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里小阳春,花园里满目都是满是深深浅浅的绿。
而闲云阁里,那一树树梨花开得如火如荼,粉白耀目,似玉雕雪砌一般。
这闲云阁自王府建府以来,一直大门紧闭,十天半月才有几个小厮进去清扫一下落叶,每年春天梨花徒然绽放,却因为院墙高耸,无人想起到里面赏花。
今年的梨树又长高了不少,再加上荼蘼杜鹃几个丫头日日浇水捉虫,梨花开得远胜去年。
于是整个王府的上下人等,都来观赏梨花开放的盛景,王妃和齐侧妃这几个主子级别的当然可以堂而皇之地叩门进去看,可是那些仆妇丫头们等闲却不可随意进主子的院落,只在外头远远观望着。
初雪见状,便命小月大开院门,只要是女子,都可以进院看梨花,那些丫头仆妇见初雪如此随和,都是交口称赞:“这位李美人真是心地厚道,肯拿咱们这些奴才当个人看。”
这日,从上午到黄昏,就有得空的丫头仆妇来院子里转一圈,初雪便让海棠多煮了几壶开水,拿上好的茶叶泡了,将茶壶茶碗搁在梨树下的石桌上,任由下人们自取饮用。
这日天黑以后,用过晚膳,初雪便照旧拿了一卷话本在灯下细看,这个时候,杨美人却来了。
见初雪倚在贵妃塌上百~万\小!说,杨美人冲口便道:“亏你还有闲心百~万\小!说,现在府中议论你的人可多了。”
两人来往多时,早已熟不拘礼,初雪见她来了,只象征性地蠕动了一下裹在波斯毛毯中的身子:“你今儿吃得倒挺早。”
杨美人笑道:“我刚才只喝了一碗稀粥,想着你这里肯定有好吃的,就来找你了”
&里有我自己在小厨房亲手炸的豆腐丸子,你自己拿。”初雪用手指了指贵妃塌畔高几上的一个斗彩碟子。
杨美人身子一歪,坐在塌边上,伸手拈起一个放入口中,随即赞道:“你这一双巧手,真是宫里的御厨都要被你比了下去,怪不得现在下人们都一个劲地夸你,果然是妙手仁心啊。”
&手仁心?”这个词眼把初雪唬得一愣一愣的:“我又不是大夫,没有悬壶济世的德行,哪里配得上这四个字,是谁那么高抬我呀?”
杨美人扑哧一笑:“妙手是说你的点心做得好,仁心是说你今儿开了大门让那些奴才们进来看梨花,还特意拿茶水招待她们,对待奴才尚且如此,说你心地仁慈,似乎也不过分。”
初雪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不过是开个门让人进来看个花儿罢了,人都进了她的院子,拿些茶水出来招待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没必要把她说得那么好吧。
杨美人一连吃了好几个豆腐丸子,又端起一杯茶喝了半盏,见她脸上神色,猜到她的心思,便道:“你休要小看自己的举动,放眼看看,有几个做主子的能有你这般拿奴才当个人,这要是陆侧妃的院子里开了梨花,那些奴才想到她的院子周围转悠,只怕多半要招来一顿嘴巴!”
初雪乍了乍舌,坐起身来,自己也拈起一个豆腐丸子。
&雪……”杨美人看着她,突然一脸的欲言又止。
&姐,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干嘛吞吞吐吐。”
杨美人缓缓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过是白提醒你一句,今日开了院门放奴才进来看花的举动,虽说是好,但是类似的事情却不可多做。”
初雪目光一凝:“姐姐,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有没有,我那个院子,常年累月安静得像古庙,我能听说什么呀,我不过是觉得,觉得——”
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措辞,只得道:“总之,王府不比你们村,上头有王爷王妃,中间有其他姬妾,下头还有那么多的奴才,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要小心才是。”
&如今天这件事,我就做得不妥,对吗?”初雪紧盯着她的脸。
杨美人叹了口气:“也许,没什么不妥的,妹妹你知道,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总是喜欢多想。”
初雪神出手去,握住了杨美人的手,轻声道:“姐姐,我知道,你是怕王妃娘娘听见了下人对我的赞誉,心里会不自在,毕竟她才是主母,是吗?”
杨美人没有说话。
&姐真心为我打算,我很是感激,其实,我今日这事,的确做得欠考虑,我应该请示一下王妃,让她同意我开门放她们进来看花的。”
&妹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明知故犯?”
初雪叹了口气:“因为我也是个凡人啊,是人就有考虑不周的地方,等醒悟过来的时候,事情往往都做过了。”
杨美人点了点头:“王妃是个宽厚性子,你找个机会,跟她解释一下,应该没多大事。”
两人相视一笑,初雪又道:“咱们来下盘棋如何?”
&棋,少了我怎么成啊!”一个清朗的男声在室内响起。
杨美人浑身微微一震,忙站起身来,轻声叫道:“王爷!”
她许久没能见到裕王,此时乍见,心中兴奋,不由自主地偷偷往他身上脸上瞄了几眼。
见他愈发的玉树凌风,俊朗不凡,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砰砰直跳。
王爷看了她一眼,温言道:“天色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歇息。”
杨美人一听此言,心头一阵难受,可还是低声说了声,是,然后便退了下去。
初雪看了裕王一眼,有些不满地道:“我跟杨姐姐约好的一盘棋,却被你给搅了。”
灯光之下,她轻怒薄嗔的样子越发美艳绝伦,裕王看着她,眼中闪现出笑意:“初雪,前些日子,可委屈你了,我来陪你下几局,如何?”
初雪低了头,没有接他的话。
自从林嬷嬷跟她掰开揉碎地谈过一场以后,初雪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以后的这一辈子,到底该怎么过。
按说,作为王爷有名有份的小妾,这辈子衣食是不用愁了,起码能吃饱穿暖,她爹和文贵有那几百亩地做底子,这辈子也不会愁那一口饭吃。
可是,往难听了说,人毕竟不是一头养在圈里的猪,除了吃和睡,总得有点别的。
更可怕的是,林嬷嬷告诉她,小妾一旦彻底失宠,便只能奉承大妇或者宠妾,像她这样彻底得罪过陆侧妃的人,若是王爷不再正眼瞧她,陆采莲很快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再或者,王爷将来继位登基,宫中美女如云,妃嫔的名额不够分配的,说不定就能直接把她送进皇家寺庙里,跟前朝废妃们在一起,终身幽禁,最后疯老至死。
张居正是心头的一道明月光,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可现实却是残酷的,这三种结果,初雪哪一种都不想要。
尽管所有的宠妾年老色衰时都会失宠,可是,只要有儿子在,就有了最有力的靠山,儿子才是一个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朝裕王嫣然一笑,娇声道:“三更半夜的,王爷还有闲心下棋么?”
见她如此直白而热情地表达对自己的渴望,裕王登时满心欢喜,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揽进怀中,昵声道:“我夜里想你都想得睡不着,只是怕你心里怪我,迟迟不敢过来。”
初雪默默地回应着他的吻,没有说话。
裕王吻到她的耳垂时,轻声道:“初雪,今晚,我们就在这张八仙椅上吧……”
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一夜,两人都是精疲力尽,直睡到日上三竿,也没有醒来。
正院,王妃房中。
春儿拿了四只雕花琉璃灯罩,对几位侧妃美人道:“这是娘娘让我特意从库房里找出来的,说是夏天快到了,蚊虫多,有个好灯罩方便些。
见其余三人都已经到齐了,独独缺了初雪,王妃便道:“把李美人的那份放在里间,等她来了再给她吧。”
齐侧妃便道:“娘娘,那只有等明日了,初雪今早陪王爷还来不及,哪里想得到来给您请安。”
&姐姐,你可别乱说,初雪马上就会来的,我这三年多来,伺候过王爷那么多次,也没说不来给娘娘请安呀,你们伺候王爷的时候,难道会躲懒不来吗?”陆采莲瞥了她一眼。
王妃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她伺候王爷幸苦,便来迟些,或者不来,也是因为王爷的缘故,没什么好奇怪的。”
采莲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语气:“那倒说的是,初雪那丫头,我先前瞧着颇不顺眼,可如今听下人们提起,觉得这丫头还真不错呢。”
齐侧妃冷笑道:“那是呀,她开了院门任由那些奴才进院子赏花,又是茶又是水的,奴才么,眼皮子可不就是浅么,一杯茶就把他们的心给买了,如今我听着,下人们嘴里,她可是王府里最心善的主子,比咱们娘娘还要仁慈呢!”
采莲皱了皱眉:“你越说越不成话了,还是好好瞧瞧你的灯罩吧。”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杨美人,看了两人一眼,又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王妃,见王妃依旧笑吟吟的,心头不由自主地一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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