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三郎嘴角抽了抽,随即转过头,实在是不想与肖红玉这样的饭桶说话。
楚琏在北境边缘的这座小镇将养了两日,唐言等人就赶了上来。
之前虽然被蛮人抢劫,但是贺常棣带人来的及时,楚琏所带的东西并没有损失。
唐言一来就听到楚琏遇到图浑精兵的事,有些愕然,安抚两句后,就决定这一路不再与楚琏分开。
虽然楚琏队伍中的人伤势不一,但是以防万一,在小镇休息了四日后,队伍还是重整出发了,毕竟队伍里还有带给北境边军的过冬物资,即便是只做个样子,那也要把老太后的懿旨圆过来才行。
越往凉州城走就越是荒凉,等到了凉州城外,楚琏望着满目疮痍的凉州城都有些不敢相信。
这哪里能叫城,大武朝腹地内的一座县城恐怕都比这凉州城要富庶几倍。土砌的城墙,风一吹,扑簌簌往下掉土渣子,城内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大街上根本就看不到几个大武朝百姓,偶尔看到一两个还行色匆匆、瘦骨嶙峋、面有菜色。
城内基本没有砖砌的房子,全部都是土墙茅草顶,这个点正是傍晚做饭的时候,可是没瞧见几家院子里是有炊烟的。
恐怕这整个凉州城的百姓还没有驻扎在这里的边军多。
楚琏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盛京城中的勋贵将这边塞凉州城称为不毛之地了。
这里就想是后世的大草原,虽然山高地阔,但是气候恶劣,不适合农耕,冬日长,往大武朝腹地走,在凉州交界处的农田还能一年一熟,可再往北,土质根本就不适合作物生存。
地面到了冬日的时候会被厚雪覆盖,等春天来临,厚雪溶化后却会变成沼泽……
楚琏抬头看向黄土砌成的城墙,此时,城墙上站着两个士兵,身子裹成了一团,也瞧不出他们穿了什么,只看到他们站在城墙上瑟瑟发抖。
楚琏微叹,这样脆弱的城墙真的能抵挡住凶悍的图浑兵?
唐言骑马走在旁边,瞧见楚琏掀开了马车的毡帘,目光看向城墙就打马走了过来。
“乡君可是在看这黄土城墙?”
楚琏转身瞥了他一眼,点点头。
唐言微微扯了扯嘴角,他声音里带了无奈,“凉州城地处我大武朝北部,乡君一路来也瞧见了,这里物资匮乏,朝廷每年都会拨大笔款项修复凉州城的城墙,可惜收效甚微。”
楚琏吃惊,“大笔款项?那城墙还能修成这样不堪一击的状态?”
一不小心,楚琏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唐言并未在意,只是道:“先不说户部拨款到地方的损耗,其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等乡君进了城,不用我提,你就能知道了。”
楚琏没想到他还特意卖了个关子,这唐言是想考考她?
楚琏没有过多在意,点点头,让秦管事吩咐车队进城,他们有太后的懿旨,进入凉州城倒是便利。
凉州城内街道垃圾遍地,一阵风卷起,一股异味就飘散开来,直叫人作呕,这显然是许久没有人来维护清理的关系。
楚琏微微掀开车帘,瞧着外面,黛眉蹙起,还好这是冬日,如果是炎热的夏季,这样的环境很容易疫病流行。
唐言早前就先派了人进城安排住处,现在直接过去就好。
等到了地方,楚琏看到院子门头上挂着的简陋“和府”两字,才被告知这里是凉州城知州的府邸。
这座占地只有五六亩的府邸如果放在大武朝的其他城镇,顶多算是个富庶乡绅住的农庄院子,可落在这凉州城,就已经算是最好的住处了。
虽然府邸的房子也是土建的,但至少外面一层都是熟土,头顶盖的不是茅草而是瓦片。
走了这一路,也就是和府所在的这条巷子环境稍微好上一些。
楚琏被问蓝抱下马车,她的脚现在还不能使劲儿,需要再将养上四五日,刚下了马车,楚琏就见到不远处残破的墙根下有一个浑身裹着毛皮衣服的半大孩子蹲在那里,他身前堆放着一小摞皮毛,看着像是羊皮。
此时他正缩在墙角,用大眼偷偷的朝他们这个方向看,似乎正在评估着他们这行人的购买力。
楚琏抿了抿唇也看向他。
那个半大的孩子似乎是再也顾不得了,抱着那捆羊皮就跑了过来,到了近前,楚琏才看清楚那张满是脏污的脸。
孩子还没到楚琏面前,就被强悍的家将给捉住了按在地上。
莫成贵脸色黑黑的,“三奶奶,这北境可不是盛京城内,若是像上次一样遇到图浑探子三少爷又要怪我老莫了。”
站在楚琏身边的问蓝听到莫成贵刺人的话,气愤的就要挡在楚琏面前,楚琏连忙拉住她,对着问蓝使了个眼色。
问蓝这才压抑住胸腔内的怒火退到一边。
楚琏淡淡对着莫成贵笑了笑,“多谢莫叔提醒,我会小心的。”
莫成贵没想到楚琏会这么回,一时也彻底没了话说。
那孩子被按在地上,挣扎不动,却没有太多慌张,他抓住机会就大喊道:“贵人饶命,小的只是想贵人能买了小的手上的羊皮,小的娘亲和妹妹要饿死了,家里没有粮食,就指望着小的手上这几张羊皮了!”
唐言命身边的护卫去查看,果然没在半大孩子身上搜出什么来,他轻轻对着楚琏点点头。
莫成贵见不得楚琏多管闲事的模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率先进了“和府”,眼不见为净。
楚琏指着地上的一卷羊皮,“将那个拿来我瞧瞧。”
秦管事亲自弯腰捡起羊皮,又小心检查了一遍,这才双手递给楚琏。
楚琏随意翻看了两下,羊皮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北境牧民和蛮人养殖的那种普通羊只的羊皮,甚至羊皮表面有些板、颜色微黑,一瞧就是自家经常用的,估计不是真的穷困潦倒了,是不会拿这样自家用的羊皮出来卖的。
视线落在那孩子身上,他衣衫褴褛,身上胡乱裹着不知道什么种类的兽皮,两只胳膊手肘关节处以下都露在外面,一双趴在地上的双手冻的通红。
楚琏瞧这孩子着实可怜,也不想想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了,对着身边问蓝说了一声,问蓝微微点头,取了自己荷包,从荷包里拿出一小块银锭子走到还被家将压在地上的半大孩子身边,道:“小子,你的羊皮我们主子买下了,这是买你羊皮的银子,只是下次莫要这样冲动拦劫贵人,我们主子心善没把你怎么样,但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主子一样的,好自为之吧!”
这锭银子起码有五六钱,买这孩子手中的羊皮三四倍都够了,问蓝把银子放在孩子面前,吩咐家将放开他,转身就准备搀扶着楚琏进“和府”。
可她刚转身,被放开的半大孩子一把抱住她的腿,“这位姐姐,小的不要银子,求您了,把银子换成吃的给小的吧!”
问蓝吓了一跳,险些一脚就将这孩子给踹开了。
她无奈地转身,让护卫将孩子拉开,眉间也有了些不快,“你这小子怎么如此不知好歹!难道还嫌我们主子给的少不成?告诉你,这些银子买你这羊皮的三四倍也绰绰有余!”
“不是,不是,小的不嫌弃少,小的只求姐姐给几个锅盔就行了。”说完了就朝着问蓝拼命磕头。
问蓝都惊呆了,不敢相信,有人居然宁愿要几个才值几文钱的锅盔,却不要价值几百文钱的碎银的,这孩子是不是傻?
楚琏微皱着淡眉瞧着眼前情形,唐言略带着深意似笑非笑看了一眼楚琏。
突然间,楚琏脑中灵光一闪。
她对问蓝道:“问蓝,拿些吃的给他。”
问蓝虽然奇怪,但还是照做了。
那半大的孩子接过问蓝递给他的三个冷硬馒头,满脸掩饰不住的喜悦,急忙揣进怀里,左右看了看,接着对着楚琏的方向磕了个头,随后飞快地跑开消失在小巷拐角。
楚琏看孩子的身影消失,才吩咐众人进府安顿。
她脚上有伤,被问青问蓝扶着走的很慢,唐言三两步就追赶了上来。
他笑着问道:“乡君可是知道因由了?”
楚琏苦笑,她能不知道吗?刚才发生的那件小事表现的再明显不过了。
她微叹口气,说道:“凉州城缺的不是银钱而是实实在在的物资。”
唐言点点头,“乡君真是聪慧。”
在凉州城,许多地方还保持着最原始的以物易物的状态,在这里,通用货币不是金银,甚至不是铜钱,大多数时候是牛羊等牲畜,也可以是布匹食盐。
在凉州城的百姓眼里,那锭能在盛京城买上百斤白米的银子还不如一块硬硬的锅盔实在。
怪不得户部年年拨款,凉州城的城墙年年修葺,可到今天却还是这个破落样子。
户部银款拨下来,先不算从上到下的剥削,等银钱真正到了凉州附近,那购买力已经低的不能再低,再换成了物资运到凉州,已经是少之又少了,加上损耗,要是城墙能修好那就有鬼了。
在这里,钱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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