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涌金莲天还没亮就打着呵欠起床的时候,在天色还暗着的门口碰巧看到一只放在那儿的碗。
心想这是哪个王八蛋大半夜吃夜宵,还不自己收拾的他顺手就把碗给拿了起来,等拐回佛堂里面的时候,把玩着自己长发的地涌刚好就看见自家凤凰从走廊尽头那间屋子里慢慢地一个人走了出来。
两个人一时间谁都没说话,但是半靠在墙上的地涌拿暧昧的眼神撇了眼闻楹身后的屋子,想了想又难掩好奇地笑着问了一句。
“看来昨晚应该过得不错?”
“恩。”
一个字就概括了昨晚所有的内容,地涌见闻楹这么简洁明了的敷衍自己也有点八卦得不尽兴,直接凑过来就冲神情冷淡的闻楹调侃着眨眨眼睛道,
“我就和糖棕说吧,蒋先生肯定不会生你的气的,现在这是彻底和好了吧?”
对于这种打听他私生活的问题,闻楹当然不会理会,回了句我们一直很好,就从他手里接过那只汤圆碗又准备去里头洗掉。
而地涌看上去似乎也习惯了自家凤凰最近越发生人勿进的样子,就笑了笑跟在他边上准备进去,中途两人还放低声音在走廊上聊了几句正事。
昨天因为缅桂花终于是带着她家倒霉弟弟还有新加入的槟榔小荷都一块来了,藏庙里难得热闹了一回。
虽然这会儿遏苦人还不知道在哪儿,但是闻楹也说了他现在肯定还作为一棵树的生命形式活着,所以暂时找不到他人的大家也只能先把心思放在清除周边爆发性菌落的问题上,再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到太岁和遏苦的具体踪迹。
不过说起这个爆发性菌落,其实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也真的挺棘手的。
至少也是在太岁的真面目彻底暴露之后,闻楹才搞清楚他到底为什么之前要看似好心地把那些被他故意害得染病的藏民们都接到藏庙里来照顾。
而昨晚和蒋商陆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们俩虽然这几天都没见上面,但心里的想法居然还正好不谋而和了。
“他之前其实就是在给冈仁波齐山的各个病变器官挑选合适的培养基吧?先在所有人身上散播群体疾病,再通过近距离接触用所谓的汤药把菌落种到抵抗能力更弱的身体里去,距离他把那些看似完全康复的病人们送走已经快半个月了,这些像定/时/炸/弹一样散布在整个藏区的病人一定以为已经彻底摆脱疾病了……不过你现在打算怎么清除那些菌落,闻楹?”
蒋商陆这般说着表情明显有些复杂,闻楹现在的处境十分特殊,一方面他始终坚持着任何生物都有其存在价值的绝对中立观点,另一方面太岁个人对他的咄咄相逼,却是在硬生生把闻楹拉到和他的对立面上去,甚至想要故意挑起三种高等生物之间的大型争斗才肯罢休。
而想到那些按照时间推算,大部分已经快脑死亡,目前只能依靠寄生菌落才能维持行动的傀儡病人,清楚闻楹接下来离开这里应该会遭遇什么艰难局面的蒋商陆只看向躺在身边的闻楹,又眼看着神情淡漠的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道,
“本来考虑过用最简单的那种方法的,但后来被我自己否定掉了。”
这个答案显然有点出乎蒋商陆的预料,因为他本以为被绝对理性支配的闻楹会毫不留情地告诉他,自己会选择将那些被寄生体都统统都找出来,再彻底处理干净避免更大的灾难发生。
毕竟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都是最直接有效的处理方式,如今没有任何同情或是怜悯这种情感的闻楹也不会对区区几条生命的消逝有任何多余的感触,而见蒋商陆带着明显的探究看向自己,总是不喜欢解释的太多闻楹也只是显得态度很平和地解释道,
“他以前就喜欢用各种他的那些观点来说服我,但可能是他话太多又没什么重点,所以效果总是很差,他这次断定我会直接选择杀掉那些人避免更大的危险发生,但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我不想不做任何正面尝试就夺走别人的生命,我是有这个能力,但我没这个资格。”
他这种心态端正平稳到简直有点不可思议的回答让蒋商陆稍微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发自内心地想笑,至少让他清楚了闻楹的态度之后,蒋商陆也总算是不用担心处于进化敏感期的闻楹被那个的确话一直很多的蘑菇朋友给故意诱导的事了。
但有时候想想,但凡换个性格不那么纯粹的人身处于闻楹这样的位置,都不一定能保持他这种既有绝对的理性但又不会成为一个漠视生命珍贵的旁观者的善良。
而心里始终有些疑惑王志摩为什么要执着于用这种复杂迂回的方式来针对曾经也算是好友的闻楹,本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第一岁的身份才让他一直这么不依不饶,可等蒋商陆感觉到他对闻楹明显有着更大的恶意后,他还是也有点想不通地问了当事人一句。
“他不仅仅是在针对我,你没发现他其实一直在找当地的动物麻烦,反而没工夫去怎么针对植物吗?”
“恩?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头一次没怎么跟上闻楹的思路,蒋商陆眯起眼睛笑了笑,已经在等着他说出点吓人的话来惊一下自己了,而闻楹见状只是显得很平常地将视线投向两人上方的位置,又看着那些降魔尊者的壁画淡淡地开口回答道,
“……我只是忽然通过前几天的事忽然想明白了,那些人面秃鹫可能不是被王志摩控制的,那天晚上他被我们一起揭穿身份的时候,那些总是盯着我们的秃鹫的确就是想攻击他,而不是在配合他伪装,只是我们在山底下同样也被秃鹫攻击过,所以下意识地就把他们当成了一伙的。”
“所以他之前说他被秃鹫堵着没办法下山的话可能不是完全在骗人,有一个在暗处的人和我一样迫切地想抓住他,但同时也不太信任我,王志摩估计还以为我不知道,就想拿疫病这件事彻底激化我和那个人的矛盾,不过那个人暂时还没有办法出现在人前,之前也就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我现在也不确定她在哪里。”
这个回答可真是有够出乎意料的,联系到闻楹和他之前的某些猜测和结论,脑子顿时明白过来些什么的蒋商陆已经反应过来他嘴里说的的那个未知的第三人是什么东西了。
不过想明白过来后,蒋商陆也不得不感叹等边三角这种力量守恒关系果然在生物进化过程中也是存在,毕竟植物和微生物的两位顶端生物已经在这儿彻底快撕破脸了,另一位躲在暗处的估计也估计快要坐不住了。
可蒋商陆最终也没有直接把那仿佛带着无尽神秘力量的两个字说出口,只是过了一会儿才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冲闻楹若有所思地开口道,
“你这么一说的话……我的脑子里居然立刻冒出来两个很可疑的人。”
“是谁?”
“我当时遇上秃鹫袭击之前,被一个据说做药材生意的商人和他的女儿带了一段路……我发誓我那时候没看出他们有任何问题,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现在应该去找找他们,那个男人和女孩的名字叫桑格和马莎,住在普兰县城里,听马莎说他妈妈总是在家里也不喜欢出门……哦,这么一想就更巧了,呼图克图好像也说过,桑格的妻子之前染病的时候还来这间藏庙呆过一段时间,但是我们居然谁都没有注意到过她的存在。”
蒋商陆这么稍微一提醒他,一切事情都好像被瞬间理清了其中的脉络,恰好闻楹原本就还要亲自去一趟普兰县,现在的行程也正好顺路了,而忍不住摇摇头调侃地笑着来了句要是这件事是真的,这次可真是长了回见识了,也许以后可以根据这次的经历写本科幻悬疑小说之类的。
这尚且还是闻楹头一次听到蒋商陆说起自己今后的打算,虽然明知道他在开玩笑,可大概能猜到谢沁最近都和他说了些什么的闻楹有点沉默地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过了许久才皱着眉忽然问了他一句。
“你以后想回y市去生活或者去别的地方深造吗。”
“恩?还好吧……不是特别想。”
听出他话里懒散的意味,闻楹哪怕是不怎么懂得察觉他人的情绪都觉得他这样有点不妥了,而意识到闻楹是很认真地在和自己讨论这件事,蒋商陆只是无奈地笑着看向他拍了拍他的肩道,
“真的还好,我现在对任何事的兴趣其实都有限,也许能做好但是也没有特别强烈的想法去做,虽然我偶尔也有点羡慕谢沁,觉得自己当年没赶上好时候,但我真的没法想象我们俩再回到任何一个普通人呆的地方每天过朝五晚九的日子的模样,那么平凡安定的日子注定不属于你和我这样的人,而且你还有很多没做完——”
“可是你其实很享受那样的生活。”闻楹淡淡地打断了他。
被闻楹的话弄得也有点接不下去了,蒋商陆头疼地看着他很想说一点我一点都不喜欢的假话,但知道应该骗不了他也就干脆作罢了,而见他终于是不摆出那副为了自己而忍让宽容到不管不顾自己的样子了,闻楹看着他想了一会儿事又皱着眉轻轻地道,
“你很优秀。”
“恩,谢谢。”听到他这话闭着眼睛有点犯困的蒋商陆也慢吞吞地笑着回了一句。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好吧,抱歉,我保持严肃,你说。”
“……我并不想成为拖累你前进的负担,你没比谢沁差在任何地方,也完全应该有这个自信。”
被他这幅特别努力的鼓励自己的认真模样弄得笑了起来,但心里其实莫名有点被感动到的蒋商陆挺想回一句你到底从哪儿看出我没自信的,但想想他还是在沉默了一会儿懒洋洋地扯了扯嘴角。
“我父亲曾经和我说过,接触自然真理的过程不是一定要墨守成规地呆在某个地方,那么点微薄的书本知识对现在的我一点用处都没有,而且你让我耐着性子回去和那些老学究们搞学术,人家估计也得被我这么胡来的人给气疯,我敢说我这半辈子亲自去领会到的东西要比很多人都多都精,我心里也一直有别的打算,只是有时候我真的很怕麻烦,所以就没和他们解释得太清楚……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他这么一解释闻楹也知道他应该早就把什么都想好了,但他还是很疑惑蒋商陆口中的那个打算是什么,而故作神秘地勾着嘴角却没有开口说话,蒋商陆只闭上眼睛慢慢往闻楹的肩头靠了靠又低笑着回答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说了多没意思,我明天就要开始种苗了,可是要好好养精神的,睡吧睡吧。”
蒋商陆这么一句漫不经心的睡吧明显并没有让闻楹睡好,事实上一直到外头的天色再次亮起,身旁的人彻底睡着了,眉头紧锁着闻楹都在思考他刚刚说的那个打算到底是什么。
而此刻和地涌聊了几句后,闻楹也勉强把自己的心思给拉了回来,只是等糖棕缅桂花他们都陆续苏醒,算是头一回和他们其中几个人做正式见面的闻楹看着脸都兴奋得涨红了的缅桂花淡淡地就开了口。
“有什么想问的都现在问,接下来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哦哦,凤凰,你好嘿嘿,我是缅栀子,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下吗?你家里还有像你一样好看的姐姐或者妹妹啊?”
缅桂花他弟和个小/色/胚一样举手就一脸向往地看着闻楹的脸问了一句,坐在边上的其他人都有点无语地看着这个到现在还有心情犯花痴的笨蛋,又看着缅栀子被他姐一脸丢人的捂着嘴骂了一句你他/妈傻逼吗现在这是要去打架,顿时都忍不住小声地笑了。
而边上的槟榔树算是新加入的,相比起糖棕地涌他们,他对其他人都算是比较陌生,只是因为缅桂花特意通知他生命之树又出现了,他才大老远从热带跑到这儿来帮忙了。
不过从长相上来看,槟榔明显也是个性格成熟儒雅的男人,两颗眼珠子泛着点新绿身上还有股特殊的松香味,而此刻见大伙都在笑,他也撑着头觉得挺有趣地勾了勾嘴角,又在思索了一下抬头望向面前的闻楹举手开口道,
“凤凰,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恩,问。”
“我知道你这几天在这附近对这间藏庙做了一定程度的气味屏蔽,所以两周内这里都不会被任何微生物菌落发现,只要我们能来得及回来,就不会什么事发生……可是人类的军方大概会什么时候到呢?现在光靠我们这几个都没凑齐的五树六花,雅各布江沿岸的那十几个县城是肯定守不住的吧?您接下来的具体安排是……”
“三天内就会到,到时候会有军用飞机给你们直接投放空中支援,闻榕上校和地植办探发科也会从各个地区开始给你们接应,我会按照原计划让小荷守住雅各布江,不要让下面的红藻类人爬出江面,你们其他几个人分别前往阿里,噶尔,丁青等几个地方,我待会儿会给你们一个详细坐标,这些坐标就对应了冈仁波齐山的各个器官发病单位,一旦发现爆发性菌种就立刻隔离,不要普通惊动民众,首要解决疫病危险。”
“那你呢……闻楹?要不我和你一块去吧?你就打算一个人去找遏苦和太岁了吗?”
糖棕听到他这么安排,神色明显有些担忧,他心里是觉得以闻楹的能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看他因为人手不够,只能一个人去应付明显最困难的那个敌人还是让糖棕心里很过意不去。
而大家心里显然想的都差不多,连不会说话的小荷都有点不放心的张张嘴呀呀了两声,可闻楹却只是淡漠地看向这些曾借助他的力量才重获新生,所以始终和他保持着深厚情谊的树与花,又在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开口解释道,
“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目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能进的去,你们好好负责周边地区就可以了,如果可以,帮我早点回来守住这里的安全,这间藏庙现在不能出任何问题。”
“恩,我知道了,不过您说的那个……是什么地方啊?”
猜测他应该是担心蒋商陆等人在这里的安全问题,此刻并没有没想太多的地涌点头应下了,却还是显得疑惑地问了一句,而听到他这么问,闻楹也只是将手指轻轻地落在桌面上,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画出一个十字价差的线条后指着中间的那个点淡淡地开口道,
“先去找遏苦说的莫比斯带,再去找中间的这个原点,两亿年前地球上最强大的高等动物就在原点守卫着四个象限之间的稳定,我不知道她现在的名字,但在恐龙时代她的学名叫做风神翼龙,是近现代所有鸟类的始祖,而在人类传说故事中这个永生的女人则被称为……不死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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