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家|首|发040解忧心雪雀暗调度,度回府子景心意决
贾宝玉抬头望去,却见林黛玉以帕掩面,一手撑在小方桌上,抽泣不已。
林黛玉这一哭,一是为着不舍贾母宝玉等人,而是见了宝玉如此,心中不免羞恼。故有这一哭。
宝玉是最见不得她哭的,当下痴望着她,喃喃道:“不舍的是我,当哭的也是我。妹妹怎么哭了?”
“你如今这样,叫你妹妹怎么不怕?”贾母忙一手搂了一个,急急地哄道:“真真的两个冤家,只胡乱地玩笑两句,竟也叫你们当了真。你林妹妹就在这里,能往哪里去?”
宝玉只是不信,兀自朝着黛玉看:“妹妹真不回去?”
黛玉将帕子往下移,怯怯地露出一双含露目来。袭人在旁劝道:“林姑娘好歹说句话,快别叫他伤心了。”就是哄骗着也可,先将今儿这一遭过去才是。
黛玉方才略微颔首,小声道:“原是哄你的。”
听了黛玉此话,宝玉方才止住。只仍有些木涩,竟不复往日灵动。贾母恐他伤了身子,忙叫散了,又命袭人等服侍他先睡下。
一时袭人晴雯等伺候宝玉睡下,暗熄灯柱,众皆退去。
黛玉在碧纱橱里卧着,左思右想,到底不能安睡。雪雀听见她翻身的动静,披着衣裳起来,将床帐撩|开个小|缝,问道:“姑娘怎么不睡?”
黛玉再睡不住,坐了起来,雪雀忙又将绣枕垫在她身后,好叫她靠着:“天渐冷了,姑娘起来好歹披件衣裳,若叫受了凉,咱们被太太老太太等责备都事小,姑娘身子难受才是正经。”
黛玉只作不闻,对着对面桌子上的灯盏看了一回,却是眼中含泪,末了化作泪珠,缓缓地落下来。其哀婉缠|绵,叫人见之心涩。
她因道:“平日里已叫人说嘴了,如今宝玉这一闹,竟不知要被编排出多少真真假假来。”
“说嘴就说嘴,凭他们说什么,姑娘都是正经的主子,他们扒着门檐且不配正经打量姑娘一眼呢reads;。”雪雀取了衣裳披在她身上,劝道:“往日里大|爷说的话,姑娘竟都忘了吗?姑娘待要落泪自伤的时候,还请好好地想想老爷太太他们。”
林黛玉揩了泪,望了她一眼,道:“那桌上的烛光竟有些刺眼,叫人熄了罢。”
“是。”雪雀忙叫一旁紫鹃将灯盏熄了,见黛玉作势要躺下,便收了罩在她身上的外衣和绣枕,服侍她睡下,将被角塞得严实,方才将床帐放下。
站在外头细细听了一时,见里头再无动静,便朝紫鹃招手,二人退至一旁。雪雁一团稚气,正捧着牛乳在吃,见二人出来,便叫他们一道来吃。
紫鹃拧了她一把,嗔怪道:“整日地就知道吃。”
“到底还是孩子,贪吃些也无妨。”雪雀取了做了一半的衣裳出来,坐到炕上,轻声与紫鹃说:“你下去安置罢,姑娘这里我伺候着。”
林黛玉这里的事都由雪雀管着,紫鹃虽是贾母赐下来的,到底也不能不听她的调派。知道雪雀担忧黛玉,今儿恐怕是要彻夜守着,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岔子。故而略微颔首,便往外退去了。
雪雀见她退出去,便于雪雁道:“紫鹃真心实意地关怀姑娘,说你也是为着你好。”
雪雁吃罢一盏热热的牛乳,取了帕子来擦嘴,笑道:“我都知道的,姐姐打量谁是傻|子的,谁好谁坏都分不清。”
“她虽是好的,却到底出自荣国府,许多话不能与她明说。”雪雀往衣裳上补了两针,拿起朝着烛光瞧了瞧,又觉不好,另又放下,取了剪子来绞。一面又说:“明儿晨起你往大|爷那里去一趟,寻了采意姐姐,将今儿的事情告诉她。”
哪知雪雁歪了歪头,却说:“今儿白日里我在路上遇着霏椋[1],闲话了几句,听她说采意姐姐像是病了。为着这事再叫姐姐费心思,却是不能。又说如今采心姐姐也不在房里伺候,因出了些许事,太太命她严严地查大|爷院子里伺候的人。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这样得用的两个人,如今竟都不近身伺候了。”
“能出什么事。”雪雀冷笑一声,努了努嘴:“还不是那些小浪蹄子害人。”又道:“你可问了,如今在爷房里伺候的是谁?”
“问了几句,说是合睿王给了大|爷,叫带回来的四个侍婢,如今伺候着。听闻里头有两个是原先宫里在御前伺候的,另有两个也是伺候王爷惯了的,都是体面人。打头的两个唤作温柔并有嬗。”
雪雀点了点头,细细思索一回。林玦素来小心谨慎,既然肯将人提上去用,想必能够放心。
“那你明儿将这些事说与温柔知道,若温柔不得闲,有嬗也是一样。”
天色初晓,雀鸟轻啼。
温柔一早起身,往林玦房里看过一回,见他仍睡着,天色又尚早,便仍退至外间打络子。才配好色,便见见一个身量未足的小丫头撩|开帘子进来,问道:“温柔姐姐可在?”
温柔恐她惊动林玦,忙叫停住。招手唤她与自己一道出去,二人站在廊下,她方才道:“你寻我有什么事?”
来人正是雪雁,她细细打量温柔一回,便道:“我是大姑娘处伺候的雪雁,雪雀姐姐叫我来回温柔姐姐一桩事。”
温柔知林玦素来爱幼妹黛玉之极,听是她的事,便叫雪雁细细说来。雪雁将昨儿夜间诸事都说了,也没说要她怎么。她却道:“事我都知道了,也不是什么难的。你回去告诉雪雀,叫她放心。”
又略略地问过黛玉素日的心境,便听里头有嬗叫水,知是林玦醒了,便说:“大|爷要起身了,我也不留你reads;。将我方才的话尽数说给雪雀听,她自然明白。”
说罢,再不多言,转身撩|开帘子,径直往屋里去了。
林玦已然起身,正坐在床沿,有嬗正取了漱口水与她。温柔捋起衣袖,先净了手,再伸手绞了面巾,送至林玦面前。
趁着他接下的工夫,便道:“方才姑娘那里伺候的雪雁来回话。”
林玦手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将脸擦了,问道:“什么事?”雪雀是他和贾敏细细选了一年才挑上来伺候黛玉的,此后又细细地调理过雪雁。他们都是第一衷心为黛玉的人,如今陡然寻来,想必有什么岔子。
林玦蹙起眉,随手将面巾送回温柔手中。自站起身来,伸长双臂。
温柔上前,与有嬗一左一右伺候林玦穿衣裳,一面道:“旁的也没什么……听着只是同宝二爷绊了两句嘴……”
她口中说得简略,却不由朝林玦脸上望去。却见他面色沉沉,清俊面容之下,暗藏着锋芒利刃。
“我今日去学里,你去老太太那处去接了黛玉回来,就说母亲在屋里也没人陪着,想叫黛玉回来与她说话。”另又朝一旁桌上抬了抬下巴,那上头却是一个九连环,是黛玉昨儿塞给他的,他夜间用了些许时候,又翻了书,总算解开了。“将这个给黛玉送去。”
“是,奴婢明白。”
林玦口中说得轻巧,却只举家搬回林府之事迫在眉睫。换了衣裳,用过早膳,便往贾敏处去回贾敏,又与她提了此话。
复又退了出来,却见贾宝玉仍未至。便命霏椋去请,霏椋往老太太院子走,赶巧在路上碰着宝玉|房里的秋纹。
秋纹道:“赶巧在这里遇着你,我正要往林大|爷处去,见了你,便告诉了你,也是一样。”
“我们爷才命我往老太太屋里去寻宝二爷呢,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却被秋纹拉住:“你急什么,我要说的正是宝玉的事。昨儿宝玉浑玩了一通,身上出了汗,又吃了凉风,今儿竟身子泛沉,竟不能起来了。老太太便叫宝玉再宽限一日,玦大|爷先往学里去。”
霏椋听了便道:“原是这样,我这便回去回我们大|爷。”
秋纹又说:“老太太好几日不曾见玦大|爷了,昨儿口中还念。玦大|爷下了学,还请去探一探老太太,尽一尽应尽的孝心才是。”
秋纹此话促狭,听得霏椋不由蹙眉。上下扫过她,扯了扯嘴角,面上带笑,口中却说:“真是难为你了,伺候着宝二爷,还要操心老太太房里的事。鸳鸯姐姐近身伺候着老太太,都说她贴心,我瞧着她的贴心,竟然也不能及你。”
说罢,也不去瞧秋纹是什么面色,转过身便往来路回去了。
霏椋往回去回了林玦,林玦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挥手命她下去,自带了祝遇、望远等人,径直出了垂花门。
这学堂乃是贾府所办,请了贾代儒做先生,期间不止收了贾府嫡系,另有旁系亲眷所出,也在此列。班长是贾代儒亲孙贾瑞,林玦今日头一遭来,便由贾瑞迎他进了学堂。
却说贾瑞此人,平素便有些不大正经,又色心极炽,是个混不吝的。学堂中有些不成器的旁系亲眷等人,因素日不被看重,又图贾瑞有个班长的身份,好歹学中能帮衬些,叫他上手的何止一二?
如今贾瑞等在门口,却见林玦自外头踱步而来,身后跟着两个书童,抱着东西。那两个书童算得清秀,比学堂中寻常学子还出众些,却不及身前林玦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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