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蕴在城外封锁线跳脚,城内也不得安生。
向鼎十分高兴,眼看王蕴一个跟斗跌下去,就算身份再贵重也爬不起来,如何能不高兴。向鼎和管河通判署的主事是姻亲,把王蕴弄下去,瓜州一地的富裕可就握在他们手中了。
向鼎兴奋得摩拳擦掌,想着是不是给太子殿下上书一封,好好让他们表兄弟联系联系“感情”。
如此大事,人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此时城中一片死寂。人人都当是大难过后的平静,事实上,平静还未曾到来。
滞留在城中的商户因过年的缘故都聚在一起,在一家客栈中团年。爆/炸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惊醒了他们。在瓜州城留了这么久,他们早已选出了有威望的带头大哥,由带头大哥派人去打探事情经过,剩下的人都留在客厅大堂商议。虽暂时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可没有人睡得着。
封锁线被炸开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很快就有随从回禀消息,大堂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心中惊叹薛家真是不负其名,这么明目张胆的和朝廷对着干,到底有什么底牌?诸人都不相信薛家没有任何后手,只是单纯桀骜不驯。
“那我们……”有个人疑惑的开口,剩下的全在不言中,眼神示意大家都能明白。那他们怎么办?封锁线已毁,他们是跟着冲击逃走吗?可朝廷终究是朝廷,若是秋后算账,谁能扛得住。
带头大哥捋着胡子,闭目不言,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求稳求安才是符合性格的。
在这一片沉默之中,突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女声:“诸位先生,我家主子向各位问好。”
众人悚然而惊,这客栈他们包下来了,除了后院厨娘,何曾有女眷?困守多日,就是最贪花好色的人也不敢把女人带进来,就怕中了美人计,又有这么多人监督、看守,这女人是怎么进来的。
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二楼回廊上的女子,只见她披着大大的兜帽披风,散开的地方依稀可见外袍上精致的绣纹。那女子扬起纤纤素手掀落兜帽,露出姣若春花的脸庞。
在座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什么漂亮女人没见过,即便这人如何美丽,只凭她诡异的出现方式,就没人会被这色相迷惑。
说是这么说,可见到一个漂亮女人,带头大哥话音都要和气三分,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主家是谁?”
“小女子朱清,主家姓薛。”竹青站在二楼,袅袅婷婷福身一礼,端的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姓薛?带头大哥不小心揪断了几根胡须,薛逊如何会派人来见他们,他不是冲破封锁线走了吗?
“朱姑娘有礼,不知薛先生有何吩咐。”带头大哥谦虚的把自己放在的听从命令的角色,人的影树的名,薛家赫赫扬扬百年,又有城外的爆炸声做最好的注解,他们这些人如何能不恭敬。
“王先生客气了,我家主子先前也如诸位一般困守瓜州,幸而老天保佑,如今顺利通关。想着诸人先生是同行,不忍诸位依旧困在这里,才遣小女子告知一声。”竹青温婉笑道:“北城门已开,限辰时这一个时辰,若是诸位有走的打算,现在便可动身了。”说完竹青又是一礼,后退告辞。
“朱姑娘,朱姑娘留步,薛先生可有说朝廷可会追究?”
“我等货物怎么办?”
“城内驻军如何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道,竹青优雅回头,轻启红唇道:“诸位心中自有答案,何必问小女子。”说完再不回头,消失在二楼拐角处。
被选做带头大哥的王先生挥手,仆人立即窜上二楼查看,仔仔细细敲打了每一寸墙壁、地板,都没有发现夹层空隙,竹青好似凭空消失一般,无奈回去禀告。
众人也是亲眼看见的,对薛家的能力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这无孔不入的架势,简直能干的让人惊恐。
大堂鸦雀无声,人人心中都转着小心思,王先生开口打破沉默,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现在走,倒是个好时机。”有人谨慎的开口了,“就是怕时候朝廷追究。”
“是啊,是啊。”许多人开口附和,不管他们是不是这样的想的。
有人附和自然就有人反对,“笑话,朝廷可不是以前的朝廷了,金陵破城,各地流民起事,南有茜香,北有西蛮,还有夷族苗人藏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朝廷?”说话的人对朝廷嗤之以鼻。
“说的是呢,家中老太爷还在,早传信来让赶紧回去固守家业,说不得又是重复百年前。”这人说的委婉,实际上更恶毒,只差明目张胆诅咒朝廷垮台,又是一番乱世。
众人心中其实都有数,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他们只是中层商贾,并没有做弄潮儿的本事。
王先生看众人的思绪都转开了,不由担心,提醒道:“薛家可不是开善堂的,这么好心专程来帮助我等不成?”
众人心思不定,又觉得带头大哥老成持重,说得有理,薛家,那可是薛家啊。
气氛一时凝滞,虽然人人都心中有小算盘,可嘴上都不说,还是一副坐困愁城的模样。
盐商老白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怪不得那朱姑娘说答案咱们自己有,可不是吗?薛家自然不是只有好心,分明是想拖咱们一起下水,博个法不责众,可就算如此,我老白也是舍不得这个大好机会的!正如老兄所说,这形势一天一个变化,我还是回去守着爹娘老婆孩子的好,家中没个主事的丁口,就是在这人坐成了得道高僧有什么用!”
盐商老白说出了大家的心思,他们的确不舍得放弃这样的机会。
看着诸人还犹豫不绝的模样,老白嗤笑道:“诸位不走,我可走了。薛家没理由害我们,当然我老白这样的小虾米也不让人家看在眼里。大家端坐在这里,不是打着少一个人走,路就宽些,少几分暴露的嫌疑?别忘了可只有一个时辰!哈哈哈,我老白从不做那心口不一的矫情劲儿,走了!”
老白一拍桌子,叫了两个小厮就往外走去。小厮身上还搭着两个小包袱呢,看来老白一听竹青的话,就定了主意,让小厮赶紧去收拾好东西。他当初进城是为了修整,大批的货物、伙计都在城外的船上呢,这些日子瓜州城只能进不能出,身上没有累赘,说走就走。
有了第一个动身的,其他人也开始活泛,嘴里说着:“还要好好想想。”“回去静思。”事实上人人都回房收拾东西去了,再没有把握,乔装去北城门碰碰运气也是好的。
大堂的人瞬间走了一空,楼上传来收拾东西的细碎声响,还有低低切切听不清的私语。王先生叹息一声,薛家这是阳谋啊,派一个侍女来说两句话,就搅乱了这一池春水,可选择权还在自己手上,再苛刻的人也说不出薛家的不是来。
这就是薛家吗?煊赫百年,掌控南方市场,豢养私兵,拥有船队,远航海外的薛家!
王先生挥手让自己的仆从也去准备,他也不愿意守在这儿了。
众多滞留瓜州城的商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了北城门,却发现这里城门大开,没有守卫,也没有围观的百信。
第一个来,胆子最大的老白试探着派随从探路,听得随从兴奋的高喊声,不等老白反应,其他人已经一拥而上了,宽大的城门顿时拥挤起来,谁也顾不得风度。
出城远眺,才发现城外早已变天,远处江上全是浮木、尸/体,宽阔大道一个人都没有,还影影绰绰可见远处攒动的人头,都忙着救人呢。
就在王蕴出城查看、分司署通判署没来得及接掌城中防卫的空隙,滞留城中的商人被薛逊煽动跑了。
此时在江边生气的王蕴还不知道城中的变故,一口心头血吐出,王蕴仰面倒在随从身上,面色惨败,心绪难平。
这时一个士兵上前禀告,拿着一支箭,上面绑着一封信。“大人,有人飞箭传信,上面写着大人轻启,是……是薛逊。”
王蕴一听薛逊的名字挣扎着站稳,不顾随从的阻劳一把抢过信件。只见信封上写着薛逊敬奉几个字,王蕴眼花,觉得这几个字分明排成了一个笑脸,还是学习那张虚伪的笑脸,正在嘲讽他呢!
王蕴气急败坏的撕开信封,入目是一手刚劲有力的行楷:王大人背信弃义,设陷阱诱捕,薛逊却是商贾,信义为先。即便王大人不守信用,薛逊也要把提高瓜州赋税的方法奉上。
薛逊详细写了后世招商引资的办法,包括如何管理城市,提高行政效率,降低税收,为商人提供便利,简而言之是如何建立一个“服务型”的政/府,只要不杀鸡取卵,人人伸手,把大环境经营好了,他们得到的反而更多。分蛋糕不如做大蛋糕,人人都知道的一句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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