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苏商 第二卷 第四十三章 十面埋伏

    陆道源一行人上了大道，渐行渐远，原本南方商号行货多走水路，只是庆祥货行专做陆路买卖，是以只能沿着官道下行。但他们此去磐安，乃是浙中，走水路虽能快些出省，下船后还需绕路前往，而他们却是直来直往，是以也说不出谁快谁慢来。

    陆道源三人均是少年人，精力旺盛，又不想落个“出师未捷”的下场，自然不敢怠慢，日赶夜赶，饿了便吃些干粮。倘若天色尚早，遇到店家也不歇下，只往前行，这原本要走上月许的路程，竟被他们十数日走完。

    所辛这一路倒是风平浪静，说来可笑，陆道源此行不仅是首次出商，还是首次出省，甚至说首次出城也不为过。自小到大他都混迹在苏州城中，就连黄公望将他逐走，他也只是不敢踏足书院所在的东隅。

    是以他对沿途所见格外上心，旁人不知晓他那对古怪招子，只以为是年轻书生多愁善感，均不以为意。这一日车队却忽然偏离了官道，行上了一条延曲小道，据那唐姓男子说再往前就到了浙江境内，怕有官府设卡克扣，眼下这条路是个捷近，可避开诸多不便。

    陆道源等人自然旁无异议，可那路却越来越崎岖，到得后来竟要越岗而行，那唐姓之人只说是咱们有牲畜脚力，不怕道路难行，如此又走了两日，终是见不到人烟了。

    ……

    ……

    “呼……总算是上来了。”与陆道源一同推车而行的阿鬼见货车终于上得山坡，不禁大出一口气，脱力在地呼呼直喘，陆道源起袖擦了擦脸上汗迹，举目四望道：“此间野林密布，不知天黑前能否绕出。”

    那引路人闻言道：“下了这岗，就是平原，行不远便有人家，可以在那里歇脚。”说着他率先入林，几人闻言引车跟上，此时乃是初秋气候，天上日头虽不毒辣，但入得林中还是顿觉凉爽，不由得精神了几分。却见那引路人对此地显是极为熟悉，随他行不多时即眼前一亮，寻到了下山路。

    几人居高望去，果见岗下开阔，不禁大喜，又行片刻，至山腰时忽见有一饮摊矗立，隐约能见人影，阿鬼当即道：“太好了，想什么来什么。”说完，他与吴钩兴冲冲走去，陆道源也不由舔了舔嘴唇，脚步加快了几分。

    而那引路人却缀行在后，不紧不慢的与两个车夫拉车，见到那三人已然冲进饮摊中时，他眼睛轻轻一咪，随即与身旁两名车夫轻声嘀咕了两句，那两名车把式互望一眼，将驴车与吴钩的马儿栓在了一旁，这才走进。

    “几位官人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饮摊老板一边为几人斟茶，一边向其询问道，吴钩回应道：“从苏州来，往浙江去。”说完，他又道：“你这老板可是荒唐，把店撑在荒郊野林，不怕遇到强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老板嘿声笑道：“那几位客官来对了，此地已是浙江省内，下了岗便有人家，我这小本买卖专为客官这样的行路人设的。”听到这话，几人无不欣喜，本还觉得路途过于崎岖的陆道源也不禁暗舒一口气，庆幸那唐姓之人没有带错路。

    片刻汤好，那老板走去招呼另外两名车夫，三人举杯欲饮，但陆道源轻轻一嗅间忽然止住，皱眉道：“这什么茶？”本已将茶水送到嘴边的二人闻言一怔，而后阿鬼垂首一瞧，笑道：“管那么多作甚，喝了再说。”边说着，他一饮而尽，却是毫无异样。

    吴钩见了也跟着喝尽，陆道源却轻抿一口，便不再喝了，心想：“好难喝，连茶沫都比不上。”他在与吴钩结实之前，于酒水一无所知，却对茶水大有了解，概因黄公望是一忌酒喜茶之人，门下学子多投其所好，从各地带来一品供其受用。

    陆道源无疑也从其中得了不少好处，只是这上品受用的多了，再去饮劣品，自是索然无味，此时他又觉得这茶味道古怪，虽一时半会瞧不出什么来，可也不肯再喝了。而吴钩与阿鬼着实口渴，数杯接连饮下，倒也并无异状，就在此时那唐姓之人竟悄然望向了此间老板，却见那老板对他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陆道源等人对此无所察觉，只听阿鬼痛饮数杯后，说道：“不觉饿，只觉困，我歇一会儿，你们吃完干粮再喊我。”说罢，他往桌上一卧竟真的就此睡去，还传出细密鼾声，陆道源见状莞尔，正想说上两句，又听吴钩说道：“是有些乏了，我也睡会儿。”

    说罢，他也如阿鬼一般倒头便睡，陆道源不禁一怔，吴钩是个何其好动之人，一路不见他显露疲惫，就在他颇感惊讶之际，那边唐姓之人忽然站起身来，道：“我去把畜牲喂了。”边说着，他转身趁与那老板擦肩而过是，对其低声道：“一介书生，不足为惧。”

    说罢，他走出棚外，那老板登时目光一变，不动声色的挪步两名车夫身后，随即往怀中一摸，便听那二人闷声一哼，砰的一声倒在桌上，正垂首端倪吴钩二人的陆道源闻音一惊，却见那二人背后竟插有两把匕首！

    不待他有所反应，那老板抽出匕首，仰天一啸，便见远处丛草连动，此时陆道源方才回神，惊坐而起，却见那老板已直直向他冲来。陆道源哪曾见过这等架势，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时间手足无措，好在他近来常与吴钩玩斗，虽不曾练出什么门道，但也身手矫捷。就在那匕首堪堪要刺中胸膛之际，他稍一矮身，就地一滚，堪堪避了开去。

    只听兹啦一声，陆道源袖口被其划破，渗出丝丝血来，那老板见一击不中，又反手去刺桌上吴钩二人脖颈。陆道源惊怒之下，猛然向前扑去，将那桌案推开，本趴卧在案的二人顿时一个朗呛摔在地上，避过了刺来的利刃。

    地上阿鬼依然昏睡不醒，吴钩却幽幽醒来，迷迷糊糊中见到一人手持匕首向陆道源背心刺去，瞬间寒毛倒立。当即他一个鲤鱼挺身反手打将过去，只听一声闷响，将那老板逼退数步，此人见吴钩转醒，面色大变，又是一声长啸，十数人自丛中涌出。

    “山贼！”陆道源惊呼一声，连忙趁机将地上阿鬼拖起，此时吴钩却不由自主的噔噔后退两步，骇然发觉自己手脚无力，不由怒声道：“好歹贼！竟敢给爷爷下药！”那人见吴钩只一转醒，便有如此中气，也不禁心下骇然，不待同伙涌来，便举刀刺去。

    吴钩当即反攻过去，但见他招招刁钻，均数击中对方要害，可那人却像是不痛不痒，只退了两步，便定住身形，又是一刀刺去。吴钩见状大喝一声，左臂微微一曲，右臂猛然发力，使的正是通背拳路中化气法门，此乃杀招，若在平时定取对方性命，可此时吴钩有气无力，也只堪堪震开了其手中匕首。

    陆道源眼疾手快，当见匕首落地，忙俯身捡起，可就在此时，那贼人同伙已从四面而来，传出阵阵喊杀。吴钩竟突然喊道：“阿源！快刺我！”此话一出，陆道源大惊，却是无动于衷，吴钩大急之下，夺过他手中匕首，直直往大腿刺去！

    他这犹如自残的一幕不仅令陆道源惊呼出声，也令那人措手不及，而吴钩却是硬气，只闷哼一声，头脑顿时清醒了几分，当即趁着气血翻涌之际，迅速一掌印在身旁柱上，只听喀嚓一声，这碗口大小的支帐柱竟应声而断。

    这一切不过是在数息之间，霎时一角棚布干栏砸下，那人见状大惊之下，忙侧身滚出棚外，此时拴在一旁的马儿受惊，登时四蹄腾起，一声长嘶，直直向几人奔来。这马儿本与驴车拴在一起，此时它一疾奔，那老驴也不得不不起蹄追赶。

    不料这两只畜牲一动，竟将那藏于车后的唐姓之人一齐带走，但闻那人顿时大呼小叫，原来他脚腕在混乱中被一条麻绳缠住，此时越收越紧，近似拖行一般被挂在车后，脸庞离车轮仅有咫尺之隔。

    而吴钩见此车滚滚而来，当即忍痛翻身一跃，而后大喊道：“上来！”此时陆道源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携起昏迷不醒的阿鬼侧身一跃，重重落在板上，好在车上货物棉软，有所缓冲，否则二人定然会被撞出车外不可。

    “驾！”吴钩策马而行，驰出棚外，直直向围拢之人冲去，似是想撞开一条路来，却是苦了那倒挂车后的唐姓之人，但见他卖命提臀，生怕跌了下去。而那群拦路之人见车撞来，各个面色大变，本还杀气腾腾的众人霎时亡命向一旁躲去。

    试想这策马逃命岂能不快，并驾老驴也鼓足气力，紧追不放，想必这畜牲此生还不曾有过这么快的脚力。倾刻砂石乍起，奔进林中，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众贼只好连忙将那老板自棚下拉起，此人一经站起便破口大骂道：“葫芦在哪！？”

    “跑……跑了……”

    “什么！？”此人面色乍变，四顾环视喊道：“唐算盘！唐算盘！”

    “二当家，舌头也被他们捉走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