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做的像了鬼,有时候也不是坏事。
蓝小玉竟然笑了一下,如释重负一样:“师父,我没有欠你的东西了,”她可以不躲避孙道陵的任何对待,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因为那是对孙道陵最后的尊重,至少他养育自己是认真的,也为了那个曾经是自己心目中无法取代之人,“但是这一刀,是替竹奶奶还的。”
善即是善,恶即是恶。
你做了错事,就一定要偿还的。
她说过,她不能让那些无辜枉死的人得不到应有的对待——杀人偿命,在这里,是最后的、唯一的法子。
也许她蓝小玉也有错,她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可笑又可怕,但是——她没有别的法子了,阴天澹和阴十九,害死了那么多的人,她的道理却被人说成是居心叵测。
这里没有道理,没有天理。
蓝小玉的眼眶发红,她看到孙道陵眼睛里的愤怒慢慢熄灭,转变成怨恨,再一点一点的冰冷下来,他的牙齿颤颤发抖。
他还想说什么,又还能说什么呢。
孙道陵的鼻息粗重急促,他死死揪着蓝小玉的衣服,全身的经脉都在慢慢的痉挛,老道人的嘴角抽动了下,不知看到了什么,他机械的凑了上去,声音干涩无比:“他们……都不是好人……”他的舌-头煽动两下,似乎连说上这么句话都花费了许多的力气,“他……不是好人……”他的眼神已经无法移动。
谁也听不懂孙道陵最后在说什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也许他在说阴十九,也许他在说竹姑。
蓝小玉的眼泪滑落了下来,她咬着牙:“那么师父……您是好人吗?”
您是吗?那个参与设计杀害竹姑,又企图构陷无为道人,杀死阴十九,自己渔翁得利的人——是您吗!
孙道陵闻言眼神一晃,他默然不言,转而,手缓缓的垂了下去,就这么死去了。
死在蓝小玉的身边。
那一瞬,七星连珠骤然耀眼于天际,龙首星辰灿然陨落,伴随着无数的细小星辰,就好像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这无边无际的黑夜一下子就被撕破了幕布,天边乍现一抹暗沉殷红的黎明之光。
夜尽天明。
蓝小玉隔着朦胧的视线望去,璀璨到足以令人此生难忘。
七星十六子逐一的陨落,带着长虹一样的飞尾,映照所有山川大地。
孙道陵已然合上眼眸。
而蓝小玉的眼中倒影着群星,她“啪”地松开了手。
那些流淌溅落在皮肤上的血液都化成冰冷。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踏踏踏”,她连连退步,看着孙道陵的尸体就好像看着毒蛇猛兽。
她杀了孙道陵。
就在刚才。
她竟然真的亲手杀了他。
杀了自己的师父!
蓝小玉的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停滞,她低头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不敢置信,但又不由她不信。
“我杀了他……”蓝小玉口中不停的重复着这样的仿佛自我确认一样的字眼,“噗通”,她跪在了孙道陵的跟前,重重的磕着头。
夜阙君站在她身后,今夜蓝小玉究竟是心死还是心活,谁也不知道,他着眼去看天际的星穹,光芒将他水墨沁色的背影都变得炫眼夺目。
这样的壮丽,剩下的竟只有空洞和灰烬。
蓝小玉把头磕的咚咚响,哭的撕心裂肺难以安慰。
逝者已逝,没有必要用更多的言辞去记悼他们,孰是孰非,都成了尘土一吹便散。
夜阙君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早知此夜难以善终,而落得这结果也是始料未及唏嘘不已。
他看到蓝小玉直起了身,抱着脑袋的样子就好似头痛欲裂,原本的抽泣声渐渐停止了。
她只是呆呆的跪着,安静的好像没有呼吸。
人的伤心,无言无声。
夜阙君缓缓步上前去,伸手搭上蓝小玉僵硬的肩膀。
他想说些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口。
蓝小玉抬起手覆上夜阙君的手背,夜阙君喟叹一声正想将她从地上拉起身却发现,蓝小玉抓住自己的手骤然一紧!
那小姑娘转过身举着臂膀就刺了下来,眼中血红血红的纹丝就像是暴露在外的经络!
夜阙君心知不妙却根本未及提防,扬袖反手就一把握住了那小姑娘手中的匕首,锋利的刀刃一下就划伤的夜阙君的掌心。
可他不能松手。
他还震惊于蓝小玉突如其来的攻击和转变,那小姑娘唇角的笑冷的不像是个活人,她的手腕手心也同样不断有血渍渗出,那说明她迫切的想要压下那把刀子,用尽了力气——可偏偏,她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就好像那不是她的身体。
每多加一分的力,伤口就会更加裂开一分。
夜阙君眉头微微蹙起,就在对方压着力道拼命刺下来的时候,他“啪”的松开了手。
“嗤”的一下,刀尖轻而易举就没入了他的左肩,那尊鬼神却毫不在意,伸手就揽住了蓝小玉的腰身,将她顺着那力道压入自己怀里,手掌已从腰际游离到了她的后颈。
那瞬,夜阙君张开五指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你是谁。”他低声冷喝的时候警惕与防备尽现,收敛着的眉目带着冰冷流光,他将蓝小玉带入怀中,若不是五指紧紧掐着她的命脉,这应当是个无比旖旎的画面。
夜阙君很清楚,这不是蓝小玉,与夜叉的那一夜极其相似,她的离魂症发作了,就如孙道陵所说的,越来越频繁,兴许是方才大悲大痛之下未控制自己的情绪,今夜在锁灵塔中本就已经被牵扯到了几分,现在才让那身体中的阴魂占了一席之地!
夜阙君也有着自己的疑惑,若论常理,阴魂被作续命之用便属于人身体的三魂之一,绝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反客为主控制活人本身。
这一缕倒令人刮目相看。
蓝小玉的脸蛋还埋在夜阙君的怀里,她嗓子里发出那种细细的尖锐的笑声,在夜尽之时听来尤其的阴森可怖。
她缓缓仰起脸,眉目和蓝小玉别无二致,她的脖子在夜阙君的掌中,只稍轻举妄动一下就可以被拧断了去,可她有恃无恐,勾着唇角眼神就大咧咧的在那尊鬼神的脸上打量来打量去。
嗓子里氤氲着啧啧的赞叹:“许久不见,冥君您还和当年一般的丰神秀骨难以描摹。”
她弯着眉眼的样子很是明媚,只是现在眼瞳中嗜血如魔。
夜阙君微微一愣,他没有开口,也不知是不屑还是无谓,那小姑娘就装作一惊一乍的表情:“您不认识我亦然,冥君千百年间又曾将谁放入眼中,置于心间呢?”她的语气无比哀怨又矫揉造作,翘着指尖一颤一颤的就要去摸夜阙君近在咫尺的脸庞。
她的动作还带着僵硬机械,好似这个身体很不习惯被如此操纵。
夜阙君昂起头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仿佛被这样的灵魂触碰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亵渎,手中稍显用力,五指的指甲就险些要掐进蓝小玉的皮肤中,他心知分寸,扣准了力道不伤到她。
那小姑娘的眼珠子转了转,跟木偶剧中吊线木偶的那颗小圆珠子一样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她很识时务的缩回了手,眼神往下一略就瞧着那把匕首正刺在那鬼神的肩部:“这活人的东西要不了您的命……但伤到了您我也会心疼的,”她的语调刻意的作着婉转,好像心有欢喜的妇人见着了心仪之人。“可要怪也只能怪您自己。”
“蓝小玉”咬着唇角用那红红的眼珠子直瞪他:“您刚才不松手就行了,我哪里有机会碰的着您。”
论力气论能力,就算是完好无损的蓝小玉都绝不是夜阙君的对手,更何况现在这个半吊子只是被身体中那缕阴魂所操控,谁都看的明白,夜阙君故意放开手是为了不让蓝小玉受伤。
她这么憋足了力道的想要去“杀”他,只会让她的伤口雪上加霜。
就如这鬼魅所言,区区一把匕首要不了夜阙君的命。
夜阙君的眼瞳毫无映色,漂亮的就像是琉璃底下泛出的微光,这抹微光明灭闪烁,他的耐心好不代表脾气好,可他恼了也不会叫你发现,而现在他偏生是起了两分杀心。
这鬼魅阴魂仗着霸占蓝小玉的身-体有恃无恐,不过是借魂续命,哪来那么多废话!
“闭上你的嘴。”夜阙君横眉轻言,点指就在她后颈画下符印,他对这身-体里的“女人”是谁,根本毫无兴趣,但想要鸠占鹊巢,简直不自量力。
那阴魂显然是察觉的到眼前鬼神急于将自己封压回那被禁锢的魂魄中,她嘻嘻哈哈的笑着,声音逐渐变得恍惚不可闻。
“我会把这小丫头还给您……”她笑的狂妄放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做什么,但是,蓝小玉不知道。”
这话音刚泯灭之时,天边一道明光穿透云层直直照射下来,仿佛一道道的帘子,隔着万水千山去看广阔无边的大地。
“啪”,蓝小玉原本抬着的手掉落了下去,那道阴魂消失无踪。
一切犹如恢复到任何一个往常的清晨。
e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54s 2.359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