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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栖梧看着面前的贺兰玉欢看了许久,看她古井无波的双眼,看她素面宫衣的淡雅,看她一头几乎要落到地面的长长的浓密的黑发,她很清瘦,总令她想起蜀郡的青山上婆娑的竹影和新积的冬雪。眼神落到她举过头顶的画卷上,最重要的一份圣旨便被她卷入了画,日日被随意地堆积在几案边。尽管知道宫廷赋予了这些女人生存的本能,尽管她清醒地便知道以贺兰玉欢的政治立场,这是最理智也是最果决的选择,但听到贺兰玉欢亲口将这样的话说出来,李栖梧依旧有些恍惚。
她的胸腔浅浅起伏,想起也是在这样灭了灯的床榻间,层层叠叠的帷幕翻转,那个人站在她面前,明明是诱惑至极的面孔,眼里转瞬即逝的闪躲却似极了亭亭少女。
又想起周安陌郑重其事地提醒她,应如何干脆利落地永绝后患。
李栖梧回过神来,伸出手碰到贺兰玉欢冰凉的衣袖,又收了回来,薄唇紧抿,又极快地放开,血色还未回来她却哑着嗓子开了口:“皇后……”贺兰玉欢抬眼看她,李栖梧心里叹了口气,“贵人今日,恐怕要不到本王的应允。”
李栖梧瞧着贺兰玉欢的脸,贺兰玉欢也静静地回望她,眼里的一汪秋水澄澄清澈,一时无话,李栖梧也不知如何再开口,只听着两人浅浅的呼吸声静默交织。
李栖梧正要移开眼,贺兰玉欢却伸出手,将李栖梧搁在膝盖上的手掌拾起来,翻转掌心向上,将遗诏轻轻地搁在上面,然后合拢李栖梧的五指。
她冰凉的指尖按在李栖梧的指头上,面上依旧毫无波澜,语调里却带了似有若无的叹息:“本宫要的便是王爷的迟疑。”
李栖梧有一瞬的怔忡,抬眸时却看见贺兰玉欢嘴角的释然,她眼见李栖梧疑问的神色,将手收回,望着遗诏缓缓道:“本宫早便该交给王爷了,只是无意听闻皇后娘娘曾夜访含冰殿。此其一。”
她的话点到即止,李栖梧却一瞬从她通透的眸子里明白了过来。贺兰玉欢心有与李栖梧结盟的打算,却怕李栖梧实为皇后所用,纡尊降贵假意投诚,只为骗取遗诏,不费兵卒夺取江山。而李栖梧的迟疑,则亲自否了做戏的可能。
“本宫提了四个条件,王爷却只迟疑了最后一个,足见果真无摄政□□的打算。此其二。”贺兰玉欢淡淡的话语说完,嘴角竟然出现了隐秘的笑意。
李栖梧的肩膀如释重负地沉了下来,眉眼也终于浅笑安然,她将遗诏捏在掌心,问她:“若本王不如贵人所想,贵人又当如何?”
贺兰玉欢站起身,风轻云淡地勾了勾嘴角:“走投无路,别无他法,唯有一死,以谢君恩。”
话语直白又轻柔,却让李栖梧的心里起了荡荡回响。她抿抿嘴唇,温言道:“贵人为何在本王身上打这样大一个赌?”贺兰
贺兰玉欢拢了拢耳后的碎发,望向墙壁上挂着的犀角弓,沉默了半晌才道:“或许,只因本宫的哥哥也同王爷一样爱上山里打野味吃。”
明明是啼笑皆非的答案,从贺兰玉欢的嘴里说出来却好似入情入理,又带了几分捉摸不透的怅惘。
没来由地,李栖梧想起宫宴那晚,自己同二皇子商量去打猎,贺兰玉欢一反常态地蹲下柔声反问的情景。李栖梧扬起眉头问她:“从未听贵人提及兄长,不知如今在哪里?”从来听闻兰贵人朝堂无靠,若当真有正值青年的长兄,以兰贵人所受的宠爱,入仕拜官,并非难事。
“天化六年,为首辅大人范仪所杀。”贺兰玉欢转回头,裹了裹披风,眼神淡漠,语气轻巧得不值一提。
李栖梧一时语塞,算了算日子,恰好是二皇子出世那年,便心知无需再问缘由。贺兰玉欢眼见她的反应,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窗外婆娑的树影,才平静开口道:“本宫何尝不愿携幼子同王爷一般自在山野。但旁人本宫不知,首辅一党必定不遂本宫所愿。”
她纤细的眉头都没皱一下,平淡地接受了先帝为她指的夺嫡争位这条残酷残忍九死一生的路。李栖梧皱眉望着她的背影,清瘦的腰身盈盈一握,在月光中的勾勒中单薄得似要羽化的谪仙。正想说些什么,贺兰玉欢又背对着她开了口:“王爷。”
李栖梧应了一声,贺兰玉欢嗓音清透:“王爷宅心仁厚,胸怀坦荡。”
李栖梧心知她并不为褒奖自己,便静静等着下文,贺兰玉欢却顿了顿,话锋一转:“本宫不满十三岁便入宫,同范媚娘相识已逾八年。”
她转过身来,琥珀色的眸子在月光下反射着温柔的微光:“若日后王爷发现范媚娘志不在夺嫡,是否还会如方才一般迟疑?”
意味深长的一席话说完,也不顾参透不明的李栖梧,她便垂眸福了福身子,用斗篷兜了头,转身出门,清瘦的身影如来时一般掩藏在夜色中。
李栖梧见她去了,转过身盯着床榻上的卷轴发了一会子呆,才将它拿起来,抽了中央的绳结。卷轴被缓缓展开,是贺兰玉欢临摹的幽兰赋图,兰叶偃仰,墨花飘逸,右上方以楷书带行提了卉木六君子中的幽兰赋,字体逸美却骨力深透。再往下展开便现了明黄的圣旨,两侧的玉轴被抽出,只留了上好蚕丝织成的绫锦,底色暗绣了祥云瑞鹤,上下两方盘旋着银线勾的五爪飞龙。就着月光,威严的朱砂依旧清晰,带着不逊于常的皇家气象。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
朕入继大统,获奉宗庙二十四年。先宗佑国,敬天助民,国治民安,唯子孙不致昌盛,每思及皇位之继,唯恐未能绵延先祖基业也。仰承□□遗训,必择明圣之主,而致海宇升平,人民乐业。
朕上遵祖训,下顺民情,夙夜斟酌,二皇子李长延,仁孝天植,睿智夙成,虽方在冲龄,难得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堪继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内外。内外臣工及各路统兵大臣,尚其协力诩赞,固我邦基,佐朝安国,光前裕后。
尚体至怀,用钦未命,诏告天下,咸使闻之。
高宗二十四年十一月十三曰卯”
李栖梧的目光落到最后的玺印上,终于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她抬眼瞧瞧地板上冥冥青雾一般的阴影,天快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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