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阳抽空骑自行车去了姚家村一趟,两人原先商量好地皮就用姚宝忠的,姚宝忠先领潘阳去了他家地里,这两亩地位置确实好,紧挨着通往乡里的主干道,交通方便而且地方好找,只要能到乡里,随便一打听就能摸到地方。
眼下冬小麦刚种下去不久,冒出了绿油油的麦苗尖子,两亩地的冬小麦,可是庄稼人的血汗钱啊!
姚宝忠眯眼望着地里的心血,搓搓手,斟酌道,“大兄弟,你看,要不我们来年把这季小麦收了之后再动工?收了之后我就不再种任何东西,现在要是动工,可惜了小麦啊...”
姚宝忠顾虑的,潘阳也想到了,宽慰他道,“宝忠大哥放心,我们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了,先把钱凑好,再有去山上把石头炸好了,打磨平整,只等来年麦子一收,我们立马就动工。”
只要不浪费了麦苗,什么都好说!
姚宝忠乐呵呵的哎了一声,喜道,“那成,反正也是农闲,家里上下都没个事干,我都给喊上山,一块打石头,我家老大也能帮忙干,能顶个大人了!”
听姚宝忠提起大舅舅,潘阳道,家老大今年多大了?”
姚宝忠道,“到今年就十八了,也该说媳妇了...”
说到这,姚宝忠止不住叹气道,“就是家里光景不行,前头说了两个姑娘都没愿意,快愁死我了。”
潘阳对她大舅舅印象不深,她大舅舅经历过一次不成功的婚姻,离婚之后又找了个外地女人,后来干脆去了外地女人老家生活,后来联系的就不多了,一年到头可能只见个一两次面。
见她外公愁眉苦脸,潘阳忙开解道,“结婚也是看缘分的,你家老大拖到现在,那是缘分还没到呢,等到了,你自然就有儿媳妇啦。”
姚宝忠呵呵笑了,两人又闲话了几句,说好明个开始就去山上干活,两下说定后,潘阳也就直接骑自行车回了潘家村生产队,她没急着回家,而是从杂货铺里拿了两包烟,再去二麻子那里,管他讨火药,当然这回她要的有点多,没好意思白张口要,给了二麻子两包牡丹牌香烟作为答谢。
这个牌子的香烟得要八毛多一盒,二麻子可没舍得抽过,眼下有人送了,不要白不要,客气的推辞了两下也就收了下来。
潘阳拎着火药回家,家里静悄悄的,潘阳把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没见着潘士勋,就问正在剁猪草的张学兰道,“士勋人呢?”
张学兰头也没抬道,“我怎么知道,他长两条腿想哪去哪儿,我也管不住他。”
不用说,一准又出去跟二流子们瞎混了!
潘阳气得骂了声兔崽子,等晚上潘士勋回来,潘阳严肃的给他上了一堂政治课,勒令他从明天开始,哪也不准去,就跟着她上山打石头。
小崽子舒服过头了,不让他吃点苦头,他还以为钱都是大水淌来的!
潘阳气得就差没拍桌子发飙了,潘士勋哪还再敢放肆,第二天天不亮就给潘阳从床上拽了起来,匆匆吃两口早饭,驾上驴车就去了山上。
潘阳父子二人到了那里,姚宝忠父子都已经挥大铁锤在干活了,潘阳把铁锤、铁锹等家伙都从驴车上扔下来,见潘士勋还一副没睡醒的架势,不由气道,“还不滚下来干活!”
潘士勋揉揉眼,迷茫的哦了一声,慢吞吞的下了车,呆立在那里看潘阳他们忙活,他一时间有些无从下手,直到姚宝忠他大儿子姚祺田喊了他一声,让他过去帮忙磨石头,潘士勋这才一溜烟小跑过去,和姚祺田一人一头把住锯子,把凹凸不平的石头块磨平整了,好用去盖砖窑。
潘士勋早上压根就没吃几口饭,不到晌午就饿得饥肠辘辘干不动活了,他累得一屁股坐石头堆上,再看他阿哒他们,穿在外头的对襟小褂已经脱了,只穿了里头一件打着补丁的套头衫,挥着大铁锤,忙得大汗淋漓...
潘士勋歇息了一会缓过劲之后,又加入了无休止的劳作之中。
为了赶时间,他们中午也不回去吃饭了,直接由各自家里人送饭过来,潘士勋和姚祺田两个孩子,差不多大的年纪,连一个早上的时间没到就混熟了,吃饭的时候两人就端着碗筷蹲一块吃,还能互相交换个饭菜什么的,等吃完了饭,碗筷一搁,又开始忙活,直到天黑了才各自回去...
可怜潘士勋刚下学,之前哪里干过这么重的活儿,到家之后累得不想动摊,任由小萝卜头潘士告在他背上挠挠这抓抓那儿,要是搁以前,他早不耐烦揍他了,可眼下,他实在是累得没了力气。
潘士勋忍不住向潘阳哀嚎道,“阿哒,累死了,你都不觉得累啊。”
潘阳呵呵笑了一声,“累,怎么不累,我比这更累的活都干着熬过来了,不然你以为你怎么三天两头吃一顿肉,怎么换季就有新衣裳穿?我不累,你哪来的这条件?”
潘士勋挠头,嘿嘿笑了,挪到潘阳跟前,抬手殷勤的帮潘阳捏肩膀头,嘴里道,“阿哒我给你捏捏肩膀,我保证,以后尽量给你分担重活儿,大哥不在家,以后我就是家里最大的,理应我干活儿了!”
潘阳止不住乐了,笑道,“你能这样想就行啦,阿哒不是不让你出去鬼混,忙的时候就在家忙忙,闲的时候你想怎么样我也不管你...不过我得给你提前说一声,我们怕是要忙活到年底啦...”
想到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这么忙,潘士勋止不住头皮发麻,实话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得下来,但他可以肯定一点,就是他阿哒为了他们兄妹几个可真是累得要死要活,他一天都受不住了,更何况家里的重活都是他阿哒在干...
想到这儿,潘士勋捏肩膀捏得更起劲了,保证道,“阿哒让我干到什么时候我就干到什么时候!”
潘士勋漂亮话说在了前头,可真要他天天干了,懒驴上磨屎尿多,他还是会偷懒,还是会嘴上抱怨,反正就是各种牢骚不情愿...
但是一段时间干下来后,潘士勋发现他身上越来越有劲了,身体也变得更加结实,比之以前单薄的身体,现在更加壮实了,人也晒黑了,渐渐开始具备庄稼汉的特征,而他耐力也更持久了,基本上干上一天活也不觉得太累,除非等放工回家往凳子上一坐,浑身止不住的酸软才会在顷刻间袭来...
忙碌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七九年隆冬。一场雪飘落后,不得不让老潘家和老姚家这两家的庄稼汉停止了劳作,好在盖砖窑的前奏工作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只等着来年收完冬小麦,他们手里再进一批账之后,就可以动工开干了!
对于潘士勋来说,他从未这么渴望下雪上冻过,闲了下来之后,他哪儿也不愿意去了,整天窝在家里睡大觉,大有把失去的力气再睡觉补回来的架势。
潘阳她闲不住,年关将至,杂货铺里头也该补补货,来应对春节父老乡亲空前高涨的购买力了。她抽空去了趟县城,从方建国手里进了一批货,钱货两清后,她又顺带去了一趟潘士尧那儿,因为她要把秀英先带回家,至于潘士尧,等他们单位放假了再自己回去。
年末是潘士尧他们单位最忙的时候,不是跑短途就是长途,基本上不着家,家里头就秀英一个,此时的她肚子已经很大了,过完年年初几大概就是她的预产期,老潘家眼见就要有下一代了啊。
秀英收拾了衣裳,把她提前给娃娃做好的小衣裳也一并带了回去,因为她这回去一住,至少得住到来年坐满月子。
公媳两个没打岔,在县城吃了口午饭就赶了回来,冬天天黑的早,赶到家还是天黑透了。张学兰在家已经做好了晚饭,她这个婆婆并没有因为媳妇回来而添些什么好菜,仍旧是馍馍稀饭配雪里蕻和腌白菜。
若是以往,可能潘阳会多嘴说一句,“添些好菜给媳妇补补营养。”
可眼下,她打算装什么都看不见,自打张学兰跟她说了’推心置腹‘的一番理论后,潘阳就莫名的相信了张学兰,她相信张学兰心里有杆秤,她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
倒是潘阳这个公公,家里杂事不能操心太多,说多了反倒显得她是个事精儿!
因为潘士尧小夫妻两个基本长住县城,家里的两间石瓦房也等于口头上留给了潘士勋,等小夫妻二人一走,张学兰就让潘士勋、潘士松兄弟二人住了进去,兄弟两人住一间,另外一间就留给潘恒春住,至于潘士云,她则是从堂屋搬到了西头间,单住了一个屋。
这样堂屋就空了出来,老潘家显得利落整洁了许多。
眼下年关小夫妻二人又回来了,别的不说,就得先解决秀英住处问题。
现在收拾也来不及,秀英就道,“娘,今晚我先跟士云睡一床,明天再收拾也成。”
张学兰道,“行,以后你和士尧就在士云屋里睡,至于士云,就在士勋、士松他们屋里再铺一张床,反正冬□□裳穿得多,他们兄妹几个也没什么好顾忌,等来年你和士尧回城里了,她再搬回来。”
秀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原本她以为她和士尧回来之后,还会住在他们原来的婚房里,她倒是没想到张学兰会这么安排。
不过转念一想,当初让潘阳买房子时,潘恒春都跟他们说好了,她和士尧如果要城里的房子,那家里的两间石瓦房就归潘士勋...
秀英嗯了一声道,“成,我听娘的安排。”
张学兰满意地笑了笑,又跟秀英闲话家常了几句,叮嘱她早些睡,等所有人都安歇下来了,潘阳压低了声音,忍不住对张学兰道,“西头间房地又漏雨了吧?冬天雪又多,等化雪了,西头间还不得滴滴答答下小雨啊,秀英都快生了,这样真的好吗?”
张学兰看了潘阳一眼,不以为然道,“怎么就不好了,士云都住这么长时间了,秀英怎么就不能住了?潘兆科,我先警告你,以后我说媳妇的时候,你不准插嘴,我安排什么事你也别插手,你要是敢多一句嘴,当心晚上我跟你干仗。”
潘阳立马举双手,连声道,“行行行,你爱咋咋地,我是不会管,也懒得管。”
张学兰这才满意了,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道,“我是当过人儿媳妇的,我比你可有经验多了。”
潘阳忍不住低估一句,“你那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开始作妖了吧。”
不管如何,张学兰说得确实有一定道理,娘们的事就交给娘们解决,她现在是汉子,与其掺和娘们间鸡毛蒜皮的事,还不抵想着去干点正事儿。
自打秀英回来后,张学兰可没看她是孕妇就供着她,该干的活儿都会使唤她去干,烧个饭,洗个衣裳,喂个鸡鸭什么的,在张学兰眼里都不是重活,越是生产前越是让秀英多干。
张学兰还跟秀英解释道,“生孩子前多干点活,以后好生!越是不干活,都生的时候就越遭罪,宁克现在多干点,到时候疼了送到公社医院就生,多省事儿!”
这种话张学兰时常在秀英跟前唠叨,秀英耳朵都快生出茧子了,起初还能应和张学兰两句,后来干脆就不吭声了,任由张学兰说个不停。
但你要说秀英心里能没有怨言吗?当然有了!
要知道她跟潘士尧在县城时候,潘士尧体贴她,下了班之后会帮她干点家务活,像冬天大件的衣裳,都是潘士尧来洗,可来家了还好,非但没轻松,任务还重了,家里老少换下的衣裳全得她洗。
她这个月份,蹲下都很困难了,更别提挫衣裳了,实在没办法,她只能在膝盖下垫件脏衣裳,一只膝盖就跪在地上,这样能稍微舒坦点,还有烧炉膛也是,炉膛口太小,她也只能跪着添火。
秀英干的这些,潘阳自然都看在了眼里,不禁要搁在心里感概一句,这不就是后来她大妈妈跟她吐槽的,她都快生了,她奶奶还在虐待她,而她爷爷,眼看儿媳妇这么受罪,一句公道话都不说,在她奶奶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现在不就是她一个屁都不敢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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