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字号牢房之中,楚欢盘膝坐在牢房门前,就如同一尊把守着大门的神佛一般,岿然不动,身后那几名囚犯此时对楚欢是又敬又怕。
这几名囚犯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事情的缘由,在他们眼中,只瞧见范胖子被一碗红烧肉毒死,所谓兔死狐悲,范胖子好歹也是与他们一样的囚犯身份,被活活毒死,自然也让这群人对官府产生了极大的敌视和怨恨情绪。
楚欢的表现,看在这些人的眼中,就好像楚欢是在为范胖子打抱不平,虽然这一日受到了楚欢的极大摧残和折磨,但是在这种时候楚欢挺身而出,还是让这群囚犯心中生出了敬意。
更让他们惊骇和佩服的,却是楚欢身为一个囚犯,竟然敢与堂堂一县之尊当面做对,这份胆气和魄力,当然是极其少见的。
牢房通道那边传来的奇怪响声,楚欢却是听得十分清楚,知道牢房之中发生了变故,立时警觉起来。
胡知县愤愤而去,楚欢可不觉得他会就此罢休,心知那老家伙必定还会想出其他的阴狠法子来对付自己,而自己要做的,便是在这里坚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万不得已,无非脱狱而去罢了。
那边的动静很快就寂静下来,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楚欢皱起眉头,很快就看到一个人出现在牢门之外,挺直站立。
楚欢抬起头,看向那人,只见来人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浓眉大眼,那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笑。
“是你?”见到来人,楚欢大吃一惊。
这突然出现的大汉,竟然是楚欢的熟人,而且两人也算是共过患难,正是在泯江和兰亭寺共患难过的卫天青。
兰亭寺那一夜,楚欢与卫天青联手救出了众人,但是后来在混乱之中却各自走散,卫天青带着乔夫人骑马离去,而楚欢则是护着苏琳琅突围成功。
那夜之后,楚欢与卫天青便再无见过,而楚欢脑子中甚至已经忘记了这个萍水相逢之人。
只是上天却似乎总在与楚欢开着玩笑,他以为不会再与琳琅相见,自己却成为了琳琅名下一家酒坊的伙计,他本已忘记卫天青这个人的存在,谁知道在这样的场合,这个几乎被自己遗忘的卫天青却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卫天青见到楚欢,脸上带着笑意,拱手道:“楚兄弟,让你受苦了!”
囚牢里那几名囚犯张大了嘴,不敢置信,他们可是瞧得清楚,卫天青那身装束,显然是官府中人,而且看样子地位不低。
但是这位官府中人,却率先向楚欢拱手,甚至称呼楚欢为“楚兄弟”,这简直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几名囚犯心中此时都在猜测着楚欢究竟是什么人。
楚欢缓缓站起身来,皱起眉头,微一沉吟,终于问道:“你怎地会在这里?”
“不瞒楚兄弟,这次前来,是为了楚兄弟而来。”卫天青含笑道:“听说楚兄弟遭受冤狱,我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便快马加鞭赶了过来……!”目光到处,忽地瞅见楚欢身后那具尸首,顿时皱起眉头来。
楚欢顺他目光看了范胖子的尸首一眼,平静道:“希望这具尸首对你有用!”
……
……
青柳县县衙大堂此时已经点上了灯火,灯火通明,将宽阔的县衙大堂照的亮如白昼,正匾上的“明镜高悬”四字,在灯火之下,也是灼灼生辉。
往日开堂,左右两班衙役威武不凡,但是今夜的大堂之上,却不是那帮县衙役的地盘。
胡知县平日的正座之上,此时却是坐着一名四十五六岁的中年人,一身蓝色袍子,头戴官帽,腰系锦带,靠坐在那张大椅子上,闭目养神。
堂下设了几张椅子,胡知县此时就坐在一张椅子上,脸色有些灰白,却兀自强装镇定,在他下首,赵县丞亦是坐着,比起胡知县的不安,赵县丞却是显得气定神闲。
堂前左右站着五六名一身灰色劲装的大汉,他们的腰裙都是甲胄所制,头上的帽子前尖后圆,十分的特别,气势威武,就像五六尊铜像一般握刀站立,岿然不动。
大堂正中,张大胡子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垂着头,一动不敢动。
整个大堂之内,静的怕人,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半晌过后,大堂之外传来一阵响动之声,很快,便见到一群人稀稀落落到了堂前,一名衙役快步进来,在堂下跪倒,禀道:“启禀大人,县主薄、六房经承、学官、巡检都已经传到,就在堂外候着!”
一县之地,百姓众多,看起来一座县衙似乎在百官之中不起眼,但是纵观天下各道,县衙门却是一国之根基。
县衙的官吏机构,也素来十分的完整,
一般而言,县衙可以分为官、吏、役三个等级,官主决策,吏理文书,役供驱使。
所谓官者,知县自然是一县之尊的正官,县丞、主薄则是佐贰,这三个职位皆是朝廷命官,而第二等的吏,则是在吏部有注册,有正式编制的公职人员,负责日常事务的处理,比如六房书吏、仓库司库、巡检司正副巡检,还有那医馆训典,驿馆驿丞,学馆教谕等等,数量算不多,但是各个系统都有涉及。
最下面的便是衙差,站堂、看管、守卫、催科、抓捕等等,听后管理的差遣,进行实际事务的办理。
这大半夜,衙差将主薄、六房经承以及学官巡检俱都传来,那可是大动干戈,胡知县额头渗出冷汗来,清晰地明白,接下来必有一场暴风雨。
他只瞧向跪在堂中的张大胡子,只盼张大胡子能看自己一眼,自己也好使个眼色过去,让张大胡子明白一些关窍。
胡知县毕竟不是泛泛之辈,真到了这关键时刻,他反倒冷静下来,将这次的事儿细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着自己确实没有留下直接的证据,最大的隐患,便是跪在堂中的张大胡子。
这次毒害楚欢的事件,胡知县暗中指使,但是实际操作人却是张大胡子,胡知县现在只想让张大胡子对上自己的眼睛,自己用眼神给他递个意思过去,只要张大胡子咬死不知情,不松口招供,那么刑部司的人便难以定罪。
胡知县身后毕竟还有人,他十分清楚,只要自己能撑过今夜,事情或许就有转机,府城有自己的靠山,他们的消息灵通,只要知道自己这边出了事情,必然会出手相助。
换句话说,只要刑部司今夜无法定案,那么事情便有转机,所以胡知县急切地想让张大胡子封住口,万万不能让刑部司今夜定了案。
胡知县虽然官位不高,可是深谙官场的明争暗斗,府城刑部司主事蓝廷玉深夜赶到青柳县,与楚欢发抓的时间间隔仅仅一日,由此可见这次刑部司的行动速度。
如此雷厉风行,抓紧时间,刑部司自然也是存了势在必得之心。
胡知县心中冷笑,虽然面临危机,但是他此时却尽量让自己的心情镇定下来,他心中太明白,一旦这次自己失利,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
刑部司主事蓝廷玉靠坐在正堂的主座上,听到衙差禀报,微睁开眼睛,面无表情道:“让他们都进来吧!”
大秦三省制,中书、门下以及尚书省。
中书拟令,门下审核,尚书执行,而尚书省下分六部,京中主设六部衙门,地方设六部司,而更次之的县一级则设六房。
蓝廷玉是为府城刑部司主事,可说是整个云山府刑事最高长官,地位非同小可。
蓝廷玉一声令下,门外的官吏纷纷进来,在大堂上拜见,尔后按照身份高低站在两旁,这些官吏有不少是在沉睡之中被传叫过来,兀自有些迷糊,看到堂上坐着刑部司主事官服的蓝廷玉便是大吃一惊,再看清楚跪在堂中的乃是张大胡子,更是惊骇莫名。
蓝廷玉瞥了众人一眼,这才坐正身子,神情淡定,声音微有些沙哑,向堂下的张大胡子淡淡问道:“堂下跪着的是何人?”
张大胡子低着头,回道:“小人张轩!”
“张轩,本官问你,你为何要刺杀赵县丞?”蓝廷玉淡淡问道:“你与他有何仇怨,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张大胡子抬起头来,叫道:“大人,小的……小的冤枉……!”看向那边的胡知县,一脸紧张。
这个时候,他将目光直直看向胡知县,却是让胡知县心里突突,张大胡子这个举动,就好像是说胡知县是幕后指使一般。
胡知县心惊肉跳,这个时候不少人顺着张大胡子的目光也瞅向他,他却不好再向张大胡子使眼色做暗示,干脆别过头去,不看张大胡子。
蓝廷玉淡淡一笑,看向赵县丞,问道:“赵弘文,张轩欲图行刺于你,可有此事?”
赵县丞赵弘文起身来,拱手道:“回禀大人,下官夜巡牢房,张轩陪同,中途突然对本官出刀行刺,此事卫大人亲眼所见,下官不敢欺瞒!”
便听得堂外传来一个声音道:“不错,本官可以作证,张轩确实要在狱中行刺赵县丞。”话声之中,虎背熊腰的卫天青已经进了大堂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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