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欢（GL）第62章（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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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闱在各地如火如荼地进行，宫中也迎来了新帝登基后头一次秋狝。围猎的日子选择也是有讲究的，特意避开秋收后的农时，以免骚扰百姓，再则野兽养了一秋的肥膘，亦开始储备过冬的食物，出没较多，又加上秋日天高云淡，草枯眼疾，因而好猎。

木兰围场被禁军严格驻守，四面合围，方圆百姓也已适时迁出，威仪壮观的御驾轿辇队伍并文武百官、王公贵族，三宫六院，马弁走卒齐出，从宫禁里浩浩荡荡而来，逶迤入山。

皇家帐篷扎在木兰围城深处开阔的空地里，一行人舟车劳累后安顿下来已是天黑，李栖梧虽是皇族，却是王臣，因而将帐篷扎在外围以示规避，四周亲兵绝尘骑驻守得密不透风，又显出她权势正盛的尊崇来。

李栖梧原本在帐内点着灯百~万\小!说，却听得外头拖沓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在围场寂静的夜里杂乱得异常清晰。李栖梧抬眼瞧，帘子似乎被轻微地掀起来，捏在手里等了片刻，却又结结实实地放了回去。

她将书搁下，扬声唤门前徘徊的人：“进来罢。”

帘子外沉默了一会儿，脚步声也停了，片刻后一双有力的手将帘子掀开，躬身进来行礼。竟然是张为。

“不去轮岗，在本王帐前做什么？”李栖梧又将书拿起来，却见他依旧单膝俯跪在地，没有起身的意思，便奇怪地扫了他一眼，问道，“有话要同本王说？”

她见张为皱眉神情凝重，才想起他这几日反常的行径来。随伴驾旁时总有些跑神，还总有几分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张为涨红了脖子，嗫嚅了几番却不开口，他向来老实又心眼直，甚少露出这样犹豫扭捏的姿态。李栖梧虽心下疑虑，却也不急着催他，只慢悠悠地又翻了一页纸。

“臣……”张为听着纸页划过的声音，终于轻咳一声，压着嗓子开口，“臣想娶公主。”

声音很轻，没有向来征战沙场的底气，吐出来却坚定又有力。

“公主那叫‘尚’。”李栖梧专心瞧着手上的书本，没留神地纠正道。

“是，尚公主。”张为从善如流地改正道。

李栖梧这才觉出不对来，将皱眉疑惑的眼神从书里抬起来：“哪个公主？”

她眼神一移，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

张为脖子上的红色染到脸上，将一直握在手里的碎布举上头顶，呈给李栖梧看。

衣料上是精致的平金绣，扯了一半绣着牡丹的金线，瞧着有两分眼熟，李栖梧仔细回想，竟是那日比试时李归月袖口上被撕拉下来的那一块。

“升平？”李栖梧反问得毫无底气。

张为不敢看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将手里的衣裳碎料收拣进贴身的荷包里。

李栖梧瞧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又认真地打量了一番他的形容，身量高大气质端正，皮肤稍黑，瞧着很是老实。五官虽不算顶出挑，一双星眸却凛凛生威。

只可惜，眼神不大好。李栖梧叹了口气。

张为抬了抬眼神，见她一脸忧愁的模样，眸子里的神色便也黯淡了下来，他咬了咬下唇，斟酌着回道：“臣也心知僭越。臣出身平民，配不上公主殿下。”

李栖梧见他方才还意志满满的模样似一瞬间泄了气，竟有几分痴情，便也不忍地安慰道：“你功夫好又善骑射，日后建功立业，征战封爵也并不是难事。”

张为听得此话，耳朵一动，又回复了几分信念。

“只是，虽本王同公主有叔侄之亲，却十分想问你一句，”李栖梧不可置信地撇了撇眉角，“你瞧上她什么了？”

张为听得此话又低下脸去，稍黑的脸颊上起了可疑的红晕，连捏着锦囊的动作也有几分紧张。他挠挠头，说：“公主殿下率性可爱，同宫里头的贵人都不一样。拳脚功夫又好，再则……虽是无意，臣却扯了殿下的衣裳……”

说到最后有些颠三倒四，李栖梧却好歹听明白了，将了然的视线收回来，翘起二郎腿拿着书老神在在地继续翻。头一回处理这样的事情，她想了想，却不大好严词打击面前这个怀春少年，便委婉道：“你既有如此心思，本王也不好阻拦，若是你二人当真两情相悦，本王定为你做主。”

她在“两情相悦”上咬了重音，一面说一面瞧张为的脸色，宫里头的人谁不知道长公主同上官蓉儿有往来，要令公主同他两情相悦，恐怕是难。

张为却没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只咧嘴一笑，兴高采烈地应了，谢恩退下。

李栖梧一愣，看着尚在微微颤动的帘子，似乎连它也感念到了张为雀跃的心思，她将书搁到膝盖上深沉叹了口气，山里头来的少年啊，果然是纯情。

她的指头一面散漫地敲击着书本的封皮，自己的思绪却歪歪扭扭地跑到了别的地方，不由想起初初进宫时，也是在这样的暗夜里，范媚娘踏月而来，抖落星辉，将几颗带有威胁和撩拨的葡萄喂进了自己的嘴里。

那时她不通人事，甚至连自个儿身体的变化也不自知，惊惧带着迷茫像在心里头不安跳动的脱兔，躁动的挣扎下是引人深探的新奇。

她眉睫颤动，指腹无意识地抚摸着略微干燥的唇沟，每一条或深或浅的沟壑里都是亟待开采的青涩。她触电一般将手收回来，手背抵住发烫的脸颊。

第二日天光大亮，能骑善射的贵族公子们便御马跟随李栖梧入围狩猎，李归月拉上上官蓉儿也驾马前去凑热闹，二人虽为女子，却原本便精于骑射，换上短衫长靴的胡服，束发立领，倒很有几分飒爽英姿。

数十匹高头骏马一字排开，后头是整齐的凤字营和绝尘骑方队，秋风凛冽中马尾焦躁地扫着飞虫，战鼓擂响，号角长鸣，小皇帝李长延站在一旁的龙辇上勉励诸人后，李栖梧当先扬鞭，奔射而出。

滚滚尘土飞扬，哒哒马蹄声像轰隆隆的雷霆，驱赶震慑野兽的铜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声势浩大凛凛生威。

一阵狂奔进入树木参天的林苑后，狩猎队伍便在小径里分散开来，李归月同上官蓉儿并驾齐驱，渐渐放缓马速，抽弓搭箭凝神听着树丛里窸窣的声响。

身后哒哒马蹄声簇拥而上，李归月回头一瞧，日前交过手的张为领着四五个绝尘骑骑兵奔驰过来。她眉心一动，不想被张为抢了先机，便扬起鞭子猛夹马肚奔向林中。

身后跟着的马匹渐渐迫近，丛林边缘处竟倏然蹿出一只肥硕的雄鹿，昂首扩胸，步伐矫健，皮毛水亮，额角瑰丽。李归月眼神一亮，忙低俯了身子，同上官蓉儿对视一眼，准备两面夹击，包抄合围。

刚踏过一块隐蔽的巨石，却听“咻”一声剪破长空的声响，一支绝尘骑专用的朱红羽箭擦过她飞扬的马蹄没入一旁的巨石上。马儿受了惊扬起前蹄嘶鸣起来，差点将背上的李归月颠下来，李归月心下一骇，忙拉紧缰绳迫低身子稳住马儿。上官蓉儿亦是一惊，还未说什么，却见李归月回转弯弓往身后的绝尘骑虚放一箭，眉头恼怒地挑起来，警告道：“不会用箭便跟在你们家王爷后头讨欢去，做什么来扰本宫的兴致！”

张为一扬手将箭接住，却不敢看回身呵斥的李归月，只低头拿着箭不做声。

李归月无意纠缠，压下怒气往前追那只受惊奔逃的雄鹿。

绝尘骑几位少年对视一眼，飞奔在了后头。

身后的马蹄声席卷而来，嘈嘈切切竟大有争夺之势，李归月又急又恼，心下又被激出了几分好胜欲，便祭足全力同绝尘骑赛起马来。无奈绝尘骑的□□飞龙皆是行军作战的汗血马，脚力十足，不多时便并驾在了李归月身边，几人合围，马蹄四踏，竟将李归月半围在其中，压制得无法施展。

上官蓉儿原本心下疑虑，像要上前助她，却见张为不紧不慢地跟在其后，眼神牢牢胶着在李归月的背影上。她眼神闪动，似乎明白了什么，便思忖着将马速慢了下来，远远地跟在后方。

李归月被困当众，气极反笑，风声在耳边呼啸，打得她钗散发乱，她稳住心神想从前方的凸岩上跨过去，却见一旁的绝尘骑御马时不经意间将鞭子正巧打在了她的马腿上，狂奔中的马匹吃痛惊叫，又正巧磕上岩石，便嘶鸣一声，前蹄一跪将她狠狠甩了出去。

她惊呼一声，将鞭子甩出去要攀上一旁的树枝，却听得身后马蹄飞奔，张为凌空一踏顺势而起，手揽住她的腰将她牢牢抱住，后脚在树干上一踢，回身旋转安然落地。

上官蓉儿停下马，看着自觉四散的绝尘骑，眼神冷淡地将手支上下巴。

英雄救美？她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头。

李归月惊魂未定地喘了几口气，脚踏在地面上蹭了蹭，稳妥地站稳了，正想离开，却觉腰上一紧，她眼神下移，见一只有力的手掌牢牢地攀住她纤细的腰肢，灼热的掌心透过单薄的布料炙烤着娇嫩的肌肤。她皱紧眉头，看向满脸通红的张为，咬牙道：“放开！”

张为回过神来，忙将手移开，跪下请罪。

李归月连眼色也没分给他半分，只看向下马叩首的绝尘骑冷笑道：“好一个绝尘骑！敢同本宫抢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