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灵带着满满漫步闲庭,满贯则径直去了他常住的那间房。还是那两进两出的院子,但是不似往日那般萧条,取而代之的是华而不失庄重。粉冠加身的合欢已不知所踪,沿台高筑的水井也填土落为实地,藏匿于齐整、光滑的大理石板下。安灵又引着满满去了后院。相比于前院,后院更显秀气别致,一石一木,都带着一抹柔意。原先空了的池子,已重新引了水。据安灵讲,池子里垫了大塘的淤泥,里面卧了莲子,待到明年夏天,便是一池碧荷。安灵指了一处空地,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道:“明个春里,这里是要移栽海棠的。”说罢又指了抄手游廊,“那里,要种桂花树。待到桂香漫天飞,或是细雨连绵的日子,就在游廊里绣花、听雨。”
安灵今个穿了一身藕粉色的衣裙,浓密的乌发上仅点缀了几颗珠子,显得分外娇俏。此刻说至兴奋处,不免手舞足蹈,连带着裙裾飞扬,生添几分飘逸,成了这寂寂寒冬里一抹最为惹眼的风景,惹的满满移不开眼。
满满的房间在后院的东厢房,是安灵亲自布置的,梳妆台、桌椅这类大件的家什器具,跟安灵闺房里的相差无几,不同之处莫过于满满的房间透着几分俏皮。芷儿上前将那浅碧色的双面百花绣的帷帐挂起,露出精心布置的床榻。满满瞧着那崭新的床被上,绣着猫咪嬉球的图案。浑源滚胖的白猫儿,头顶上偏偏生着一撮黑毛。左右摇摆的尾巴末梢,停滞着一只五彩斑斓的燕尾蝶。微微眯起的蓝色眸子,正专注的盯着前脚掌边的五彩绣球。这样的图案满满并不陌生,正是她为安灵画的图样。
芷儿打趣道:“小姐绣的猫儿逼真极了,仿佛要从被面上跳下来一般。”
安灵摆摆手道:“还是满满画的样子好,要我可想不出这样有趣的图案。”
说罢,惹的芷儿一阵娇乎,“真瞧不出来,原来满满小姐是个能人儿呀。”最后的尾声拖的极长,但是配上她略带几分糯软的声音,听起来却不让人生厌。
满满忙道:“是灵儿姐姐的活计好,再无趣的花样都能绣的活灵活现。”
说话间,一个年纪约四五十岁的婆子进来,说是芷儿的母亲过来瞧她了,正在门房那候着呢。安灵听罢忙遣芷儿去见她母亲。
芷儿走后,满满与安灵寻了椅子坐下来聊天,“芷儿姐姐长的可真俊呢!”说罢用手搓了搓自个脸。
安灵忙攥了她的手,道:“我家满满长的也不差。”
“跟芷儿姐姐一样美吗?”
安灵笑道:“嗯,比芷儿还美。”
“芷儿姐姐是哪里人啊?我看她举止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芷儿原本是大业那边的人,原名邹泠芷。你也知道,大业靠近边关,战乱频繁,芷儿一家便是从大业逃难至此的。听闻,邹父是个秀才老爷,在书院里谋了教书先生的差事,一家人日子也过的去。谁知邹父突然中风,虽然命是救回来了,可后半生只能靠汤药吊着命。邹母也是个要强的,靠着给大户人家浣洗衣裳挣几个钱维持家用,可哪里能够呢!奶奶见邹氏一家都是个好的,存心要帮衬一把,便讨了芷儿过来与我做贴身丫鬟。签了活契,待到芷儿到了婚配的年纪,便放出去了。”
满满点点头道,“安奶奶向来心地好。”
安灵见四下无人,凑到满满耳旁小声道:“你不晓得,我哥哥一早就瞧上人家芷儿了啦!”
“当真?”
安灵点点头,嘴角边还带着一丝坏笑。
满满恍然大悟道:“难怪我瞧着芷儿姐姐眼熟的紧,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真见过?”
“嗯,那日安庆哥哥从坊子里舀了俩粉瓷的小花瓶,给了一长相与芷儿姐姐极为相似的姑娘。”
“小姑娘过来买花瓶,不足为怪。”
“可是安庆哥哥是提着花瓶追出老远强塞给人家的啊?”
“噗”安灵刚入口的茶如数喷了出来,不等擦净,挑着眉,咬牙切齿道:“安庆,你个败家子。”
作坊那头,安庆一个喷嚏重重的喷出了口,满贯捏着嗓子爹声爹气道:“庆哥哥,人家的笔洗子可作好了?”说罢便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全然不顾安庆的猪肝脸。
安庆与满贯之间向来不瞒事的,芷儿的事情,满贯自然是晓得的。至于安灵知晓此事,则是满贯为了讨好安灵泄的密。
晚饭,只有安灵、满满同安奶奶一道吃的,安顺景他们则在坊子里用饭。顺景瓷坊,今时不同往日,一套花盏再次扬名,但凡爱瓷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时间,达官贵人争相收藏安顺景亲制的瓷器。
饭桌上四菜一汤,是新请的厨娘做的。菜色不错,一道拔丝甜糯米球最得满满的心。安奶奶知晓满满喜肉,好甜食,除了那道拔丝甜糯米球外,其余的全是肉菜,连同汤菜也不例外,是鲤鱼品桂汤。
今个安奶奶一身暗红团福锦缎衣衫,挽着的叠峦发髻上,斜插了一镶玉攢珠金簪,衬得整个人简约华贵。此刻端坐在椅子上,指使着丫鬟端茶上水,姿态优雅不失庄重,话语温和不失威严,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风范。再瞧瞧安灵,背挺的笔直,正端着精致的汤碗轻啜着汤,动嘴轻柔且不夹带杂音。满满只好有样学样,尽量放慢吃饭的速度,做到细嚼慢咽,而且不出声。
安奶奶瞧着满满动作,只是一笑,并不言语她举止不妥之处。
满满忽的想起钱老爹说过的一句话,说安奶奶娘家没没落前,也是京里数的着的大户人家。
饭毕,自有粗使婆子收拾碟碗,安灵只管拉了满满去闺房闲话。
“灵儿姐姐,你啥时候吃饭也这般文雅了啊?”
安灵用手指绞着帕子,笑道:“我也不晓得呢。自打家里有仆人,大小活计皆有下人来做后,奶奶的行为举止就变成这般了。我也是有样学样,时间一长,慢慢就成了习惯。”
满满顿时明了,安奶奶这是行的言传身教呐!
睡前躺床上,满满盯着花色繁杂的帐子发呆,这还是头一次在如此柔软的床榻上睡觉,一时间沉沦其中,思绪畅游了半响。屋里烘了火盆,烧的是上等的银骨炭,不见烟气儿。满满见烧的差不多了,便趟了靴子上前,钳了炭块添了进去。如此一折腾,半分睡意也没了。索性没事,披了衣裳在趴在桌子上练起了大字,待到困的不行了,才重新躺下。
接连三天,满满每每吃饭都要用余光盯着安奶奶,细细的揣摩她夹菜、拿匙、啜汤的每一个动作。待到饭毕,安灵悄言道:“满满,你吃饭愈加文雅有致了。”
满满眉毛一弯,笑道:“守着一桌子美食,却不能安心享受,这也算是回报吧!”
安灵长嘘一口气,摸了摸满满的脑袋道:“嗯,理解。”说罢摸出一朵淡紫色的绢花来,“呶,这是专程给你那位小闺蜜的,总不能让咱们满满担了谎吧!”
满满一喜,忙双手捧了过来,道:“还是灵姐姐心细,你若不提,我都要忘了。”
第二天吃罢早饭,老郭头赶了车将满贯两人送回了家。满满见过钱老爹后,迫不及待的揣了绢花要去找姗姗,钱老爹见状忙将她喊住了,“姗姗不在村里住了。”
满满愕然道:“爹,您说啥呢?”满贯也停了动作,一脸也要听钱老爹解释的模样。
钱老爹叹了口气道:“姗姗那小丫头让她舅舅接走了,至于去了哪里,这就不晓得了。”
“她奶奶与爹爹怎能同意?”
“她舅舅出了一笔钱,让姗姗丫头她爹再续个。”钱老爹见满满眼睛里依旧泛着迷茫与不信,忙安慰道,“她舅舅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姗姗丫头跟着他吃不着屈,可比守着魏氏与她儿子强多了。”
昔日与姗姗种种情景一一涌上心头,对于这个来不及说再见的小闺蜜,满满心里充满负罪感。回想到钱老爹的话,这对姗姗而言不是件坏事,应该为她高兴才对。强忍下汹涌不息的眼泪,道:“爹,我没事,只是没见着姗姗最后一面有些后悔罢了。”
瞧着满满那伤心样,满贯心有不忍,只好转了个话题,“安爷爷在城里为咱们置了一处宅子,让咱们都搬去城里住着。满满,就算姗姗不走,以后也是鲜少能见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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