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和小月随着那个叫雀儿的丫头走进了里间。
只见房中四壁皆是书柜,里面密密实实的线装典籍,正中一张青玉书案,银欢身着一袭藕荷色纱裙,正立在书案前磨墨。
听见脚步声响,银欢抬起头来,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对准了初雪,面上瞬间掠过一丝诧异之色。
初雪笑道:“在下李敬,冒昧造访,希望银欢姑娘不要见怪。”
银欢放下手中的墨条,淡淡地道:“原来是李公子,我还以为是三殿下本人来了。”嗓音清越,如一泓透明的泉水。
随即转脸吩咐雀儿倒茶,又招呼两人坐下,自己也在对面的八仙椅上坐了,方开口道:“不知李公子来见银欢,所为何事?”
初雪见她开门见山,话语简洁,提到裕王的时候,语气和神态都不见丝毫波动,一时有些楞怔了。
这裕王每次提到银欢之际,都是激动或者悲伤的不能自己,再顾不上别的事情,如果两人是一对相爱被拆开的初恋爱侣,那么这银欢也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了。
一眼瞥见青玉案上的玉蝴蝶,初雪就试探性地问:“这玉蝴蝶,难得姑娘见了还认得。”
银欢晒然一笑:“这是我从小贴身带的东西,如何能不认得?”
&娘此言差矣,此物之前是你贴身佩带,可在这几年,都是裕王殿下日日佩戴把玩,爱不释手。”初雪乘机进一步试探道。
说完,便仔细察看银欢的反应。
只见那张令人神之为夺的芙蓉秀面上,不要说惊喜或者悲伤,连一点点触动的痕迹都见不到。
见银欢沉默不语,想起自己的使命,初雪索性直话直说:“银欢姑娘,裕王殿下非常的想念你。”
银欢嗯了一声,静静地道:“殿下厚爱,银欢感激不尽。”
&下的意思,是想将你赎出万艳楼,改名换姓,做他的王妃。”
&下的意思?”银欢微微眯缝起那双明亮的眼睛:“你也说了,这是殿下的意思,既然是殿下的意思,又何须来问我?”
&虽说是殿下的意思,可也要先行问过姑娘!”初雪有些语塞了,直觉告诉她,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果然,只见银欢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香茶,方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么,回去告诉三殿下,我不愿意做他的女人!”
见她如此直白,初雪还是惊诧无比,半晌方问:“姑娘莫非是觉得自己误坠风尘,怕连累的裕王的名声么?”
银欢微微冷笑:“我虽坠落风尘,卖艺为生,可是,从来就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以我看,皇宫里的那些娘娘贵人,和我们院子里的这些姐妹,内里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她们争的是帝宠带来的荣华富贵,姐妹们争的是嫖客口袋里的钱罢了!”
初雪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眼前的女子实在不容小觑。
见她说完之后,只是悠然品茶,初雪呐呐地道:“如果王爷知道你不想嫁给他,会很伤心的。”
&们万艳楼门口珠宝铺子里的老板,上次也想为我赎身,娶我为妻,我拒绝了,他也很伤心!”
说完这句话,银欢便不再说话了。
是啊,凭她的美貌和舞姿,想要娶她的人定然如过江之鲫,她总不能见一个伤心的,就嫁一个吧,看来,今日的谈话,真是言尽于此了。
初雪站起身来:“既然如此,在下只好回去给王爷复命了,只是这玉蝴蝶,既然是王爷交给在下的,在下还是得带回去还给王爷。”
银欢微微一笑:“给他的东西,当然就是他的了,姑娘尽管拿去便是。”
这姑娘二字,听得初雪心头一跳,蓦然抬眼去看她,却见她脸上笑吟吟地:“李姑娘,别人相信世上有如此俊俏的郎君,我却不信,我更加不信世上会有不长喉结的男子。”
初雪这才明白过来,心中对着个奇女子更加感佩,点了点头,便走向书案,去取那枚玉蝴蝶。
她拿了玉蝴蝶之后,眼睛往书案上随意一掠,目光就被案上的铺展开来的一幅画粘住了。
这是一副色彩柔和的工笔画,画中那个跳舞的女子,正是银欢本人。
初雪虽然不懂绘画一道,却也觉得画中的银欢神态柔婉,舞姿灵动,仿佛就要从画里走来一般,最要紧的是,这副画的右下角,有几个工笔正楷,赫然便是:“雨润江南”四个字。
雨润江南雨润江南!好熟悉的题字,不就是张居正的好友林润习惯性地在自己的画幅上题的字吗?
想到林润,她立刻想起了张居正,三年了,只听说他出去云游四海,却从不知他身在何方,林润是他的挚友,两人之间,不可能断了联系。
而这副画墨痕新鲜,画成绝不会超过三天,难道,这银欢和林润有所来往?
见初雪站书案前,目光只盯着那幅画,银欢也走上前来,轻声道:“舞是流动的画幅,我一直遗憾于它的不能永恒,这作画之人,将流动的一瞬定格在了纸上,你瞧,他画得多有神韵?”
初雪漫声道:“那是自然,你的舞艳绝尘寰,颠倒众生,也只有林公子那般的画中圣手,才配画你。”
银欢吃了一惊:“你识得林润?”
&然识得,我那里也有一副画,落款是雨润江南,只不过,远远不及你这副的美丽。”
银欢正要说话,却听帘外传来雀儿的声音:“小姐,林公子到了!”
银欢一听此言,眼中立刻闪过一丝惊喜,对雀儿道:“请他进来吧。”
初雪忙识趣地告辞,银欢也不挽留,将主仆二人送到了门口,便回房去了。
青石小径上,见四下里无人,小月方道:“小姐,原来王爷是让咱们找他的心上人,您怎么不早告诉我们?”
&诉你们,有什么意思?”
小月撅起嘴:“就算他不让您当王妃,可也不能让您来找这个银欢,这也太寒碜人了
!”
想起银欢的风姿傲骨,初雪不由得悠然神往:“银欢,的确是配当这个王妃的。”
&她不过就是会跳个舞罢了,若单论相貌,您只会比她强,不会比她差呢!”小月不服气地辩驳道。
&丫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岂能是样貌所能决定的。”初雪正要再说,突然发现前面的小径上,走来两个年轻男子。
走在前面的,一袭宝蓝绸衫,面如冠玉,玉树临风,正是林润,而身后之人比他稍高半头,只露出一袭青色的衣角,却看不见庐山真面目。
只听得林润边走边道:“银欢的舞姿,不应该是凡间所有,待会你一瞧便知——”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近到初雪主仆二人面前。
林润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初雪,便道:“这位公子,你们先请。”说完,便退到小径旁边的草地上。
初雪抬眼往前一看,脑子不由得嗡地一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
林润这一让道,身后的男子赫然露出身形,一袭青衫,英武俊朗,正是张居正。
怎么会是他?怎么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他?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初雪一时竟然怔在了当场。
张居正见林润要给前面的两个少年让道,微微一笑,也要走下小径,抬眼间,忽然觉得面前的少年表情奇异,再仔细一看,他的脸色刷地就白了。
小月这时也认出了张居正,急忙跑到他面前:“张公子,怎么会是你?你回来了?”
张居正定了定神,方冷冷地道:“小哥是谁?咱们见过么?”
&公子,我们是女扮男装——”
&月,别说了!咱们回去罢。”初雪喝住了小月,低了头,匆匆走过他的身边。
张居正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她,擦肩而过时,竟然没有一丝的停留,心中登时一片刺骨哀凉,在这个女子心中,自己的份量就如此的轻如鸿毛,不屑一顾么?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在乎?
三年了,他踏遍江南江北,走遍长城内外,不管是在繁华的街市酒楼,还是荒凉的古庙荒村,只要是一人独处,眼前挥之不去的,总是那张清艳的面庞.
原本是立誓不再回京城的,可是,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磁场,无形的引力推动着他,到底还是回来了。
林润见他脸色苍白,神色怔忡不定,上前轻声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张兄,你该看开了!”
张居正惨然一笑:“我只是猝不及防,再也没能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若是在王府里碰见了,绝不会如此失态!”
林润暗暗摇了摇头,眼神中有着明显的了然和悲悯:“她嫁给裕王已经三年,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时间应该会改变一切。”
张居正苦笑:“你与表妹自幼青梅竹马,毕生不用体会爱而不得的苦楚,为兄最是羡慕你这一点!”
&生不如意事十有,你少负才名,一路科举得意,又岂是小弟能比得了的,老天爷给你一样东西,必然就会让你失去另外一些东西!”林润半是劝慰,半是感慨。
张居正长吁一声,转了话题:“时候不早,不要耽误了你要办的事情,说起来,这银欢的名头我之前也曾听闻,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和她相熟,是因为她请你作画的缘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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