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唐 第五十四章 珠王

    “少爷，平儿该怎么办？”哽咽中平儿抬眼望向李闲，泪眼朦胧，“从少爷这边，平儿不希望少爷管这案子，那会中了别人的计，可.可阿珠她，少爷，阿珠虽然也是奴隶出身，可她是平儿的姐妹啊，平儿该怎么办呢！”

    平儿淌着泪，没有多么撕心裂肺，但却让李闲分外的心疼，小妮子在他心里的分量随着时日已经越来越重，他越发看不得小妮子伤心难过。

    只是，他又该怎么办呢？

    心下李闲其实已经有了决定，就是置身事外，袖手不理，因为他根本不怕被因此革职，他真正的倚仗是那张奏折，若被革了职，反倒可以不用再与陆元方虚与委蛇，更是好事。

    但现在看着平儿在那无声啜泣，李闲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扎了一刀。

    在这个案子上，他权衡了很多东西，个人的利益得失，李千里、陆元方两方的阴谋算计，方方面面高，他都权衡到了，可唯独没有权衡张阿珠，那个奴隶出身，却是死的不明不白的受害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思维被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影响到了，又或者其实与那无关，而是他开始渐渐习惯并接受这时代的价值观念，开始渐渐向一个他自己原本鄙夷、不屑的高高在上的官员慢慢转变。

    这种转变在张阿珠这案子上表现尤其明显，在知道张阿珠不过是个被陈正买回家的奴隶后，他竟然也生出了：“一个奴隶，死便死了吧。”的念头。

    奴隶出身难到不是人吗？

    平儿可也是奴隶出身呢？

    这样的自己还是自己吗！

    李闲有些不寒而栗。

    他并没有要以后世的价值观念改变这时代的念头，但悲哀的是，他发现却是他开始被这个时代慢慢同化、侵蚀！

    他想这样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可是要为了给张阿珠伸冤而与萧执珪正面冲突，那后果他又能承担吗？

    蛮横凶顽的武人，冲突的后果定然是无法想象的！

    李闲迟疑着，望向平儿，正见到小丫头泪眼朦胧的望向他，四目相对，小丫头似乎捕捉到李闲内心的犹豫，俏脸露出掩饰不住的失望，螓首垂下，无声饮泣。

    平儿对自己失望了！

    那一瞬间，意识到这点的李闲心里揪疼的无法言喻。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多了，其实不必管什么价值观念，不必管什么同化、侵蚀，更不必怕什么与萧执珪冲突，他只要一个理由就足够了，那就是：“如果不管张阿珠案，那平儿会怎样看自己？”

    奏折那事便是前车之鉴。

    环佩将相侍禁庐是李闲想追求的，闲时花月美酒，忙时春风得意，是李闲想要的，但这一切都抵不过平儿对他的信任，对他的痴恋，对他刻骨铭心的爱慕。

    吴三桂可以冲冠一怒为红颜，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为了明哲保身而让心爱女子伤心失望呢！

    短短瞬间，无数念头闪过脑海。

    李闲神情渐渐锐利，心下终于有了决断。

    他轻轻牵起平儿的手，柔声道：“平儿别伤心了，少爷这就带你去查查这案子，若你那姐妹真是陈正杀的，少爷一定帮她讨回公道！”

    平儿愣了一下，恍惚中还以为做梦一般，惊喜抬头，有些迟疑的道：“少爷说真的吗？可是平儿怕少爷——”

    李闲眼神温柔而坚决的道：“若少爷选择明哲保身，无视你那小姐妹的枉死，平儿还会喜欢少爷吗？”

    很认真的一个问题。

    平儿仔细想了想，良久，红唇紧咬，轻轻摇头。

    李闲看着她，无比认真的道：“若是那样我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的，走吧，我的好平儿，陪少爷查案去。”

    平儿起身，抹去刚淌下的眼泪，含笑用力点头。

    李闲心下傲然，作为一个现代人，若真是蝇营狗苟来这时代走一遭，那还真不如一死！

    既然避不开有心人一早便设下的阴谋陷阱，那便坦然应对就是了，真要是只能在这阴谋之火中跳舞，那就让我再给你们添把干柴，把局面烧的更热烈些吧！

    李闲与平儿便这般离开法曹府，直奔子城西区，那里有一家怀圣珍珠行，旁边的一栋宅子就是绥南府校尉陈正的家，不过李闲和平儿要去拜访的是怀圣珍珠行的老板，黄贵，卷宗中作证陈正经常殴打陈张氏的就是他。

    既然决定要为陈张氏伸冤，那便要把这案子彻底查清，若真是陈正所为，莫说是萧执珪护着他，便是陆元方，李闲一样要为博红颜一笑，闹他个天翻地覆，在所不惜！

    便是这样李闲和平儿来到西区光塔街，一眼就能看到庄严肃穆的怀圣寺耸立在街尾。

    怀圣寺建于贞观元年，是由在广州经商的阿拉伯富商出资倡议，在当时的都督府支持下，建成的一座清真寺。怀圣寺内还有一座圆拱形尖顶阿拉伯风格的光塔，塔尖有一只随风转动的公鸡，隔老远便能看到，是怀圣寺的标志。光塔街的得名便源自于此。

    黄贵的怀圣珍珠行在光塔街中段，名气颇著，李闲和平儿很轻松便找到这家店面不大的珍珠行。

    走进店里，有个伙计正在打盹，因为李闲特意换了一身便装，又有书童打扮的平儿伴在身边，看起来就像是某个出来闲逛的富家公子，伙计被惊醒后顿时笑着迎上来。

    “这位公子，是买珍珠还是想盘店面，若是买珍珠小的就能伺候您，要是盘店面的话那就得我们老板招呼了。”这位十七八岁的伙计笑着说道，伶牙俐齿。

    李闲心中一动，笑道：“怎么，你们这店要盘出去吗？”

    伙计忙道：“是啊，我们老板打算回老家，这店面就想盘出去，小的跟您说，这店谁盘都不吃亏，广州城没人不知道怀圣珍珠行是珠王黄贵开的，有我们老板这块金字招牌在，又有小的给您拢着老客户，管保您盘下后照样生意兴隆，大发利市。”这伙计不厌其烦的介绍着，在他想来平日来这买珍珠的都是些蕃人，眼前这贵气十足的公子哥十有八九是对店面感兴趣才过来，要是能傍上这个新老板那他就享福了。

    “珠王黄贵，如雷贯耳啊。”李闲客气两句，笑着打量店里，发现除了简单的柜台和桌椅，都是空荡荡的，原本摆放珍珠饰物的地方也是空无一物，便笑道：“看来我们的广州珠王是铁了心要离开啊，以后想买南珠只好换别家喽。”

    那伙计一听忙道：“原来公子您还是来买珍珠的啊，那您别担心，我们老板说了，他回老家需要钱，所有手头的上品南珠都折价出售，您算是来对时候了。”

    “是吗？”李闲笑道：“那我可得好好看看货色，你们老板呢，让我见见吧。”

    伙计露出为难之色，迟疑道：“按说小的应该马上带公子去见老板，可他这会儿正在后屋见客，吩咐了不能打扰，要不公子您等一会儿？”

    李闲笑道：“等倒是没什么，不过我这人最没耐性，这样吧，”他冲平儿使个眼色，突然一侧身越过那伙计，直奔连通后屋的偏门，嘴上道：“我到后面看看去，说不得你们掌柜的客人也是买珍珠的，可别抢了我的先。”

    那伙计见状急忙喊道：“公子您留步，我们掌柜说了不让人打扰！”他想追上去，却被侧身到了他前头的平儿挡了下来，眼睁睁看着李闲越过偏门直奔后屋，那伙计急的一跺脚，却是拿眼前的平儿全无办法。

    ps:猜凶手，猜凶手，没人响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