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刚过,钱老爹腿疼的毛病便又犯了,根本下不得炕。饶是钱老爹往年也这般,满贯与满满亦是心急不已。满贯去了王氏医馆,想请王显出个诊,谁知医馆排队的人都快排到门外了。馆里头王显加俩徒弟,更是忙的不可开交。满贯忙把钱老爹情况一说,王显捋了捋山羊胡,道:“出诊倒也可行,不过,怕是要等到晚上了。”
满贯瞧了瞧满屋子的病患,知王大夫肯出诊已是极为难得,忙道:“那就多谢王大夫了。”
钱老爹半卧在床上,无力的一遍遍捶打着瘸腿。钻心刺骨的疼痛,无休止的一次次汹涌而来,将人拖进痛苦又无助的深渊,却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堪堪受着。屋里烘着两个炭盆,暖和的令人架不住棉衣。钱老爹却觉阵阵冷意,逼人心魄,直至渐渐淹没心智。恍惚间见有人挑了帘子进来,却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晰,心急间,又是一阵冷汗浸出。
满满端了白粥进来,见钱老爹眯着双眼,以为他是睡着了。刚要出去,见钱老爹被子不甚严实,便又蹑手蹑脚的退了回来。待行至跟前,但觉钱老爹额发尽湿,鼻息粗重似是艰难。满满忙着手探了探他额头,却觉湿津津的全是汗,而且温度极高。
满满暗道不好,这会儿发高热,怕是腿伤的缘故。满贯出去请大夫未归,纵然满满急的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也不敢离了钱老爹去寻。只能先用冷水浸了帕子给钱老爹敷在额头上。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钱老爹冷敷的帕子已经换过四五次水了,满满实在等不及,便去了家门口探着个脑袋向远处张望。
“满满在门口杵着作甚?”
满满闻声瞧去,见是同巷子的隋靖与隋洪兄弟俩,俩人正拖着一空排车。隋靖年纪十八,隋洪十六,兄弟俩生的极为相像,都是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只是隋靖略显老成,也不怎么笑,成日里板着个脸,像是每个人都欠着他似的。倒是隋洪活泼些,也爱说笑。因着常年在码头做小工,身板精壮有力。
满满忙道:“在等哥哥请大夫回来?”
隋靖眉头一皱,粗声粗气的问道:“可是你爹爹病了?”
“嗯,旧疾犯了,连带着发了高热。”
隋靖点了点头,不再吭声,隋洪出言安慰道:“待满贯请回大夫,吃几剂药便好了。”说罢脸上忽的一喜,朝着满满身后一指:“瞧,你哥这不是回来了。”
满满忙回头,还真是满贯!
满贯许是跑的太急,瑟瑟寒风里满头大汗着喘粗气。满满见就他一人,忙问道:“哥哥,怎么就你一个人,大夫呢?”
“医馆都跑尽了,独以前给你瞧病的王大夫肯来,但现在走不开。”
满满一听顿时急了,“哥,爹发高热呢,拖不得啊!”
满贯听罢一愣,拔腿就往屋里跑去,急哄哄的差点让门槛给绊了踉跄。
隋洪望了望哥哥,道:“咱们也跟着进去瞧瞧吧!”
隋靖没吭声,长腿一抬,率先进了钱家。隋洪紧忙着跟上,他晓得自个哥哥的脾气,从来都是个面冷心热的。
钱老爹已经烧的不大醒人事了,敷头的冷帕子此刻握在手里,只觉温热,丝毫不见初时寒彻透骨的冷意。幸好满贯不似同龄人那般不经事,此刻心急如焚,却没失了主意。
隋氏兄弟挑了帘子进屋时,正瞧见兄妹俩手脚麻利的为钱老爹穿衣裳。
隋靖道:“满满丫头,去拿两床厚实的被子铺板车呢。”
隋靖此话何意,满贯与满满自然晓得。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满贯也未多言,只是朝着隋靖点了点。
满贯表情郑重,脸上不带丝毫稚气。投射过来的双眸,似是天幕上的星子,熠熠生辉。隋靖微怔,却不自主的朝满贯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王氏医馆的病人,自发让开了让板车上的钱老爹先瞧病。王显也不敢耽搁,赶忙让徒弟引着隋靖兄弟俩将病人抬到内屋的床上。
过了好半响,王显不轻不重的叹了口气,又转头瞧了瞧眼巴巴瞅着他的钱氏兄妹。隋洪向来性急,见王显光瞧人也不说话,忙问道:“大夫,钱叔怎么样了?”
“腿部经络不畅,引发的高热。我这一剂药下去,起不得多大作用,也就稍稍减轻下病人的痛苦罢了。”
钱老爹瘸腿经络不畅,是早就知晓的事情,但引发高热还是头一回。对于这个结果,既是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满贯与满满心思沉重,感觉这狭小的病房令人透不过气来。
“经络不畅,让经络畅了就是。”隋洪快人快语。
隋靖一刀厉眼过去,隋洪立马闭紧了嘴巴。
王显也不在意,继续道:“高热也不打紧,就怕高热引了其他的病症。”
此刻刺鼻的药材味,也无法让满满提起神来。满满心思飘到少时,小学同桌便是感冒引发肺炎去了天堂。想到这里,满满浑身一个哆嗦,不敢继续往下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钱老爹不能有事,忙道:“王大夫,可有打通经络的良方。”
王显一面沾了墨写方子,一面道:“若是初时用药细心调养一段时间,虽说不能痊愈,但是也无大碍。只是你爹陈年旧疾,病根深种,在下无能为力了。”
“难不成就真没办法了吗?”满贯不甘心,死死的攥着拳头,靠着指甲嵌入肌理带来的丝丝疼痛,让神情维持着点点理智。
王显沉吟片刻道:“听说临淄医馆的章庭远章大夫,针灸之术可谓一绝,对于经络通理很是擅长。”说罢停笔上下打量了下满贯与满满,摇头道:“即便告诉你们也无用,章大夫常年奔走于宅门大户间,不是你们请的起的。”王显有些无奈,有些时候,机会面前不是希望,而是更大的绝望。恰似沙漠绝境中的一汪碧潭,你能瞧见它,却远得你根本触不到。
隋靖兄弟帮着把钱老爹送回家后,便去了码头接接活去了。临走前,隋靖拍着满贯的肩膀,道:“满贯兄弟,对不住了,我们兄弟俩也没能帮上啥忙。”语气里带着的丝丝歉意,却像是在无情的宣告钱老爹没得救了。满贯红着眼摇了摇头,没做声。
相对于满贯的无限悲情,满满心情倒是好些。虽然章庭远诊金贵了点,但是总比没的法子强。想明白了,便安心的在厨房里架了砂锅给钱老爹熬药。
钱老爹喂了药,已是午时,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降了温。满贯匆匆扒了两口饭便去了杂货铺。眼下一家人的生计就指望它了,天塌下来也得照常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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