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大郎!仇大郎!你不是说要寄信回家快去大通坊看看吧!”几日后的一个下午有人在坊间某一条巷子里大喊。
“怎的了?”被他唤作仇大郎的年轻人从自家院里出来。
“你们河东人在那边弄了一个甚么快递,据说是可以帮人传递信件物什,我听闻了他们在你们隰城也要开一间铺子,只要你家在城里有亲戚,他们就能送,我都帮你探听好了,若只是一封信件,便只要五文钱。”那个邻居一脸激动地说道。
“当真!”仇大郎听闻了此事,也是惊喜交加。
近来他媳妇又怀上了本想写信回家给家里的老父母,让他们也高兴高兴奈何信件写好了却找不到人帮忙带回去毕竟也不是人人都能通过驿站递信那些往来商贾若是不相熟的,就算求过去,对方也未必肯帮忙,这两日正愁呢没想到今日竟听到这样一个消息。
“你快些去!他们今日收了好些货,听闻明日一早就要运走一批。”他那邻居催促道。
“哎哎,我这就去。”仇大郎穿上鞋子抹抹头发怀里揣着信件,匆匆就往那大通坊去了。
大通坊这边,王当等人这时候正忙得不可开交,前两日他们听了罗用的提议以后,一个个便已心痒难耐,几个弟兄商议商议,最终还是决定干了。
说实话这些年他们也都有些厌倦了东走西飘的生活,但是不做这个,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罗三郎这法子若是行得通,往后他们就可以把队伍分成几批,各自找一个地方开个铺子,到时候若是挣到了钱,就可以在当地买房置地,把家里的妻儿老小也都接过来,安安定定过日子,虽户籍一事也是十分麻烦,但总好过现在这般。
拿定了主意以后,他们便开始在长安城中寻找铺面,做货运快递的营生,铺面就得是靠城门口近一些的,但是紧挨着城门口的那几个坊,房价地价都比较高,于是便退而求其次,把地方选在了大通坊。
从长安城南面的安化门进来,左边第二个坊便是大通坊,大通坊的西面就是邢二等人所在的归义坊,这一片房屋价格并不是很高,出入也比较便利,王当他们在这里租了一个大院,专门用来收货放货。
仇大郎赶去大通坊,按照路人的指引寻着了王当他们的铺子,入眼的是一个颇为简陋的大院,院门上挂着一个定达快递的牌匾,院子里熙熙攘攘。
仇大郎进了院子,便有人问他:“寄信还是寄物什?”
“寄信。”仇大郎答道。
“去那边吧。”对方一指堂屋的方向:“寄信在左边,寄包裹在右边。”
“隰城的信件果真能送吗?”仇大郎见对方虽是一身的草莽气息,说话却也和善,于是便多问了一句。
“若是城里的便能送,若不是城里的,你便写一个城里的亲戚或者熟人的地址,出了城地方太大,送不了。”对方言道。
这仇大郎家在隰城里面也是有亲戚的,从前托人带信,也都是托人带到那亲戚家中,这时候听闻他这般说,心中安定之余,也是十分高兴,连忙排队去了。
他是几年以前跟随自家姨父来的长安城,他姨父在长安城经营着一家商铺,虽是小铺面,一年到头却也能挣得一些钱财,他姨父姨母没有儿女,把他这外甥带在身边,将来自然也是想让他继承这间铺面。
长安城的生活很不错,虽然做买卖辛苦,挣的也不很多,但在见识过长安城的繁华以后,仇大郎两口子便也不想再回隰城了,只是心中常常会挂念家里的父母兄弟,信件往来又十分不便。
这回,王当他们这些定胡人在这里开了一间这样的铺子,只要几文钱就肯帮人递信,这件事对于仇大郎这样的小买卖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福音。
五文钱十文钱的,仇大郎他们有,也舍得花,花这几文钱,总好过求爷爷告奶奶地托人带信回去。
这时候要寄信的人也不少,前面还有十余人,排起了一条不长不短的队伍。
在他们旁边,就是过来寄货的,有些人怀里抱着包袱,有些人脚边放着担子。
“银簪?银簪不收,金银器物、易碎的瓷器、还有容易腐坏的,一律不收。”
“哎,你看,就这一个小簪子,送给我婆姨的,还望这位郎君通融一二。”
“通融不了,金银瓷器一概不收,我们王老、咳咳,王当家立下的规矩。”
“那这几件衣物?”
“衣物能送,你先在里面包层油纸,再在外头套一层麻袋,缝上,麻袋油纸那边都有,不过要花钱买,针线不收钱,你借去用用便是。”
“”
仇大郎在这边排着队,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得知他们竟不收金银器物,心里就觉得这些人应是靠谱的。
从前他托那些往来商贾带信,有些人收了他的谢金,信件却没有带到,那种人纯粹就是骗财,只要收了钱,谁还管你什么信件,随便找个地方丢了便是。
寄信这边快些,只要写清楚地址,再给五文钱就好了。
就是有些人没装信封,拿着一张信纸就过来了。
这也不怪他们,写信这回事,也是这两年才刚刚兴起的,从前有个什么事情,大多就是托人带个口信,既没有纸笔又不识得字,自然也就没有写信这回事。
这几年市面上的麻纸多了,价钱也便宜,民间才渐渐多了书信往来,坊间便有帮人代写书信的,一封信件一二文钱,随便写个几封,就比好些人累死累活一整天挣得多。
仇大郎有个老邻居,四五十岁了,还在那里拼了命地认字呢,就想吃上代人写信的这碗饭。
仇大郎倒是没有这个心思,不过等他长子年岁稍稍大些,也是要送去开蒙的。在仇大郎看来,买卖有好的时候有不好的时候,经营一间铺子也未必就能长久,但是只要能识得了字,这辈子再如何也是饿不死的。
“你这没有信封啊,我们这里有信封卖,你买不买?要不然今日先拿回去,待封好了再拿过来也行。”这时候前面又有声音传来。
“哎,买买,我买一个信封。”又一个声音连忙应道。
“我们这里的信封是一文钱五个。”
“那就买一文钱。”
“需得把地址写在信封上,你可会写字?”
“不会。”
“行了,我帮你写吧。”
“哎,多谢。”
“下回记得封上信封,写好了地址再拿过来,你看后面那么多人等着呢。”
“哎哎。”
“行了,五文钱。”
“哎。”
“下一个。”
“稍等稍等,我一个邻居托我问一问,他想寄些物什到绛州,不知什么价钱?”
“绛州的货物暂时不接,目前我们计划只在蒲州、临汾、隰城、定胡、太原这几个地方设铺子,离石的货物信件也能带,别的地方暂时送不了。”
“到我了到我了。”
“到蒲州的,五文钱。”
“我听闻发到太原定胡那边,也是五文钱。”
“都是五文钱,你寄不寄?”
“寄。”
“到河东道的信件都是五文钱,要是觉着吃亏,下回寄远一点。”
“哈哈!我家有个亲戚,在云州那边,你们什么时候能收云州的信件?”
“云州,那是够远的,按我们老、咳咳,王当家的计划,约莫一年以内吧。”
“绛州这边应是能快一些?”
“那是自然。”
寄货的那边,一个顾客打包好自己的包裹,收件那人接过去检查一番,又称了重,然后报价道:“十七文钱。”
“哎呦。”对方一阵肉疼,但多少也是有些心理准备,来这之前,都是打听过了价格的。
付了钱,只见对方用一根粗针引了一条麻线,穿过包裹的一角,然后又穿了一块小木牌上去,系了两个死结。
这木牌上有“长安临汾”的字样,还有一串数字,负责收件那人将木牌上的字抄写在一张纸条上,又在纸条上写下了具体发货地址,一式三份,一份交给发货人,一份留底,另一份放在一个木匣子里面,到时候随货走,等到了临汾那边,再按照这些纸条上的具体地址发货。
“这便好了。”
“好了。”
“几日能到?”
“只要不是赶上下大雨,十日之内保证到达。”
“太原呢?太原要多少日到达?”
“那边正常是二十日以内到达。”
“怎的要这般久?”
“运货途中,有时候快一点有时候慢一点,总是有的,若是遇着大雨天气,难免又要多耽搁一些时日。”
厅堂这边的人专门负责接货收钱,院子里,王当的几名手下正在装货。
明日一早便要出发了,待到了蒲州,就会有一部分人脱离队伍,留在蒲州送货,然后就是寻找铺面安顿下来,蒲州对他们来说还是一个相当陌生的地方,所以大家的心情都有些忐忑,但是只要这件事情能成,以后的好处是享不尽的。
往后他们只要守着各自的铺面,收货送货,收一个货能有提成,送一个货也有提成,帮忙转运也有提成。
从长安城去往定胡县的这一条路,被他们分成几段,每一段约莫也就两三日的路程,打一个来回也就五六日的工夫,对于他们这些常年在外漂泊的人来说,五六日那根本都不算事儿。
第二日一早,王当等人运送第一批货出城,这时候他们除了长安城这一家铺子,在别处还没有一个快递点。
罗用赶着驴车出城去送他们,王当这几日找罗用聊过好几回,除了向罗用讨主意,他也向罗用说了自己心里最担心的。
对于王当来说,他最担心的并不是他们的商号没有办法在已定的那几座城池扎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算见识过一些大风大浪,也比从前更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王当最担心的,还是队伍的管理问题,把他这些弟兄们打散了,分派到河东道各地,时间久了,又是利益当前,有些人难免就会生出异心。
对于这件事,罗用也给不出什么太好的建议,毕竟就算是在后世,公司团队的管理依旧是每一个企业经营者头疼的问题。
担心归担心,王当并没有退缩,他王老大从前想做的就只有两件事,一个是让妻儿老小吃饱穿暖,另一件事就是带领他的这些弟兄们寻个好营生。
从前他觉得只要自己能出得了远门,在外面贩货卖货,来去自如,那就已经算是功德圆满了。
现在这两件事他都已经做到了,随着他站的位置越高,去过的地方越远,他心里所渴望和向往的,就再也不像过去那般。
前几日听闻了罗用提出的这个关于货运物流的设想之后,王当越想,就越是觉得这才是他这辈子真正应该去做的事,就算前方困难重重,也改变不了他想要去做这一件事的决心。
七月底,听闻定达快递在蒲州已经有了铺面。
随后,又有一批信件被那边铺子里的人送到长安城,再由长安城这边的人骑着燕儿飞送往各家各户。
“长安城与蒲州可以通信了!”
“定达快递在蒲州有铺面了!”
“信件包裹来去自如!”
“寄一封信件只要五文钱!”
“速度颇快!”
“从那蒲州过来,便只要三五日!”
“你家可有信件要寄?”
“可听闻过定达快递?”
长安城骚动了!
因为这有史以来的第一家快递,也因为这家快递给他们的观念以及生活方式带来的冲击和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挨了太多脚,内伤了,所以没能更新,睡一觉满血复活。。。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36s 2.238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