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小玉,”夜阙君反手挡掉那小姑娘激动的行为,压住她的肩膀就蹲下身来,“你看清楚,不是九菊一派,这里还有别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连声音都黯然了下去,“这里还有别人,杀了她。”而且是一个会驱使僵尸行动的人。
“不是九菊一派还有谁有尸体?”蓝小玉的眼睛发红,眼里已经蓄满了水珠子,“不是地养尸的话,谁会和竹家有这么深仇大恨。”恨到要杀了那唯一的子嗣,恨到要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
她才只有十岁。
“可是……可是湘菱是走阴世家的末代血脉,她……她不是可以看见鬼魂吗,既然能帮助它们就可以求救。”比如,像竹老太,她可以召唤鬼灵,竹家的英灵啊——
今夜竹家的英灵……就像完全不知道家族最后的血脉已经消失。
它们不知道,竹湘菱今晚孤零零的死在荒郊野岭。
“怎么会这样……竹奶奶说过,湘菱出了事她一定会知道的,怎么可能……”蓝小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就毫无预兆的滑了出来,竹老太说湘菱失踪了,是连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孙女已经出事了吗。
夜阙君沉声,他没有那么悲天悯人的心性,深知一切有果皆有因:“因为竹湘菱已经不再是走阴世家的最后继承人。”
“你在说什么……”蓝小玉完全听不明白,她蹙着眉,双手将夜阙君都拽的紧紧的。
“竹姑毁了竹家与冥府的约法三章,自竹湘菱开始,与任何魂魄皆无缘面见。”即便看到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因为它们也将再也看不到她。
夜阙君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蓝小玉踉跄着险些摔倒下去,竹老太为了不让竹湘菱再入走阴的门道而斩断了竹家走阴一脉,与夜阙君私下毁约,却不想——却不想今夜死于这孽障而无人知!
“现在怎么办……”蓝小玉泪如雨下,“怎么告诉竹奶奶……我该怎么告诉她……”怎么告诉她,湘菱死了。
怎么告诉她,因为她老奶奶的一个决定,亲手将自己的孙女堵死在今夜无法求救的境地。
竹老太太这样的性子,岂不是会责怪死她自己,岂不是,恨不得一起下了黄泉。
蓝小玉只觉得眼睛疼的想要瞎去,她抓住夜阙君的长袍,“你可以救她,你可以救她的,什么人死了你都有权决定是否还阳是不是,你都可以决定的,你救救她救救她,别让湘菱死了,我求求你。”
“蓝小玉……”
“我不要听,”蓝小玉连忙退开几步,仿佛只要退开了就不会知道不会听见,“我不要听什么生死两隔,阴阳两分,我不要听什么上天注定,人伦无常,我只知道,湘菱没有做过坏事也没有害过人,为什么会这样?”
蓝小玉咬着牙,在夜阙君的指尖触摸到她的肩膀时,小姑娘突然泣不成声的抱住了夜阙君:“我怎么告诉竹奶奶……我怎么告诉她……湘菱怎么办,竹奶奶怎么办……”蓝小玉茫然无措。
夜阙君的眼神在那尸体与蓝小玉指尖徘徊逗留,他伸手抚了下那小姑娘的发心:“你别无他法。”他的话现实又残忍,但这样的话无非是如今最真实的写照。
一个人死了,无论是什么人,都别无他法。
任你懊悔,任你责怪,任你怨怼,都别无他法。
蓝小玉的眼泪都可以在寒风里结成冰,她哭够了,抹去泪痕,突然站直了身体,卸下背包从里面翻找出一张黄纸和手套,她不再坑声,利索的带起了手套。
“你打算做什么?”夜阙君似乎有些明了,却还是问了一句,他这句话并没有太多的质疑,蓝小玉向来是个令人刮目相看的小姑娘,他知道她的回答。
噩梦会醒,但事实不会消失。
“我要知道是谁下的手,”蓝小玉扔开背包,走上前去,将那具冰冷的身体翻覆了过来,她的手抚上沾血的衣物都会不由发抖,“我要知道谁才是凶手。”
那个似乎与竹家有着深仇大恨的恶毒的人,绝非善类——绝非!
蓝小玉撇过头不忍再看,竹湘菱的脖子上有一道细小的刮痕,乍一看就像是被某种利器瞬间切开了喉咙所至。
脖颈下血流成河,那颜色几乎要刺瞎人的眼睛。
蓝小玉的身体都僵在了当场,仿佛怀里的不是一个小女孩的尸体而是千斤巨石,因为不光是脖子,双手手腕和双脚脚踝处都有着这样的痕迹。
就像是活生生被人断去了四肢,最后割颈而死。
看的出来,竹湘菱根本没有任何挣扎和反抗的余地,他面对的是比她凶悍强大百倍的东西。
蓝小玉的手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手心,却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因为眼前的震撼远超过所有的感受。
这个凶手手法太过残忍毒辣。
蓝小玉几乎能咬着牙发誓,要那个凶手一命抵一命!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不,千刀万剐都不能泄恨!
她闭上眼才能平复下此刻的心血,伸手去剥开颈项的伤口,那伤口平滑,没有丝毫的沟壑感:“夜阙君,你说这是僵尸所为,会是什么尸?”天底下能驱使僵尸的能人异士并不少,比如,尸傀也是一种,所以得看是什么尸。
蓝小玉也和夜阙君闲聊过,僵尸的种类分起来可就不少,每一种的驱使都不同,也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夜阙君步上前来,在竹湘菱的周围踱步,只见他蹲下身去用袖长的指尖在地上摩挲,似在寻找什么痕迹。
“从伤口的痕迹看,确实像僵尸指,”他抬起手指就着昏黄的路灯研磨两下,有一些亮晶晶的粉末显现了出来,他对上蓝小玉的眼睛,“你在那伤口里看看,是不是有这玩意。”他反手一晃,蓝小玉就看清楚了。
她微微扭过头不想看那血肉翻腾的样子却不得不伸着手指在细缝里搅动,翻开的皮肉里果然有一些光亮闪烁:“有,这是什么?”
“铜甲尸的嶙粉。”夜阙君淡然应声,“僵尸出土后会产生这种粉末,而且只有听从驱使的尸才会有,那是为了方便指使之人巡查踪迹。”
“铜甲尸?可你不是说这儿没有铜甲尸吗?”蓝小玉确实不理解,这几天围绕僵尸的话题已经讨论过许多,尤其是这个铜甲尸,就在所有人都否定了的时候,它却出现了。
“只能说这是一种可能,然而这里方圆百里都不可能出这等僵尸。”夜阙君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着蓝小玉。
蓝小玉的眼睛一动:“凶手不是本地人,很可能是会驱使鬼怪死物的邪魔歪道,这个人带来了铜甲尸,杀了竹湘菱……”蓝小玉前后一琢磨不难得出结论,“他们和竹家有什么仇,会不会因为我……”她满身满心的懊恼,就像云海寺事件牵连赵远信一样。
竹家会不会因为蓝小玉的鲁莽行事而遭此杀身之祸?!
“蓝小玉,别把错都怪自己身上,竹家今夜遭逢此难,不是单凭你一人就可以挡去的,”夜阙君的长袍逶迤在侧,他揽着蓝小玉,声音就和这夜里落下的小雨一样清晰清透,“竹姑一生七十余年招惹过多少恶鬼凶煞,”所以她才不希望竹湘菱重蹈覆辙,这并非替那行恶之人开脱,世有因果亦有报应。“竹家人,能够安享至晚年而无遗憾者,至今未有。”
更有甚者,竹家虽然与冥府约法三章八十八寿,却很少真的有人活到了八十八,不是因为冥府不尽责,而是当一个人无法接受周遭发生的一切时,他厌世的态度足以毁灭任何生活的希望。
夜阙君和竹老太不曾透露的便是,竹家历代走阴者,多死于自裁。
无论善恶,都有终报。
竹姑一生得罪了不少善妒善嫉之人,你帮一人,则易遭旁人恨,今夜竹湘菱的遭遇,令人扼腕。
“竹姑视其唯一,恐怕不能接受这种结果。”夜阙君喟叹着松开那小姑娘,他看到蓝小玉的眼睛里晶亮无比,细小的水渍在眼睫上打出了珠光,那眼中有不解疑问,也有断然坚决。
即便不解善是否善终,也定要这笔血债血偿!
“黄蜂。”夜阙君正声轻喝,他站起身,墨色带着金丝银线的炫目垂在两侧,而小雨仿佛根本无法沾染他周身一切,他就似在对着空气说话,“查一下。”
蓝小玉的眼睛抬了抬,她知道夜阙君本来不应该插手管这人间的生死有命,就像他口中可以淡然的说着因果有报——所以她无比清楚,夜阙君是因为她——
夜阙君有能力唤回入阴的鬼灵,如果竹湘菱死了,那么她的魂魄一定还在阴曹地府!
如果、如果能够找到她的魂魄,能够和她哪怕说上一句话,也许就能知道凶手是谁!
所以蓝小玉根本没看清就发现那随叫随到的冥帅已经站在那尊鬼神的身后,他悄着言语不知道对夜阙君说了什么,夜阙君的神色微微的动荡了一下,眼神也从蓝小玉移动到了竹湘菱的尸体上。
那种眼神说明,还有更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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