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时皇后曾说,琅琊王世子“威武骁勇,鲁直豪迈”,福阳公主唯恐朱赢脑子愚钝不能理解,斜着眼一脸嘲讽地替她翻译“就是一介武夫,脾气暴躁。”
提到一介武夫脾气暴躁,朱赢瞬间想到张飞,李逵,程咬金……电视剧里的形象。
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后,她回过神来,精神自虐告一段落,身体上的不适又开始叫嚣。
话说她顶着这一身足有二三十斤的行头等了快一个小时了吧,李逵……哦不,琅琊王世子李延龄呢?
该不会俗套的因为不满婚事,就不来洞房了吧?如果是,派个人来吱一声也行啊,从帝都到缅州,她在马车上足颠了三个多月,一到新都,又立马被接入王府成亲,一整套繁文缛节下来,她早已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更何况腕上还累累套着十八只金镯。
明明是帝国公主,却一副暴发户嘴脸,她实是无奈得很。
偷偷弯下酸疼的腰肢,一旁的教养嬷嬷尚嬷立刻声如洪钟:“请公主挺直脊背,保持端仪。”
你妹!你来顶着这一身金子挺胸抬头坐一个小时试试?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朱赢心中暗骂,却不敢不听。
这尚嬷原是福阳公主的教养嬷嬷,临行前皇后特意将她叫去,将尚嬷赐给了她,并声明为了维护皇家颜面,如果朱赢在琅琊王府言行失端,尚嬷有责任和权力替皇后给朱赢“立规矩”,并赐了尚嬷一把戒尺。
朱赢只恨不能跑到福阳公主驸马府里去问她:大姐,我跟你到底有什么仇?
不过比起尚嬷,朱赢清楚,这琅琊王府,琅琊王世子李延龄,才是她真正需要去面对的难关。
太祖皇帝李灞打天下时,赵氏已是缅州雄主,为了统一政权,更为了博个仁君的名头,李灞派文臣每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去游说骚扰?赵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足足游说了半年多,其中一位前朝老臣甚至还在赵氏府里说着说着就寿终正寝了。就在这种情况下,赵氏终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胜其烦,同意以主权独立为条件臣服于太祖皇帝建立的旻朝。
于是太祖皇帝封他为琅琊王,还赐姓李,以示恩宠。
旻朝经过两代君主苦心经营,政权稳固国泰民安。皇帝闲极无聊就开始担心琅琊王偏安一隅实力雄厚,恐有不臣之心,于是限制与缅州的盐铁贸易,还将人琅琊王的嫡长子摄去帝都,名为求学,实为人质。
这代的琅琊王李承锴也是好脾性,生生忍了。
未几又发现旻朝凶悍的邻居猋族在其首领额萨王苏赫巴兽的统治下益发壮大,时扰边境,于是又想起了离边境线最近且实力雄厚的琅琊王,并开始了“拉拢示好”的一系列举动。
第一件事便是放已然三十余岁的琅琊王长子李延寿回缅州。朱赢语:反正已经养废了,押在帝都的意义不大,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
第二件事,钦定琅琊王嫡三子李延龄为王世子。朱赢语:听闻琅琊王嫡次子李延年素有智谋还文武双全,实力雄厚的藩王不需要太聪明,关键时能打就行了,于是李延年同志悲剧地被pass了
第三件事,将年方十五的朱赢公主下嫁给琅琊王世子李延龄。朱赢语:人原本有婚约的还逼着人退婚,坑女大帝我恨你!
这种情况下,琅琊王府众人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善待她。
朱赢正胡思乱想,耳边门响,接着是一阵脚步声,多而不乱。
未几,透过盖头下面的金丝流苏看到面前缠枝牡丹的地毯上多了一双脚,瞧着那双粉底绣金蟒皮靴的尺寸,朱赢小心肝都颤了起来:这得多大的人,才能有这么大双脚?
房里仍是静悄悄的没有人语声,这庄严肃穆的感觉,朱赢自觉别说成亲,出殡怕都比这热闹些。
一阵窸窣后,盖头底下伸来一杆乌木包金的秤,朱赢再次把电视剧里张飞李逵等人的形象过了一遍,让自己有些心理准备。
谁知盖头没挑起来,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仆妇的声音:“三爷,表姑娘不见了,花园里湖边发现了表姑娘的鞋,王妃急得不行,叫您速去。”
乌木秤顿了一下,便缩了回去,那双大脚方向一转,竟是要走了。
“夫君且慢!”朱赢自行掀了盖头,迎着一屋十数双惊愕的目光,仰头看着那身着喜服高大伟岸的男子,心底呻吟:这算现实版熊和狐狸么?面上却是甜甜一笑,问:“夫君,今夜还要等您回来吗?”
出乎意料的,李延龄长相不差,至少比起朱赢印象中那些“一介武夫”而言,他长得应该还算英俊的,只是一双长眉太过锋锐,目光冷硬看着有点凶,唇薄而色淡,显得有些无情。
此刻他看着床沿上自己的新娘,那双名刀般的长眉皱得紧紧的,也不知是不满她自行掀了盖头的行为,还是不满她瘦削单薄的身材。
然而最终他什么都没计较,留下一句:“不必。”扬长而去。
见新郎走了,并且扬言不会再回来,屋里那些准备说吉利话和捧着各色点心的喜娘侍女便都依次退了出去。
偌大的新房里只剩了朱赢和贴身侍女凌霄鸢尾,以及尚嬷。
“看来这琅琊王府人丁不旺啊,找个人还得把新郎拉出去。”凌霄怜悯地看着朱赢:“公主,您可得捏紧了您的嫁妆呀,别都贴了夫家。”
朱赢翻了个白眼,看着一旁蠢蠢欲动的尚嬷,忙道:“尚嬷嬷,且等一下,待我把这些镯子摘了您再打。手太沉了,抬不起来。”
鸢尾乖觉地上来帮朱赢卸镯子,凌霄却瞪大了双眼问:“打?为什么要打?公主又做错什么了吗?”
尚嬷冷声道:“满天下去问问,哪有新娘子自己掀盖头的?看着吧,这事一准成为王府笑谈,便是传回帝都去也不一定。”
“可你也听见了,姑爷走了就不打算回来了。公主累了一天,难不成还让她顶着盖头坐着再等一夜不成?明天拜见王爷王妃体力不支昏倒怎么办?”凌霄大声分辨。
“你也是宫里出来的,这般没规矩,公主不定就是被你带坏的!”尚嬷气着了,抽出戒尺就去打凌霄。
凌霄一边躲一边道:“公主早说了,我们是三流的宫女配三流的公主,谁也别瞧不起谁。你一流的嬷嬷怎么也被主人踢到三流来了?既来了便该入乡随俗……哎哟!”
尚嬷虽五十出头,动作还是灵敏的,凌霄好歹给她抽了一下。
朱赢看着终于热闹起来的洞房:“……”
“好了尚嬷嬷,快些打完,我要歇息了,实在熬不住了。”朱赢伸着手道。
尚嬷看着这对主仆,实在气不过,过来狠狠打了四下。
朱赢疼得嘶嘶抽冷气。
鸢尾别过脸不忍看。
凌霄在一旁大骂:“你个老虔婆!”
朱赢见她打了四下便停下了,问:“打完了?”
尚嬷追逐一番,也有些气喘,道:“此事你只错两分,本来只打两下,还有两下罚你管教侍女不严。”
凌霄闻言,气得又要跳脚,鸢尾忙扯住她道:“赶紧帮公主洗洗睡吧,瞧这困意打都打不去了。”
朱赢感动:“知我者,鸢尾也。”
于是凌霄和鸢尾便伺候着朱赢洗漱更衣。
“尚嬷嬷,你忙了一天,也该累了,下去吃点东西休息吧。放心,今晚大约我也不会再有机会犯错了。”朱赢道。
尚嬷倒也没多说什么,告退离开了。
“公主,这尚嬷嬷狗仗人势的,您何必给她脸?难不成皇后娘娘还能因您发落了她而跑来找您不成?”凌霄一向心直口快,当下便忍不住抱怨。
朱赢不答,只偏首问一旁的鸢尾:“鸢尾,你怎么看?”
鸢尾弱弱道:“奴婢觉着公主暂时还是忍着些好。”
“为什么?”朱赢问。
鸢尾更小声道:“奴婢觉着公主眼下无非三种结局,第一,拢住王世子和王爷王妃,在缅州站稳脚跟。第二,拢不住王世子,王府借故退婚。第三,琅琊王与皇上积怨太过,让您病死府中。第一种和第三种且不论,若是第二种……”
凌霄惊了一跳,道:“不会吧,公主……可是公主啊。”
朱赢自嘲道:“若我是皇后所出,他们或许不敢。”
“可……旁人不知,公主要拢住王妃,恐怕……有些难度。”凌霄支支吾吾道。
“怎么?进来第一天莫非你就打听到了什么新消息不成?”鸢尾问。
凌霄道:“是三七打听来的,听说王世子原来的未婚妻是他的嫡亲表妹,王妃的嫡亲外甥女。”
鸢尾目瞪口呆。
朱赢打了个哈欠,道:“怪道表姑娘失踪需要王世子去找。罢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吧,如今最重要之事便是睡觉。”
因着连日奔波劳累,朱赢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只觉旁边一个什么物事暖烘烘的,她也是睡迷糊了,还以为是她上辈子的丈夫迈克尔,当即身子一侧,动作十分熟练流畅地将一手一脚搁了上去。
谁知几秒钟过后,那物事一个翻身,将她重重地压在身下。
对了,她跟迈克尔离婚了,而且,她穿越了!
朱赢瞬间便被吓得睡意全无,睁开眼一看,昏黄微弱的灯光下,一双男人的眸子狼一般闪着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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