻意地下黄泉去做这种送命的事情。也不用以乌蛮是人类安全隐患这样高尚的借口,去走上讨伐乌蛮这条路。
“这个如果不存在不是吗?”
“打个比方,楚子晏突然回来了你会放下一切离开吗?”
突然提到楚子晏,明月看了他许久,忽而将视线移开,眼底忽而冒出一丝水汽,好久没与人聊起这个话题,只是这种假设让明月觉得悲哀而又有些心虚。
悲哀的是,他不可能回来。
心虚的是,如果他回来了,他们还是不是原来的样子?她居然有这样的质疑。
五年来一直以为他报仇为支撑走到现在,可这理由慢慢的变成了一种单纯的执念,她不知道如今的执着是不是还是因为当初浓烈的喜欢,或深深的愧疚。
“我好像……可能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他了吧?因为想到他不再觉得窒息,可是为他继续往下走变成了我的使命,我没办法不这么做。”
明月忽而觉得有些……尴尬。
“呵呵,我好像不是一个长情的人呢,他若知道一定又会生气。”
看她眼底有了水汽,他连忙说道:“对不住,我不该问这些。”
明月没有哭,哪怕崩溃也不在他面前哭,最艰难的时候也只是突然看着他,红了眼眶却笑了起来,如今更是这样。
“没事,是我没把握好跟你相处的分寸。”
“什么?”
“之前以为你让我不要喜欢上你是玩笑话,我没放心上,可能我做了一些让你误会的举动,抱歉。不过,我真的没有喜欢你,所以你不用刻意躲我。”
“明月……”她怎么会想到那去了?!
“我开始还没弄明白你为什么避开我,现在你问起子晏我好像才意识到,我可能让你有压力了。”
“并非如此,我是因为……”可该如何解释?风凛苑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看着她有些尴尬的摸样许久,又笑得如花似玉,“好吧,既然你察觉到了也就不用我再挑明,我确实很担心主人会喜欢我,毕竟我这么好对吧?”
“呵呵……”明月不知道怎么回答,尴尬地捂了一下额头,笑容很干。
风凛苑站了起来:“既然主人说没有喜欢我,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就先回去。”
“我送你。”
“……好。”
明月将他送出门口,挥手道别。
他也笑意盎然在灯火阑珊处挥手道别,然后转身,红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赵明月的视线了。
明月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就好像……用一元钱抽奖,抽中了一枚价值连城的戒指,可才戴了一天戒指就丢了,心中失落得要死,但又明白自己只是丢了一元钱而已。
是夜。
七月十八,月稍缺。
在冥界这个地方,不见天日,也月亮却看得很清晰。
只是黄泉的月光显得更加高远苍凉。
酆宫墨蓝色高墙之上,站着一个黑色挺拔的身影,他手中提着一壶酒灌了一口,将酒坛放在墙头。
身后有脚步声,他听见了,只是没有回头。
后夕昼依旧是马尾高束绑带缠袖,走到站在墙头人身后时,做礼:“风凛苑参见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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