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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说到南方商家,发展的步伐比那个家族晚了不止三十年,再加上现在大家都在朝这个行当里做,竞争也大了,从积累总和上,的确比较不了。”话说到这儿的阮洛应该是想起了什么,略微顿声后,才继续说道:“但就经营细则上来说,我们南方还有优胜的分项。”
“哦?看来对于这些事,你也不是没有仔细考虑过。”王炽在说着话的同时,眼中渐渐有一丝期待神情流露于表,“不妨闲话聊一聊。”
王炽在言语间提及“闲话”二字,其实是隐隐提醒阮洛注意说话环境,倒不是真叫他说些什么不痛不痒的话。
不用过于言明,阮洛当然能够知会其意,略作斟酌后,他便徐徐说道:“大致只有两点,一是:各地的产物依地利而不可取代,二是:南边有片海,北边虽然也有,但隔着一道山脉,就如够不着的肉,起不了作用。”
对于这番分析,王炽表示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你看事很能看准要点,很好。”
“其实这也是行商之本,物资交流,异地异价,以此获利。”阮洛谦然一笑。如此说来,他能看透事情的这些本质,大致是因为他身在商界、身在事中,常常琢磨的所得了。
“除了你所说的这两点,其实我一直还在怀疑另一件事情。”王炽将手中汤匙搁在碗沿,沉思着说道,“或许……这个家族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家族?”
阮洛岂能不知王炽话里头没有说尽的那层意思,很有可能,令王炽一直不放心燕家继续壮大的原因,就在这半截华意里头。但话虽然说到了这里,阮洛却仍然只是试探着问了一声:“您是指……”
“虽然音同字不同。但……我始终还是心疑于此……”王炽重新捏起汤匙,但并没有动碗中馄饨,他略作思忖后。即又说道:“你不觉得,这个家族里的等级划分与排列。非同于寻常商家么?我时常在想,这是否就是群山一脉。”
“未曾见得。”阮洛语气清淡地回应了一声。
倘若如王炽所言,行商势力雄霸梁国、染指南昭大半境域的巨贾燕家,实际上拥有一层北雁皇族的实力掺和其中,那么在不久的将来,当南昭军队剑指北国,南北两国避免不了要开战时。恐怕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燕家族人。
再富有的一千人,也抵抗不了十数万哪怕只是拿着根铁棍的人齐攻而清扫之。
此时的阮洛仿佛忘却了,倘若燕家真是北国皇室控制的一支吸金聚银盆,那么这个家族存在的性质意义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商户人家。他已然站到了国家责任的一面。而当他所簇拥的国家面对了攻击,他提供的财务支援了战备军械,那么他在接受战胜荣耀的同时,也必须随时准备着领受战败的毁灭,悲悯不再属于这个家族。
仔细说来。阮洛的取舍觉悟,目前还只是停留在他所熟悉了的经商圈子。若事涉两国之间的战争与和平,他还是容易被柔善之心困住了抉择力量。
若这事情摆在王炽面前,一旦确定燕家实际与北雁皇室有牵系,他的选择与布局必定是果决的。在最低必须控制燕家实际财物七成以上后。至少将可以直接兑现的金银“搬运”个四、五成,再对核心人物、重要账目进行人身自由的限制和封装。管不住的杀、留不下的烧,总之燕家对于南昭最有实质价值的就是那些金砖银块,至于经商要义什么的,在王炽看来,但凡大道皆大同,没有他燕家的经验,南昭也可以自创套路。…
王炽心里早就暗自打定了这个主意,否则一直以来对于燕家的质疑一直缠绕在他脑中,恐怕叫他时常难以安睡。此刻他对阮洛提及自己的质疑,也是看在阮洛之前的见解还算能直达问题核心,所以才会提出自己一直在思酌的这个问题,期待能够听到不同的声音。
此时他倒是真听到不一样的回答了,这个完全否定的答复,令他觉得颇为意外,紧接着心中的质疑就又攀高一层。
看着王炽满是疑惑,又潜含着些许失望的目光向自己看过来,阮洛犹豫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伯父觉得叶家家族内部的等级划分如何?”
王炽一听此话,眼中的疑惑与失望神情顿时一扫而空,紧接着被一种凛然之意取代。
这世上能这么直接与他谈论叶家的事,还能让他保持平静的,实在渺渺无几人,幸运的是,阮洛算是这几人之一。
但尽管他对阮洛有着这一份特许的态度,然而此刻他说话的语气还是有着些微的下沉:“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此时的阮洛也已看出了王炽的情绪有些下沉,明显是不悦于提及叶家的事,然而他在“叶家”二字说出口时,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自己对待此事想说的话说尽。所以他只是话语微有停顿,很快便继续说道:“伯父会否觉得,曾经叶家的崛起,也是因为分工制度的特别所致?”
“这……”
这次,竟轮到王炽迟疑了。
然而他迟疑的原因却不是因为阮洛说中了什么,而是他不确定,关于叶家的一些事,现在是否是合适的时机让他讲给阮洛听。
事实上,关于叶家的许多事,他至今一直都还瞒着许多人,他自己都觉得咬牙憋着很辛苦。
但不能说,现在就是不能说!
王炽多想直白的回答“是!”,并且还是一连回答两个。
曾经叶家的崛起,还真是一半赖于他们家族内部的特别制度,以至于王炽还借鉴了这些制度,在他登基后的这十多年里,对前朝丢下的那堆烂摊子进行了局部的几处改进。所以他偶尔能这么轻装简从的微服出宫,都不会惊动到宫里,造成混乱;所以有时像春启节与民同欢、春季海运大典与民共赏,皇帝公然与民为伍,留了中宫一大空缺,也从未出过什么乱子……
考虑到这些事情,他越是不能直接用真实解答来回应阮洛的问题。
而既然他不说话了,便轮到阮洛继续说下去。
“叶家既然能崛起,同样是人,别人也可以,未必一定是依赖于什么特别势力。”说到这里,阮洛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他感觉为难的事,不禁深吸了口气,“晚辈早些年在西北那边求学,听到了一些说法,叶家原来也是在那里起家的,这个家族陨落于前周,但关于他们的一些事迹,在西北流传得远比南方丰富,或许这正是给另一个家族得以借鉴的机会。”
……
……
午间在小庙斋堂用了些斋饭,岑迟与小蔷在庙里供客人歇足的屋舍稍事休息之后,就有僧人到来,要引岑迟去溪心的禅房。在岑迟与那引路僧略说了几句后,那僧人眼里神情虽有凝滞,但终是点了点头。
岑迟侧身朝小蔷招了招手,小蔷见状才明白了岑迟刚才与那僧人说的是什么,她倒是毫无意见的欣然同往,心底也有些好奇向往,同时还有些忐忑。…
去禅房的路上,走在岑迟身侧的小蔷忍不住悄声问了一句:“只是跟那引路的僧人招呼了一声,溪心大师本人并不知晓,我这样去会不会唐突了?”
岑迟微微一笑,说道:“这所庙宇对香客要求无差异,并且在此之前,溪心师傅也不是没与女香客说过禅道。只是等会儿你是以旁听身份进入禅房,要注意,作为旁听者,虽然不限身份时间,却是不能参与到说禅之间的。”
听了他这么一解释,小蔷倒是疑惑来,旋即又问:“只许听不许说,这是为什么呢?”
“参禅不同于闲聊家常,讲求意念相通。”岑迟只简略解释了一句,微顿之后就换了个话头又道:“正如你刚才所担心的那样,虽然听禅者的活动是比较自由的,但是要与这庙里的僧人说禅,则是需要提前约好的。”
小蔷闻言,面现恍然状的点了点头。
待二人进了禅房,溪心见有女客同来,便让那引路僧人搬了两个蒲团来,又使小沙弥煮了一壶茶,送至禅房。只是多了一个人,招待事宜就繁复许多,这一幕让小蔷看在眼里,渐渐又有些悔于到来,作为一个旁听者,却给这说禅的两位主角添了不少麻烦,真是不该。
说禅还未开始,小蔷地心境就已陷入窘迫当中,这一次溪心是面向岑迟盘膝坐在蒲团上,小蔷忽然有一种感觉,觉得上午见到溪心时,面对他的背影,似乎要比此时面对他神情平静的脸庞,更让人觉得心神安定。
可是上午自己拉走岑迟时,还说溪心背对着客人而坐,令人觉得有些不礼貌啊!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自己有些害怕看见他的脸庞呢?他明明给人很平静温和的感觉啊?
小蔷有些局促不安的坐在蒲团上,微微低着头的她忍不住想仔细瞅一眼溪心的脸,不料她刚一抬头,就看见坐在她前方的岑迟回头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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