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德妃冷笑了一声,毫不避讳的说道:“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我的手能够着他了,再不下手,难道再让他离开京都,逍遥个十年?”
中年人闻言讽道:“你有没有想过,在你手长能够得到的地方,皇帝就会手短了吗?”。
德妃忍了忍,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叫道:“他就是个恶魔。想到他此刻就在京都,离我这么近,我就寝食难安。他不死,我就快要死了!”
“宫中十年的生活,还没让你学会隐忍于无形吗?”。随着德妃平时那一派娴静的情绪开始崩裂,中年人的语气中也升起了些许烦闷,出声呵斥道:“就你现在这还不及他三成的忍耐力,他就算不出手,也能干耗死你!”
中年人这一句呵斥的话令德妃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些,但她的心里同时又冒出些沮丧感。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她微微耷下双肩,半天没有说话。
中年人见状叹了口气。他先是走到门口朝外间扫了两眼,然后又走了回来,缓和了一下语气的说道:“皇帝把暗中看护那宅子的事交给了我,下面做事的人发现了你的人,我用两个傀儡挡了一次。然而若有第二次,恐怕只能是拿我自己去挡了。”
德妃抬眸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你可能想说,为什么我不继续用傀儡,而要把自己送上去。那我就告诉你,我在皇帝的心中,一直就是一块有着裂痕的铁板。即便可以用铁水将这道裂痕封住,只要有人拿重锤一击,裂痕还是会扩大的。”中年人的话说到这里时稍微停顿了一下,他看着德妃的眼睛定神片刻后才接着开口:“林杉就是这一锤,你明白吗?”。
德妃的目光一凝,突然开口道:“你的意思,莫非是要为了你自己,就一直不肯动他?”
“虽然你我的动机略有差异,但共同的这个目标是一直没变过的。”中年人冷笑了一声,“他不死,你或许只是继续憋着口气,而我兴许比你死得快。想他死的心情,我并不比你少一分,只是他不能在现在死。”
“为什么?”冷静下来的德妃也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蹊跷。
“第一个原因,就是他现在正与皇帝一起编一张大网,吏部那位尚书大人是这张网想捕获的鱼没错,但未必是网内唯一的一条大鱼。朝中六部,吏部的人脉网最为广阔复杂,要真正拿下那姓万的,他手底下的门生友人怕是也要被拔掉不少。这个时候,若有不怕死的混帐主动往那网上撞,皇帝也不介意再多捕几条小的,把姓万的剥得干净光溜,他省事,也好把自己培养的一批新人放进去。”
中年人看着德妃,微微一笑后说道:“林杉自甘做饵,搅浑一池水,并不是因为皇帝想摸其中的一条鱼。你想趁乱杀人,叫皇帝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你可知皇帝也想趁乱一网打尽。也许皇帝派出去保护林杉的人,比埋伏在那儿想动刀的人还多,你想做这个往摆好了刀口上撞的蠢人么?”
德妃摇了一下头,本想说话,可是思忖了一下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中年人接着说道:“我刚才说的那条,其实是次要的,目前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是,林杉此人将替皇帝担负一个重要任务。所以,他现在若出什么事,并且还让皇帝看出是有人刻意而为,却并非来自于万家的报复时,我很担心,皇帝为了彻查,并不介意把后/宫也翻一遍。”…
直至此时,德妃才意识到事情变得有些可怕起来。为了杀一个宿敌而搅翻自己的巢居,这可是极不划算的事。
德妃有些后悔她刚才的那个想法,在面对中年人时,冷峻的态度也慢慢缓和下来。她想了想后忍不住问道:“什么事这么重大?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皇帝能那么早就告诉你林杉回来的消息,可见他对你的信任,在这几年间已经提高了许多,可是这件事与夫妻间的信任无关。像这样的军机要事,他即便告诉了你,你也不能替他分忧,反倒让你白白担着压力。”中年人说到这儿,迟疑了一下,然后继续道:“总之你只需知道,最近两三年,林杉还不能死。等皇帝想做的那件事了了,我会来告诉你,并为你拟一份完/美的杀人步骤。到时候你也解了气,他也死个彻底。”
德妃垂下眼眸,沉默良久后慢慢开口:“能否告诉我,那件重大的事是什么?”
“要起战事了,不过不是他国入侵,而是皇帝对西面一处地方心痒了很久,终于要动手了。”中年人说到这儿便没有继续下去,调转话头道:“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这些与你无关,你的安静好日子还长。”
德妃轻哼了一声,冷声道:“那好吧,我听你这次的劝,等会儿就把人都召回来。”
中年人点了点头,然后信手将掌心那个锦帕包着的东西扔到了桌上,并沉声说道:“你要利用一件东西的时候,首先要测定的不是它能给你带来多少助益,而是它可能会给你带来多大的伤害。”
德妃的目光在那锦小包上停了一下,然后问中年人:“你也觉得这东西是假的?”
“我很少凭感觉做事。”中年人平静的回答:“如果你放弃不了直觉的指引,再加一道实证引据,也未尝不妥。你的身份虽贵,却都是来自一个人的恩赐,有时候你能选择的机会或许连一个平民都不如,所以每一步必须更加谨慎。”
德妃长手一探,将中年人甩到桌上的那个锦帕小包握在手里,下意识里紧了紧掌心,没有说话。
“我走了。”中年人有些突兀的说了三个字,然后就快步向他身侧的一面墙走去。
他像是要撞到墙上,然而当他的鼻梁快要碰到墙壁时,那面墙忽然空出了窄长的一条,中年人身形微侧,如一缕烟被吸入墙间的空隙里,消失不见。那出现空洞的墙很快复原,微小的痕迹混在色彩鲜艳绚烂的壁面彩绘中,几不可寻。
德妃望着中年人没入身影的那面墙,微微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她就起身走出了屋子。
院落中的石桌旁,青夏和萃春依旧候立在那里。看见德妃出来了,她们连忙迎了过来,并同时向德妃矮身一福。
德妃沉默了一下,算是在做最后的犹豫,最终还是决定下来,先将萃春撇到别处去了,然后才对青夏吩咐了召回的命令。
青夏有些觉得意外的怔了怔,但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准备立即出宫去执行命令。
只是,当她刚刚转身,才走出了几步时,德妃又叫住了她。
“娘娘还有何吩咐?”青夏回转身浅浅一福。
德妃迟疑了一下,淡淡开口:“你带着召回的人,分散在四处城门周围,记住是在城门外埋伏,避开守城兵的视线范围。此后,若看见那个叫廖世的老头儿,立即将其抓住藏起来,再等我的指示。”…
“是。”青夏应声领命,但她很快又质疑道:“娘娘,为何不在内城设伏呢?外城的范围实在太广阔了。”
“在内城,就是你亲自动手,怕也是没机会抓他了。内城很可能已有皇上的人在等着接应他了。”德妃说罢微微仰起了头,看了看太阳沉入山脉后渐渐晦暗的天色,轻轻又叹道:“其实我并不想就这么收手,看样子老天也不是全向着那个人,所以接下来且凭天意吧!”
……
华阳宫北院,是二皇子读书下棋时喜欢呆的地方。院子里有一大片四季长青的香樟树,空气中常常漂浮着清新的味道,书籍和木器放在这院子里,也不易遭到虫蛀。
正午饭毕,德妃来探望过后,身体抱恙的二皇子在寝宫休息了一会儿后就来到了这里,近身侍卫迟重相随。
到了下午太阳偏西时,二皇子忽然与迟重谈起习武的事。聊了一会儿后,迟重试着建议二皇子习练一套拳法,没想到这事儿只是说了一下就成了真,可把华阳宫里的宫女太监吓了一跳。然而直到太阳西沉,二皇子一套拳打完,身体也没出什么问题,倒是平时略显苍白的脸色现出淡淡一层健康的红色,这又让刚刚那群提心吊胆的人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升起些希冀。
面对着一排香樟树,迟重与二皇子皆保持着刚刚收拳的动作,并未挪步离开。
迟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绵长吐出,接着开口道:“殿下的记忆力之强,让我惊叹难言。这套拳法虽然只是用作热身活络,没有什么攻击性,然而人体筋骨组成十分复杂,要活动每一处肌肉骨骼,使得这套拳法的招式变化也复杂了许多,但是殿下只学了不到一个下午就掌握了。”
二皇子微笑了一下后说道:“徒弟学得快,那得是师傅教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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