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频出状况,李诗语压根没心情管理酒楼。好在有莫泉大公子这个过来人帮忙照料着天下第一酥,她心里倒还舒适。只是听说明日要去皇宫,她一时心里堵得慌。又急又怕。
为了让李诗语平复心情。莫璃大将军天还没亮,就将躺在桌子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李诗语打横抱出了天下第一酥。唤来如痕,仍旧乘着昨晚返回来的马车回了昀月山庄。
李诗语舒服地躺在莫璃大将军的腿上,睡地格外地沉。
莫璃大将军一动不动,只是冷声问着车外的如痕:“收拾好了么?”
“全部准备妥当。”如痕回答后,又默默地侧了个脸,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将军,您真打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莫璃大将军拉开撵在李诗语耳旁的发丝,“如今,我是怎么也不能抛下她了。我知道,如今这情形,我若参与,只怕也要给卷进去。但是如痕,事到如今,我还有折回的余地么,恐怕那边早已将我监视起来了。撇开这点儿不说,就是真有机会让我在撤出来,我也舍不得。”
如痕平静地打趣:“将军,您同过去不同了。”
“我没有什么不同,如痕,我还是我!”莫璃大将军勾唇笑,眼睛却盯着腿上睡着的女人,“我只是多出一个在乎的女人而已。可是,这种幸福是相互的。我捆绑住她,我永远也不会寂寞。她捆住我,她的危机也就大大地降低了。如今一箭双雕又两情相悦的幸福,何乐而不为呢?”
听见马车里洋溢的笑声,如痕再不开口了。
磕磕碰碰地在山路中爬行,一上一起的节奏,终于将三人荡到了昀月山庄。
山庄里的奴仆还是一日都不曾怠慢,每天都循规蹈矩地做着自己该的事。偶尔回味起来,也会突然想起莫璃大将军不在山庄之时,她们的放肆无礼,自由散漫。然而这尊大佛好巧不巧地回来了,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虽如是说,但心里却还是惦记他们这位主子的,毕竟隔了这么才回来。就是一条阿猫阿狗,都有感情才对。何况生活了这么久的奴仆。
“你说,将军干嘛这个时候回来?”一个睡得正香的丫头披肩散发地穿着衣服,就往大厅赶。如果通知了后,有下人迟到片刻,只怕他们就都要受罚了。就是因为有这个硬性规定,这才使得每个下人魂飞魄散。即便是丢了命,也不能丢了点名。
这个所谓的点名的习惯也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因为某某大宅子,时常存在偷懒的下人。他如果任由他们发展,只怕过不了多久。这昀月山庄就被吃穷了。
他自认为自己也是白手起家,没有能力白养着这些等着吃白食的人。
其实,有时候来看,这规定便显得莫璃大将军毫无人情。但奇怪地是,这么不讲人情的大将军却依然可以凭着自己的无穷魅力吸引众多忠心耿耿的仆人。
马车在山庄大门口停下,由忠仆如痕自行安置。而莫璃大将军却抱着一名睡地正香的女子大步跨进山庄大门。
墨衣锦袍在晨风中飞扬,莫璃大将军大步流星地从大厅集合处走过。
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翻了翻眼睑。
这位不就是那会儿训话的女人么?怎么被大将军抱在怀里。莫非那会儿眼拙,其实这女人就是新夫人?排成几排的女婢心领神会地打量几眼,便摸着发麻酸软的双腿喜乐盈盈地笑了。
“今日,不用在此处站着了。”莫璃大将军抱着李诗语的背影停在院中回廊处,寒冷如霜地吩咐了一两声,就迈开步子。
一路抱着李诗语来到阁楼最高的房间里。
大门正开着。
莫璃大将军将人放置在床上,就眯着眼儿也打了会儿盹儿。
睡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蒙蒙亮的天气就已冲散了阴霾,渐渐露出山峦碧色。
自己盖着的是鸳鸯被,正中落的是梨花桌椅。轩窗外纹着莲花。
偏窗而置的是一荷花妆台,顺着搁着的是一菱花铜镜。往远了看,却发现西边还置着一张美人软靠。
临窗的四腿高几上是一盆生机盎然的兰花。隐约间,室中竟也充斥着稀疏兰香。
“这……应该不是天下第一酥罢?”正自言自语地说着,身边闭目养神的莫璃大将军也醒了。
“自然不是天下第一酥。”
李诗语不可置信地把脑袋转过去。
“那是哪里?”
“昀月山庄!”莫璃大将军回口道,“这房间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喜欢么?”
“给我的?”李诗语在心中纳闷道,“又不是结婚,给我房子干什么。”
“无妨,你随意住着便是。”莫璃大将军道,“天下第一酥毕竟是酒楼,想用的不是那么方便。一会儿还得入宫,你自个儿收拾收拾。”
啪啪数掌,由管家带临的十几个婢女便悉数入了屋。有的捧着素色衣裙,有的捧着首饰,有的捧着胭脂水粉。
李诗语盯着那些东西,欢声雀跃地跳下了床去。
“你这是要?”
“入宫前的准备。”
李诗语笑笑:“待遇真好!”
“卿羽将军的待遇!”莫璃大将军一句话打破了李诗语的美好幻想。
言外之意是若你伪装得好,那么便不失了这些点缀身份的东西,也不辜负了他准备周全的心意。
“好吧,我会努力将自己伪装得像卿羽将军。”李诗语悻悻地说,“不过我现在有个问题,进宫之后,不认识人怎么办?”
莫璃大将军从自己的书房里抱出十几幅书画出来,在李诗语的面前慢慢摊开。
“这些人是宫中你必须一眼认出的大人,所以一会儿你得立刻将他们的长相记下来。”莫璃大将军瞟了眼天色,“看样子,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李诗语怒地叫起来,大嚷道:“为什么不早说,半个时辰怎么管用。这么多?”
莫璃大将军抚额:“若是我,用不着半个时辰。”
“拜托,大将军。谁跟你一样,生下来就是天才!”李诗语翻了好几个白眼,“反正我记不住,你重新帮我想法子。”
给李诗语梳着头发恰是昀月山庄的兰姨。咋一见自己这个女主人如此烦恼,不忍地嗤了句:“夫人,您不必担心。”她握着檀木梳,神情自得,“要想记住他们,只要掌握诀窍就好了。”
“诀窍,什么诀窍?”
“记住每个人特殊的地方,不就迎刃而解了么?”兰姨笑道,“何况到时候您真记不住,大将军自然会想办法提醒您的,哪能让您出丑呢?”
“哎,你真聪明。”李诗语笑眯眯地解释,“对了,不要叫我夫人。我还没把你们大将军给买回去。”
兰姨:“……”
莫璃大将军脸色阴沉:“记不住就等着人头落地罢!”
“好了,我记下便是了,你何苦说这话来吓我!”李诗语担心地点点头。
莫璃大将军径直走到李诗语的身边:“时间紧迫,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去吓你!”
“就因为不认识人,而掉了脑袋?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说不过去的事儿常有,可丢人命的事儿可不是要看看有理儿没理儿的。”修长的手指抬起李诗语的下巴,“你可知道,在皇家人的面前,凡圣上点头的就是理儿,圣上摇头的就不是理儿。你若做回卿羽将军,那势必要认识朝中大臣。”
李诗语索性抬高了脑袋,睁着大大的瞳孔道:“可你不是同我说,已经向圣上打好招呼,说我失忆了么。对于一个失忆的人来说,忘记那些官员不是挺挺正常的一件事儿么?”
莫璃大将军不屑地挑开笑来:“单单我一人说你失忆,又有何证据。即便圣上相信你失了忆,难道那些心怀鬼胎的大臣就不会想方设法地不让你失忆的事成为事实么?再则,就算他们相信你失忆了,难道就不会借此大做文章,让此事越发不得消停么?”
这都啥跟啥啊,乱七八糟的!
李诗语摇摇头,木讷地回答:“大将军,你说的太深奥了,我听不懂。”
梳着头发的兰姨却也禁不住笑了,耐着性子举了个例子:“夫人,你想想,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忘记自己姓什么了,难道圣上就不会有一星半点的怀疑。倘若他真叫个太医什么的来检查检查,那时候你怎么办?”
李诗语瘪了瘪嘴巴:“我本来就什么都记不得,不怕皇上查。”
兰姨听罢笑地更厉害了:“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脑子怎么就不开窍呢。你细细想想,倘若你是真的失忆,但那些大臣又使些诡计让圣上不去相信,你觉得那会儿子你不会因此受到任何惩罚么?换言之,你说破了嘴皮子却仍然要蹲大牢,你心里边就不会害怕么,亦或者觉得有些冤枉?”
李诗语挠挠头:“是有点儿憋屈。”
“所以啊,你还要不要记?”莫璃大将军凑过来。
“要!”李诗语嘟囔着嘴,“压根儿就没什么选择好不好?”
莫璃大两句举起第一幅画,指着此人的下巴:“这个人是……”
“我知道,这胖子是尚书满大人。”李诗语眨巴着眼睛。
“那这个呢?”
李诗语摇头。
“守护王都的禁军统领林驰。”莫璃大将军认真地指着他道,“他最擅长套话,你随时随地都要防着他。”
“那这个人呢?”李诗语指着另一幅画,好奇地啧啧舌,“这个人瘦不拉几的,狭长的眼睛看起来就跟狐狸一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嗯,不错。很会识人。”莫璃大将军夸赞了她一句,继续正经地说道,“他的确是一条老狐狸。在这京城之中,谁同侯爷,也就是你爷爷有莫大仇怨的,恐怕……就只剩他了。”唇角一抿,“那么,你猜猜,刚刚那个人同这个人有什么干系?”
“有断袖之癖么?”李诗语忽而眼睛大放奇彩,天花乱坠的想。
莫璃大将军紧绷着嘴唇,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脑袋里都是什么龌龊东西?”他恼羞成怒地纠正,“这个人就是宰相林耀甫,也是刚刚那禁军统领林驰的亲爹。若我猜得不错,这偌大的皇城,估计最想让你死的就是他们了。”
“啊,就他们两个啊。”李诗语指着画恨恨地咬了咬牙齿,“原来这两个人是反角儿啊。嘿,看我不斗死他们。”
莫璃大将军淡笑:“没想到斗志力还挺强。”
“当然了。我可不想成为受虐狂。”李诗语握起拳头笑意森森地说,“谁要是敢欺负我,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就你……现在这样儿?”莫璃大将军讽刺她,“连人都还没记住呢,你就要收拾人了。”
“不能么?”李诗语歪着脑袋,“姐姐我可是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既然他们盼着我死,我总不能让他们的努力白费。我也应该……多给他们一点儿事儿做,好好地活着,活地越来越精神。嘿嘿,不把他们弄死,也把他们给气死。俗话说,气死人不偿命,我觉得,我赚到了。”
莫璃大将军瞠了她一眼:“你呀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不相信我们就赌一赌嘛!”李诗语把嘴唇翘得老高。
“赌什么?”
“嗯……你要是输了,你就再帮我一个忙。我要是输了,我就给你……给你洗臭袜子。”李诗语说地正正经经的,“怎么,敢不敢比?”
莫璃大将军那两道剑眉眉深深地皱了皱:“为什么我输了就不能给你洗袜子,而要给你钱?”
李诗语扁扁嘴,高傲地仰起脑袋:“那是因为你钱多。”圆圆的眼珠一转,“还有,我没有臭袜子。”
兰姨发笑。
莫璃大将军呆了。
顿了片刻,同样孩子似的仰起脑袋:“我也没有臭袜子。”
李诗语咋舌:“鬼才相信!”
“哦,不信?”莫璃大将军抬起一只脚,“哪,不相信就给你闻一闻!”
李诗语捏着鼻子,夸张地扇了扇:“啊,你真恶心!”
……
自从莫璃大将军来了云溪村一次,田氏就有些发呆,常常靠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嘴里碎碎地念着什么‘可能’或者‘不可能’的话。逢有扛着锄头,负着背篓的村民望见她,都会忍不住地吆喝几句。
“田姐姐,给地除草去了。”
田氏失了魂一般,没有答应。
“田姐姐,今儿天好,一同下地罢。别闷在屋里了。”那村民又吆喝一声。但田氏还是没有答应。
这种情况有一次,可能十分平常。干活累了么,难免糊涂打点儿瞌睡。但如果次数多了呢,叫她的村民多半会觉得她脑子出了毛病,或者是不想搭理。
如此一来了,对方村民就会觉得此人有些傲慢。久而久之,也许就不会再说话了。
“根头媳妇儿,你先去吧,我们一会儿就来。”正在里屋的老头子听见门口的喊声,吆喝着出来。急匆匆地踱步到田氏面前,瞥了她一眼,平和地说:“在这儿发神干嘛呢,这门口的人都吼了你半天了。”拍拍田氏的肩膀,“好了,快进来吃个饼子充个饥。”
“等等,等等。”田氏挣脱了方老头子的手,畏头畏尾地捏着衣袖说,“我……我今天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你和成儿去吧。”
“哎……真不去了?”看着田氏的背影,方老头子有些好奇,但也只能任由她在家里呆着。
“成儿,该走啦!”方老头子在门口一喊,那身材瘦小的方成就操着把镰刀慢悠悠地往门口走来。
“成儿,爹给你做的那饼子吃了么?”方老头子看了儿子一眼,“你还在长身体,要多吃点儿。”
“没吃呢。”方成不好意思地笑着道,“我想着我娘不是还没吃么?所以就吃了俩馒头。爹,你放心,儿子已经吃饱了。”
方老头子有些内疚地想:“都怪爹,那会儿就应该让你跟着你姐回去。现在好了,天天随着爹做着这粗活。”一说起此事,方老头子又忍不住抹了两把泪。
“爹,你胡说什么呢?这在村里干农活,都是咱自愿的。咋就能怪你呢?”方成解释,“再说了,这是老大交给我的任务,我不去完成,怎么对得起她?”
方老头子感到欣慰:“爹也是这么想的,你姐姐她才不过十七、十八岁。却要在外奔波忙碌。比我们种种地都还苦。”
方成也唱双簧:“可不是么,城里面的人哪里像我们村里的人,动不动就要使个性子发个脾气。说起这个,我还真有点儿担心啊,爹。你说姐那性子,能是个吃苦耐劳的人么?”
方老头子摇摇头:“你姐现在就是个急性子,不闯祸爹就阿弥陀佛了。”
方成傻笑:“爹,应该也没这么严重。我姐……也就喜欢逞能而已。不过逞能还能逞得绘声绘色,也算是她的本事。爹,你有何必去在乎这个呢?”
“哎,但愿你姐好好开酒楼,别给我惹出什么事儿来。”方老头子期待地说,
两人沿着乡间小路往田里面走,快走到田头,方老头子忽然想起了什么。
看向身旁的方成:“成儿,我不放心你娘,得回去看看。她说今天人不舒服,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儿。”
“爹,这么远了。那儿子回去瞧瞧吧。”方成自告奋勇。
“不用不用。”方老头子催促,“你赶紧着去,别让村里头的人捡着什么闲话。万勿说我们什么一个一个偷懒。另外,你也莫担心,爹就是回去瞧瞧。如果没有大碍,我马上就回来。”
方成接过方老头子手中的锄头,点了点头:“那好,爹,你快去快回。”
“好,成儿,这里就交给你了。”
“好的,放心放心,这里有我呢。”方成伸手手来晃了晃,“别着急,娘应该不是什么大病。”
方老头子走地很快,小路道上疯涨着的杂草都快把他的腿淹没了。荡在草身上的露水亮如珍珠,全部润在方老头子的裤腿上。
风声很轻。
但老人的后背却渗出细密的汗珠。
如果不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媳妇儿,何以如此急不可耐地回去看看?
因为只有看看才会放心?
方老头子别看年迈,但因是乡村里的人,走起路来,还是挺快。尽管走的尽是一些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
他心急如焚地往家里走,却不想在走到岔路口时,看到田氏手里挂着个竹篮子,就急急忙忙地往村外赶赶。
方老头子也没忍得住截住她,只因为看田氏提着个竹篮慌慌张张,左顾右盼的,似也是在堤防什么人。
“这……这是要去哪儿啊,不是说身子不舒服么?”方老头子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阵儿,也不打草惊蛇,只悄悄跟在身后,紧赶慢赶地看着那田氏走出云溪村,上了转到潞山的山道。那山道很陡,需得爬上爬下。这田氏佝偻着背,两手抓着沿途的林木,慢慢地往山道而去。
方老头子越走越奇怪。好端端的,她怎么到了领村的潞山来了。而且爬了这么久的山路,还不觉得累。
田氏心里有一个既定的地方,所以也不叫苦。只是一路往林中走,走得又急又快。有些出汗了,就握着小树,歇口气儿。继续杵着根长木头赶路。
两个老人中间隔的距离虽然不长,但是也不短。如果专注于做某一件事儿,绝对是不能看见的。最起码,这着急的田氏压根儿没注意到身后跟了一个人。
还是她最想隐瞒的人。
刚刚上山,便觉豁然开朗。因为此间没有多少林木,还是一个平缓的山谷。徐徐向下,便是一道小溪流。
看见溪流之后,田氏喘了口气,蹲下猛喝了两口。然后望着眼前之景,抬头看了看最前方的悬崖。那山崖又陡又高,长满荆棘。
田氏望了一眼四周,立刻从篮子里拿出锄头一顿猛挖。
挖了会儿,又拿自己的双手在稀疏的土里掏。差不多有一个大坑的时候,她从竹篮里拿出两个陶瓷碗,然后将一个陶瓷碗慢慢地放进去。
随后四下张望,将袖子里一个黄金做成虎头状的令牌放进陶瓷碗里。
那令牌不知为何只有一半。
她拿嘴唇吹了吹,有些许舍不得。
于是她又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摸了摸,然后才果断放到碗里去。放好后,再拿另一个陶瓷碗将它盖好。盖地严严实实,不透一丁点儿风。
约莫着做完这所有的一切,她就开始往坑里填土。混合着沙尘的泥巴。
埋好后,田氏呆呆地想:“把它埋到最初的地方,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埋好后,她又忍不住拿脚猛踢了踢。踢地感觉那泥巴完全陷进去以后。心里方松了一口气。于是她又站起来,提着竹篮往回走。
方老头子并没有站出去,只是隐在树后怔怔地望着她。他甚至没有出去截住田氏的打算。
多年夫妻,他能够从她的动作上感受到此事的严重性。于是,当田氏提着竹篮再次走下潞山的时候。他才怀着好奇的心,默默地来到那个新翻的泥土堆旁。
他拿那双饱经风霜的手去刨土,用力地刨。努力地刨。直到刚刚所埋的东西慢慢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方老头子发抖的手轻轻地移过去,然后覆上陶瓷碗的时候。他才一把将碗拿开。心里有些后怕,却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
像个令牌。
可又是个残缺不全的令牌。
但是从刻得栩栩如生的虎头以及黄金材质来看,这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那么它是从哪里来的?自己的这个媳妇儿为什么装病都要跑到这山上来埋了它,这一切有何根源?他想不明白。
老实善良的他决定向田氏问清楚。于是他兜手将一半的虎符拿出来,放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放好后,他火急火燎地原路返回。
回到云溪村的时候,他几乎是三步并两步地走回去的。入了院门,田氏若无其事地迎上来,手里拿着抹布:“你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笑地毫无异常。
方老头子没说话,一把将田氏拽到了屋子里。拉上了门闩,合上了窗户,然后走到里屋,从袖子里拿出一半的虎符:“你老实说,这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的,你为什么要埋了它?”
田氏见到金光闪闪的一半虎符在方老头子的手中,当下就急坏了。伸手用力地想要抢过去,可惜扑了空。
“老头子啊,快把……快把这东西给我!”田氏着慌地喊。
方老头子冷着脸道:“你若不实话告诉我,这东西绝不会给你。”
田氏扁起袖子,当下就急了:“我问你到底给不给?”
方老头子也固执:“告诉我!”
田氏急地眼睛都红了,良久,才捂着膝盖,抽泣着回答:“这是从……从翎儿的身上拿来的。”
“什么?”手中的一半虎符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田氏连忙捡起了它,“老头子啊,这东西真不能碰啊。你……你呀你,跟踪我就算了,咋还把它给挖出来呢?”
方老头子黯然神伤:“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翎儿是我从潞山悬崖边救回来的。”田氏解释,“这个东西是她……是她衣兜里的。除了这个……还……还有一样东西。我……见它值钱,就……就没埋。”
“快拿出来!”方老头子叹气。
田氏匆匆忙忙从床底下摸出一个酒坛子。掀开酒坛子顶部的布塞,从银钱里面取出一块绣着兰花的圆形玉佩。玉佩上坠着红色的璎珞。
田氏发抖地递出去:“老头子,还有这个?”
除了虎符外,玉佩着这东西,方老头子还是认得的。
“翎儿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当老头子直摇头,“不可能,我翎儿不会无故盗取这些东西。”
“我要去酒楼问问翎儿。”方老头子说着要走,被田氏莫名的拦住了。
她口里叫着:“不,不行啊,老头子。这……这东西绝对不可以让旁人知道啊!”
方老头子困惑地看了一眼:“为什么不能看,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神秘?”
“这……这……”田氏跳起来,“上一次莫璃大将军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他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东西。后来我大着胆子,问他,才知道这是……这是一块兵符啊。要是平民百姓私下藏了,只怕是要被拉去砍头的啊。”
“既然我们这些人碰不得,那为什么……翎儿会有?”方老头子暗觉不对,自我分析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翎儿的。”摊手一伸,急道,“快,玉佩拿来!”
田氏递过去。
只看得兰花的刻纹上点着一个卿字。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样质地上好的玉佩,只有富家子弟才有。那么谁会有这个东西。
绝不会是她的翎儿。
她翎儿一被救回来就性情大变,连自己这个亲爹都不认识了。莫非她不是失忆,而是另有其人?
越想越后怕。
想到最关键的时候,他突然仰头哭泣起来。莫非她翎儿是去山中采药之时遭遇了不测,所以消失匿迹了么。
那么自己现在这个女人又是何人顶替,何人冒充?
念想至此,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女人似乎双瞳比以前更加明亮些。而且头脑灵活身手敏捷。
同以前那个女儿相比,简直是大相径庭。
想到这头上,他忽然下意识地觉得其实现在这个女儿已不是自己的女儿。那样怪诞的话语,那么灵活的思维,那样沟通交流的方式。
这怎么可能是他的穷女儿方翎?
“你快告诉我,那日我们女儿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方老头子拉了板凳,安静地坐下。
田氏闷声闷气地坐到方老头子的身旁,将现在的方翎是如何被寻到,又是在何处被救起的事儿说了出来。
一字不漏。
说完,那方老头子失望了。只看得他仰躺在椅子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不过从他干皱的脸上那双突兀的眼睛,不难猜测他内心的苦痛。
“这件事儿谁知道?”方老头子有气无力地问,“东家知道么?”
田氏摇摇头:“这种事情,我哪里敢到处说?”
“那她知道么?”方老头子的眼神已经说明了那人是谁。
田氏有些怯懦:“本来我救她起来的时候,是想问问的。可后来……看她机灵又能干。虽然脾气坏,但是人还不错,就没往那方面想。”停了一会儿,神色有些不对劲,“我也观察了她这么久,感觉她是不知情的。也许……也许真的是掉下悬崖,摔了脑袋。所以失忆了。”指了指黄金虎符,“这东西是金子做的,所以……所以也没舍得还给她?”
“你啊你。”方老头子恨道,“平日贪小便宜也就罢了,为啥这么关键的东西也贪。”他懊恼地捏了捏鼻翼,“这一看就是宦官人家的东西,你这么就将它据为己有。若是哪一天人家想了起来,也不知道会怎么数落我。”
田氏诧异道:“老头子啊,应该不会吧。看情况,她应该真的把自己当成我们云溪村里的人了啊。”
“那孩子是诚心以为我们是她家人,才这么真心真意地对待我们。但倘若有一天知道我们只是图它的钱财,她会怎么想?”方老头子一脸苦意,手指定着自己的心,“你想想,如果是你,换作是你,你这里会不会心寒啊!”
“可是我们现在不能说啊!”田氏犹豫再三,思考道,“你也知道,东家同她关系要好。如果我们把这东西还给它,没准儿东家就看了。东家是什么人,朝堂上的人,他会不识得这东西?如果识得,那么就会治我们罪,将我们送入大牢里面去的。”她说着,又禁不住捶打着手掌心。
方老头子板着张脸:“莫非你就忍心看那孩子一辈子不知道真相,一辈子不能回去拜见双亲。让她孤苦伶仃,同我们这几个穷地要命的亲人苟活一辈子?”
田氏嘟囔着嘴道:“那也不一定嘛,说不定跟我们在一块就是比她自己幸福呢。至少我们这里安宁祥和,没有什么打打杀杀嘛!”田氏之所以这么说,还在于她当初从潞山救下李诗语回来时,还瞧见她身上的那些刀伤。那个时候,她总以为是藤蔓划伤的。然而,现在看着黄金所做的虎符想想。怕是招惹了什么人吧。
可现在的方翎究竟有怎样的身份。
方老头子又咬牙切齿地站起来:“不行,我决不能这般欺骗她一个小姑娘。要不然我这辈子也白活了。”说完他就往门口迈步。田氏在身后心力交瘁地喊。
“老头子,你不能去。”田氏用力地抱着方老头的膝盖,她哽咽地不成样子,“我不会让你去的,绝对不会让你去的。我们家谁都不能死啊!呜呜……”
哭得异常伤心。
方老头子没有办法,在这田氏的面前,他总是觉得百无一用。或许一直以来,他都十分自卑。因为自卑,所以娶上田氏这么一位美貌的妻子,就特别感到心满意足。于是乎,他对她的感情,就好像是捧在手里怕她碎了,含在嘴里又怕她化了。
就这样,他便忍了下来。
没去告诉李诗语。
这个秘密只是如同一块大石头压着,压在他的心头。
或许,他再不能将李诗语看成他心中的宝贝女儿,也没有每每相处的寻常和亲切。取而代之的怕是自己内心的自责以及对李诗语的尊敬了吧。
上午,红日洒下万千光辉。
方老头子合眼坐在院子里的长木椅子上,一声不吭。方成扛着锄头回来,看见他,随口问了一两句。但方老头子也是叹了几口气,并不多说。
这事已经答应媳妇儿要瞒着,他自然不能乱说。何况这也不是一件可以胡说乱说的事儿。
“娘,你现在身子好些了么,要是实在不行就同儿子进城去看看大夫?”方成便揭草帽边对门口站着的田氏道。
田氏怔怔地冷道:“你要去城里?”
“可不是么?老大打发马由回来,让我早些过去。”方成边摘草帽,边郁郁地看着院子里安静坐着略显沮丧的方老头子,“出什么事儿了,爹怎么闷闷不乐的?”
田氏敷衍道:“你爹就是有些累了,没什么事儿。”过来抖了抖方成的衣服,再三叮嘱了句,“回屋里换件衣裳再出村儿吧,可别给你姐丢脸。”
“娘,老大可不是那种人。”方成咧嘴笑,“她待我们兄弟几人一向很好,有时候我都庆幸有这么个姐姐。”歪着脑袋,向方老头子吼了声,“爹,这都是托您的福。”
方老头子莫名地冷嘲了一声:“呵,却不知道是托谁的福?”
“爹怎么怪怪的?”方成听着方老头子的话,觉得有些奇怪。
田氏拍了拍方成脖子上细碎的杂草,冷静地再次敷衍道:“你说这话,你爹不好意思呢。”
“哦。”方成听后笑了一声就紧赶慢赶回堂屋换了件衣裳拿着包裹走了,“爹,娘,这每天叮嘱村民干活的事儿就交给你们了。”
“好好好,快些去吧,可别等到天黑了。”田氏催促着方成离开后就默默地走到方老头子的旁边坐下,冷了一声,抱怨道,“你非得让儿子也知道才罢休是不是。老头子,我们老了,在这世上也没多少时间了,难道你要让我们的孩子也跟着受罪么?”
方老头子瞟向她,有些生气:“你儿子还好端端地活着,可我女儿却不知所踪了。”
田氏一听也对过去:“你女儿不就在城里面开着酒楼么?”
“你敢说,她的身份就是我的女儿么?她一直住在云溪村,哪里也没去过么?”
田氏愣了下,有些心虚:“那谁又能断定她不是方翎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巧,长的一模一样?”
“天下一样的多了去了!”方老头子急道,“反正身份做不了假。那东西……也骗不了人。”
“万一这也是她捡的呢?”田氏心更慌了,语无伦次地解释。
“我了解翎儿,她就算是捡个东西也会告诉我,更别提旁人送的了!”方老头子朝她冷言冷语。
“谁知道?”田氏嚣张跋扈地回了一句。
“你……”方老头子气得再也张不开嘴巴,只是一味地自责和生气。
但不久以后,他绝对还是会想办法验明真身的。
……
“大将军,为什么我这么热?”挤在马车里坐着的李诗语有些心不在焉地问。
“心都不曾静下来过,怎么会不热?”莫璃大将军望着她笑了下,“把面纱摘下来吧,这会儿没人来查你。”
“这会儿摘下来,到时候给忘了就完了。”李诗语烦恼道,“也不知道那卿羽女将军是何等清新脱俗的人物,我这样模仿,像是不像?”
莫璃大将军俯在耳边,低低地道:“人靠衣来,马靠鞍。你这样打扮,确实漂亮多了。”
“真的?”
“你好像很不自信?”莫璃大将军也反问了一句。
李诗语往莫璃大将军身边蹭了蹭:“那你见没见过那女将军的本尊啊?”
莫璃大将军同李诗语对视了一眼:“你说呢?”
“她是将军,你也是将军。同朝为官的话,应该是见过的吧。”李诗语揣测道,“不过就是不知道你见她的时候,她戴没戴着面纱?反正我家小弟就只是看见了戴着面纱的本尊而已?”
“我见过。”
“嗯?”
“她没带面纱的样子!”莫璃大将军眉心微蹙,一针见血,“你同她长地差不多。”
噗……
李诗语乐了:“有你这样比的么?”末了,抬起大拇指,“我可会骄傲的!”
“适时自大一下,那叫自信。”莫璃大将军说教,“只要不过分自大,也就有救。”
“哦!”李诗语点点头。
“见到圣上,你要说什么?”莫璃大将军临阵磨枪。
“皇上万岁万万万万岁!”
“你是谁?”莫璃大将军再道。
李诗语摇头晃脑:“卿羽。”
“你的身份是?”
李诗语瞪了他一眼:“废话,女将军呗!”
莫璃大将军回瞪了一眼,果断否决:“错?”
“不是将军,那是什么?”
莫璃大将军有种戏弄成功的快意:“本将军的未婚妻!”
车上的李诗语一拳打过去:“去你的?”
挥来的拳头却送进别人的掌心。
“告诉我,你现在是与不是?”莫璃大将军发狠。
“是!”李诗语补了句,“我打算拿钱买的未婚夫!”
莫璃大将军听罢,加重了手的力道。
该死,竟敢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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