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会议室虽然不小,但是,宗教局50来号人坐下去,也显得满满当当。
冯四海等人本来在会议室一角开会,没在主席台上。这样一来,不仅在人数上成了绝对少数,在气势上,也立刻处于下风。
杨局长虽是女流,作风却甚是泼辣。
一个手下给她搬来一把椅子,她大喇喇一坐,坐在自己手下和警察局那帮大佬们中间。就地取材,拿过会议室的话筒,也不客气,直奔主题:
“今天,我们宗教局是到警察局来学习的。因为禅觉寺的禅一师太被警察局无故抓走,超过了留置期限,被非法拘禁。我们想请教一下,禅一师太到底犯了警察局的哪条王法?以至于被非法拘禁。”
“当然,你们警察局衙门大,人多势重,兵强马壮。我们宗教局小门小户,要人没人,要枪没枪,尽是些老弱病残。 你们都是顶天立地、英明神武的男子汉,我呢,只是个吃斋念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们是执法者,我们不懂法,但我们愿意学习,愿意求教。
我们的黄小毛女士,是上个月新提拔的政策法规科副科长。虽然在宗教局职位最低,资历最浅,年纪最小,但是,她有一个优点,就是好学。
你们都是法学专家、警界精英,黄小毛对你们仰慕已久,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儿,想请教你们一些问题,我相信,各位一定会不吝赐教。
好,下面,请黄小毛出场请教,我们首先对警察局的各位高级警官表示衷心的感谢,大家鼓掌!”
杨局长名叫杨翩跹,名字很古典,但表面现象常常是骗人的,她的名字,就再一次证明了这条规律的正确性。
名字虽然很女性化,但其为人做事,却是实实在在的泼辣女汉子。
在兴阳官场,曾流传着“宁惹陈长江,不惹杨翩跹”的说法。
陈长江是议长,所谓惹着他,也就是因为工作原因,或者是犯了错误。但陈长江该批批,该处理处理,过后就完事了,该怎样,还怎样。
若是惹着杨翩跹,可就麻烦了。如同破裤缠腿,纠缠个没完没了,而且做事的方式方法,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比如今天,就采取了类似于街头混混纠集人马打群架的方式,上门要人兼带公报私仇。
主持会议的宋副局长一见杨翩跹这个女魔头闯进来,就知道大事不好。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可是,冯四海等人没动,他也没法动。
再说,此时就算想走,也没法走,不战而退,颜面何存?
就算走,那杨魔头又岂能善罢甘休?
他想说两句场面话,可杨局长一上来,就反客为主,接管了会场。再说,宋局长从小就怕杨翩跹,躲都来不及,又岂敢自己往枪口上撞?
黄小毛二十六七岁,白白胖胖,圆圆的脸儿上还带着几粒雀斑。看起来很和善,一副邻家女孩儿、人畜无害的样子。 警察局一帮人虽知杨翩跹做事无常,但见到她让这样一个小丫头出场,无奈中,也有些好笑、好奇。反倒想看看,这个小丫头到底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
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个小丫头,比杨魔头还难缠。
“各位领导好。从级别上,你们比我高很多,从年纪上,你们都是我的叔叔伯伯。在请教之前,我首先要批评我们的杨局长,尽管她是我的上司,但是,我还是要批评她。
她总是教导我说,不要犯错误,一旦犯了错误,就一定要改正错误。
可是,她自己,今天就连续犯了好几个错误。
首先,她用人不当。
我在宗教局的干部中,水平最低,要不,也不会到今天还是个副科长。
可是,今天这样的场合,她却让我第一个出场,这是她犯下的第一个错误。
第二,她说警察局非法拘禁禅一师太,这种说法非常错误。原因有二:一是在座的警察局领导都是警界精英,法学专家,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知法犯法。
二是她把事情的主体搞错了。警察局是什么地方?是保一方平安,除暴安良的地方,非法拘禁,那是只有黑社会之类的败类才会干的事儿,我们的警察,怎么会干那种只有黑社会才干的非法勾当呢?
杨局长这种把警察与黑社会混于一谈的说法,是非常错误的,至少,也是非常不严肃的。
第三,杨局长说,禅一师太到底犯了警察局的哪条王法,这个说法也是非常错误的。
我的理解,所谓王法,在今天来说,就是国家的法律法规,这可不是警察局制定的。警察局是执法单位,不是立法单位。
如果禅一师太犯了法,警察局只有按照法律法规,看犯了哪一条,然后才来执法,是不会脱离法律,自己另立山头搞一套了的。
如果真的那样,岂不是说,警察局要谋反?这样的事情,可不能乱说,在古代,那可是要杀头的。
还有,杨局长的另一句话也犯了非常严重的错误。她说,要跟警察局的各位领导好好理论理论,到底是国家的法律法规大,还是警察局的枪杆子大。这也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 我们承认,警察局手握生杀大权,兵强马壮,人多势众,但它再大,能大到哪去?
它的内部,有风纪督察等监督部门,上级,有省厅这样的业务指导部门,有市政府这样的领导机构,有律政司这样的法律监督部门,还有媒体和群众的监督,怎么会说,警察局自以为自己的枪杆子大?
如果真的那样的话,警察局岂不是成了占山为王的土匪了吗?可是,大家看看,在座的各位领导,个个器宇轩昂,正气凛然,哪像土匪的样子。杨局长把各位领导置于这样不仁不义的地位,是非常错误的。
第四,对不起,冯局长,请您不要打断我的讲话,我在帮助你们批评我们的上司,我们是一个战壕的战友。
第四,杨局长说禅一师太在警察局,要找警察局要人,这话,她只说对了一半。
起初,禅一师太是被警察局请来了,也留置了24小时,如果没有证据,24小时候必须放人,这样的常识,警察局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我认为,禅一师太一定是被警察局放了,只是现在失踪了。
我斗胆纠正一下杨局长的说法,我们应该是来报案的,请求警察帮助寻找禅一师太的。
如果禅一师太真的在警察局,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那不就等于说。在座的各位领导都是傻瓜吗?
请问,有谁会愿意当这样的傻瓜呢?各位领导,你们是这样的傻瓜吗吗?”
冯四海见黄小毛上场,起初还有些轻敌,可几句话下来,就发现上当了。
这小丫头以弱凌强,以守为攻,夹枪带棒,步步为营,杀机暗藏,明捧暗骂……。
冯四海几次想说,我们已经决定放人了,可是,黄小毛说话语速极快,冯四海刚想说话,就被她打断。
可怜警察局一帮大老爷们儿,竟被一个小丫头冷嘲热讽,弄得灰头土脸。
此时,见黄小毛有些停顿,冯四海立即抓住机会,站起身来,抢过话头。
“我们就是这样的傻瓜,禅一师太确实被超期留置,我们马上放人,向她当面道歉。”
说着,向手下人使个眼色,一干人早就如坐针毡,哪有不明之理,于是纷纷起身。冯四海走到杨局长跟前,深鞠一躬。
“杨局,姑奶奶,我们错了还不行吗?您大人大量,放我们一马,改日登门道歉,请您吃饭。”
杨翩跹起初听黄小毛说要批评自己,也大感意外,心道:小丫头难道要造反?
可接着听下去,就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
看到警察局那帮平时趾高气扬的家伙,此时个个向霜打的茄子一样,既无招架之力,更无还手之功,觉得今天大仇已报。此时,见冯四海如此,也就借坡下驴,见好就收。
“吃饭就免了吧,咱们宗教局虽然小门小户,温饱问题倒是还不用别人帮忙。禅一师太在哪里,我要现在就带她回去。”
警察局一帮大佬们,当着民宗局50多人的面,给禅一师太道了歉,并亲自把他们送到楼口。
刚出楼口,就见省佛教协会会长观照大和尚带着一帮和尚、道士等进了大院,和禅谛说了几句什么,就一起向楼口走来。
冯四海头嗡地一声就大了,赶紧恳求杨翩跹。
“姑奶奶,求你了,赶紧把这帮祖宗们弄回去吧,以后,哥哥惟你马首是瞻,随叫随到……”
杨翩跹以绝对优势取得完胜,顺利降服冯四海,心情大悦,也变得大方起来。
“好吧,就帮你一把,不过,我手下这50来号人马,在你警察局委屈了一上午,中午你可得管饭,慰劳慰劳他们。”
冯四海心道:还有没有天理呀?他们委屈了一上午?那我们呢?
可此时火烧眉毛,那帮和尚道士比丘尼再一来,说不定又生出什么事来。于是赶紧答应。
杨翩跹借机敲了一记竹杠,已是超额完成任务,此时不撤,更待何时?带着禅一师太和自己人马扬长而去。
在大院中间迎住观照一行和禅觉寺的比丘尼们,3路人马会和后,到停车场上车,浩浩荡荡而去。只留下警察局一帮人面面相觑。
“总算走了,今天这人可丢大了。”
宋副局长原来一直都走在后头,此时见人离开,凑到了前面,自言自语道。
姚丰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对呀,老陈,那杨翩跹不是你小学同学吗,你今天怎么见死不救,尽做缩头乌龟?”
“各位大哥,饶了我吧,别提那事儿了,说起来都是眼泪。
我们是小学同学,可你们看看,看看,小时候,就因为我给他递的小纸条上写了一句“你是丑小鸭”,这母老虎就把墨水瓶子忽地一下砸到我脑袋上,缝了7针。实不相瞒,至今我见到她,心里都直突突。”
宋副局长低下头,扒开头发,众人一看,头顶果然有一个寸来长的伤疤。
“真的假的?没那么夸张吧?”冯四海表示怀疑。
“还真的假的?青林县的刘议长,就是她老公。就因为晚上值班时,和一个女下属谈了10分钟话,叫她给逮着了,晚上睡觉时,差点叫她给阉了。
你打听打听,刘议长现在找女人谈工作什么的,都得先向她请示后,才能进行,而且还得秘书陪着。
这个女魔头,母老虎,得罪了她,你就等着倒霉吧。
你看看今天,那里是什么请教、理论,分明就是来踢场子的。
你说请她吃饭,她假惺惺说不去,最后又趁火打劫,要慰劳她的50号人马,你既然答应了,最好马上兑现,要不然,女魔头挑理了,不定又起什么幺蛾子呢。
现在,我可是正式提醒过你,大伙都可以作证,到时候再出事儿,可别怪我。”
“行了,老宋,大不了请他们吃一顿。你平常不这样啊,看来,这女魔头给你留的阴影还真的挺深。该不是你和他有一腿吧?”
冯四海打趣道。
“就她?我宁愿搂个母猪睡,也不会要她。跟她在一起,朝不保夕啊。
另外,我提醒你,她说她的人马,不光她的人,还有她的马,也要招待,别让她抓了你的小辫子。”
“她的马?怎么,她还养马?”冯四海不解。
“就是她那些车。人吃饭,车就喝西北风?别到时她再跟你要油钱。”
“你是说,咱还得给她今天那些车加油?太过分了吧,从来都是别人给警察加油,还真没听说警察要给别人加油的。你们说,给她加油吗?”
冯四海转向其他人,一脸愤怒的样子。
“好男不和女斗,冯局,加就加吧,大局为重。”
姚丰劝解道。
其他人也随声附和。看来,都有花钱免灾的意向。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按宋局的意见办。
不过,姚局,今天这事儿是你刑警队惹出来的,大伙可都是跟着你受苦受难的。咱们被批斗一回也就罢了,招待那女魔头,可得你出钱,大伙同意吗?”
“同意!”众人异口同声。
当天中午,警察局订了酒席,说是和宗教局的联谊活动。但吃饭的,都是宗教局的人。
酒店经理直纳闷儿:说是两家联谊,怎么警察局一个人也没有呢?
饭局结束后,一个煤老板来结了账。
经理认识他,知道他因为一件案子,正在保释待审。
只是不明白,警察局和宗教局联谊,怎么会他来算账呢?
纳闷儿归纳闷儿,经理也不会去刨根问底。吃饭的人不算账,算账的人不吃饭,这种事儿,她见得多了。
给车加油的事儿,落到了交警队的身上。支队长严令,必须在中午12点之前完成任务。
于是城郊大队的交警,中午也不休息,全体上路罚款。不到半个小时,就完成了任务。赶紧派人到加油站,买了一万金币的加油卡,马不停蹄地送到民宗局。
那些被罚的大货司机们很纳闷儿:本想瞅着中午交警不上路时,多跑两趟,今天怎么邪了门儿了,来个突然袭击?
看来交警也改变战术了,以后不得不防。
于是,纷纷操起电话,通知同行们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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