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
无为道人立马掀开人皮,只见那面血呼啦查的粘着尸衣,原本怎么也不能从皮肤上剥落下来的腐败衣物,瞬间变得就像一张薄纸片。
它被人皮的力道一带就支离破碎,一半已经剥离,一半还糊在蓝小玉的外衣上。
无为道人扔下人皮用桌上青灯准备好的细针,一点一点挑起两者相接处的地方,这个过程漫长又烦闷,老道人的额头都冒出了不少的细汗。
青灯被烫伤的手无法挑针,无为道人就示意他收拾残局,准备好铺张的被褥,毕竟蓝小玉的尸衣取下,身体还是很冰冷。
青灯早就备上了两个小火炉点燃了起来,不肖一会热气就上来了,青灯才看了一眼蓝小玉的状况就“呀”的不由自主叫了起来。
“她的脖子怎么回事……”青灯手指颤巍的指过去。
只见蓝小玉的脖颈子这会是铁青铁青的。
“被尸衣给掐的。”无为道人看了眼,猛然回头对上身后桌案上的蜡烛,那几支落过尸油的烛火也稍显闪烁明灭不定。
“不太妙。”无为道人皱着眉,这烛火落了虚影,“蓝小玉尸衣裹身太久,恐怕祖师爷都保不住她!”无为道人突地脸色都变了两分,更重要的事,险些就要忘了——
蓝小玉本来就不是个普通人,三魂七魄她已经有所缺失有所替代。
孙道陵不敢有把握的事,无为道人也不见得一定能做成,老头子有些懊恼的捶了下床沿。
“师父?”青灯看出无为道人的焦灼自然知道事情可能有变,蓝小玉要是就此睁不开眼了,那么青灯拿什么谢罪都无济于事。
孙道陵的脸色足以证明,就连青灯都能感觉到这房间内渐冷的气息,就像细小的蠕虫钻进你的衣服和皮肉,青灯莫名的打了个哆嗦,这冷风不似从外头进来,而是——
像盘旋在屋内的,将一屋子的血腥味都冻将了起来。
“青灯……”无为道人沉吟了下,“出去。”他突然下了个命令。
“师父?”青灯不解。
“出去等着。”无为道人只是淡淡道,他起身就给青灯打开了房门。
青灯无法,只好步出门去,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眼,无为道人朝他摇摇头嘱咐,“好好给自己的伤处理一下,不要担心。”他指的是蓝小玉。
怎么能不担心,刚才无为道人就脸色有变,肯定是出了岔子,莫非自己的师父有了新的法子?
青灯不敢肯定却也不敢质疑反驳,只得点头,看着房门“嘎吱”牢牢关上。
无为道人的手“咔”的扣下了门锁,又觉得自己实在太多心,这举动看起来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他犹豫两分又解了锁。
他当然是没有其他法子的,青闫分尸术已经是他破例而用,如果还不能及时救回蓝小玉,那也怪不得他,但是他知道——有一人可以。
不,不是人。
无为道人转过身的时候,就看到了他。
那只鬼。
他的墨色长发如同破瀑布一般散在身后,衣衫逶迤在地,他正于蓝小玉的床前,背对着自己,打量着什么。
方才那种森然诡异的气息也只有他能带来。
无为道人就知道,那只鬼来了。
所以他忙不迭的支开青灯。
“老头子本事不小,”那鬼开口凉薄,看不出有什么感情,他背对着无为道人,“青闫分尸术。”夜阙君一眼就能知道,若不是无为道人有这本事,他当初也断不会如此轻易把蓝小玉交给他。
无为道人既然心里有了底,他对夜阙君的来到并没有太多的意外:“老朽若是救不了她,又当如何?”他这个问题问的波澜不惊。
夜阙君的声色突得冷冽的两分,当然,你是看不到的,却能够感到空气中那份薄冰一般的动荡:“那你便是下了冥府也无颜面对常守山人。”
他这话断是没什么面子。
面对一个老道人倒是有些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常守山人乃是无为道人的师祖之一,也算得上对降梅观有着丰功伟绩的一位老道,极受无为道人和后辈敬重。
他的话就好像在说,即便是常守山人在夜阙君的面前,也是不值一提,甚至不放在眼中的人物。
无为道人显然不爱听这话,试问哪个后辈在旁人如此言说师祖的时候还能沉得住气。
“不过至少,你不像那些老家伙。”夜阙君的话很适宜的落了下来,但说的倒是实话,无为道人居然真的肯为蓝小玉破例,如果放了以前那些个牛鼻子老道,断断是不可能的。
在他们的眼中,祖师爷的规定,那叫至高无上。
又或者只是因为蓝小玉舍命相救了,无为道人若是再不肯牺牲点什么,恐怕面子也好,道义也罢都过不去,无论如何,夜阙君只看到眼睛看到的。
无为道人确实想了法子救蓝小玉。
夜阙君俯下身,这小姑娘不知道在这样半死不活的状态下,有没有想着什么,或者梦见什么,他又觉得自己现在的想法很可笑。
这种状况,恐怕痛苦都来不及,哪里可能做梦。
他伸手勾起蓝小玉的脖子,另一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反手一转,指腹在那上面就这么轻轻抹了下,蓝小玉手腕那朵隐藏着的莲花印记就落出了影子。
夜阙君眼明手快就跟掐丝一样,“啪”的掐断了一枚花瓣,瞬间,莲花就失了踪影——那感觉就好像它被引诱了出来,却因为这断去花瓣的疼痛而销声匿迹。
真真都活灵活现的。
而夜阙君的手中恰捻着那片莲花花瓣,他将花瓣放入蓝小玉的口中,花瓣遇唇舌立刻就融化渗透,外形已经消失,只留下瓣中的青丝,一缕一缕绵绵密密的。
无为道人虽然有疑惑有好奇,可他也并没有为此特地步上前来。
他想起九转十三弯那一路之上的所有话,想起了竹姑,想起了自己平生遇见过的稀奇古怪。
人活一辈子,没有见过的东西太多,但也并不是所有的东西,你都应该知道、应该窥探。
即便是福运,也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
所以他远远的看着,默不作声。
他看着夜阙君似在救下蓝小玉的命,因为那莲花花丝入了喉,蓝小玉的脖颈子颜色逐渐有了变化,从铁青到淤青,再缓缓的转变。
如果说无为道人对这术法有好奇,倒不如说,他心里更想知道的,是眼前这只鬼的身份来历。
蓝小玉口说无凭,这岂会是平白无故招出来的小鬼。
“我劝你把疑问都放在心里。”夜阙君似是知道他的想法,他见蓝小玉神色有所缓和这才放下她,转过身来。
这一人一道士,隔着一个房间的“遥遥相望”。
夜阙君负手挺胸,无为道人撇了下嘴角,轻抚了自己未曾康复的手臂,这情景是有些奇怪的——
怎么说呢,无为道人虽然是个仙风道骨的人物,但是对于鬼怪这种东西,也有着自己的想法见解,他既不赞同竹姑那套先礼后兵,也不适应孙道陵的雷厉风行。
但是对于妖魔鬼怪,无为道人向来亦不认为,善与恶可以衡量,原因很简单,没有害过人,就可以留在人间,就可以与人接触,就可以为人为善?
当然不行。
人鬼殊途。
人与鬼接触的多了,即便鬼无心害人,人却容易走上歪门邪道的路。
人心,很多时候比鬼更难控制。
再说,人这种活气之物,太容易被鬼怪带走生气,无意之中就沾染秽气或者引到别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总之就是一句话,养鬼,是千不该万不该。
老道人对夜阙君救了自己和蓝小玉的行为确有感激之情,但那与对方是不是个鬼没有任何关系,私事私办,公事也要公办:“我知道,你和蓝小玉关系匪浅。”看的出来,这两个家伙认识了可不是一两天甚至一两个月那么简单。
夜阙君懒于应答,满脸表现的“是又如何”,他在等着无为道人的下一句话。
无为道人叹了口气:“孙道陵并不知道。”这点他和青灯都看得出来,孙道陵知道蓝小玉能召鬼也是这几天的事,蓝小玉可以说背着孙道陵和一只好,这点要是让孙老头知道,无为道人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夜阙君的眼神落在了无为道人身上,好看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这副表情显得很危险却又在打着什么你不知道的主意。
他并不喜欢别人意有所指的威胁。
“你不要误会,我不会主动告诉孙道陵,但如果他发现了,我也不会有意隐瞒。”人世间的因果都是注定的,知道与否皆是时间天定,无为道人不善于撒谎,也不愿撒谎。“我知道你来,不光是为了蓝小玉。”
无为道人这句话才是意有所指,从回来的路上,那两位鬼差,姑且称之为鬼差的对话中,无不是透露着降梅观所面临的问题。
夜阙君不为所动,眼神就从无为道人的脸上落在了地上。
地上是一具无皮的人尸,一大滩的血迹,空气中都动荡着腥味,还有,就是那把落在血泊中已经冰冷恢复成银色的小刀上。
“封禽翼是否该物归原主了。”
夜阙君的话没有任何的疑问。
无为道人,是时候交出封禽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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