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近来只觉诸事不顺,啥歹的丑的都一起来,便是要借几个钱,也是无门,没有谁肯借她,便是春儿那个绵软的小蹄子都不肯借她。
一个个都是惯会作表面活的。
张氏呸了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恨恨地骂。
走至家门,张氏便见有个人在门前探头探脑的,不禁皱眉。
“喂,你是谁,鬼鬼祟祟的作……”张氏走过去出言骂,在看清那人的样子时,脸上神色一变。
她脚步变得飞快,有些气急败坏的扯着那人走到屋前对面的小巷子里,恼怒地道:“贵子,你来这做什么?”
那叫贵子的男人弹了弹袖子上的皱褶,挑起眉回道:“来做啥,自然是找王二嫂你啊!”
这人也不是谁,而是赌局里的小二,也就是那天拉了张氏进赌局的男人——贵子。
“你找我做啥,还找到我家里来了。”张氏听了更恼,要是让家里人知道这贵子,那可了不得了。
“做啥?”贵子哈的一笑,慢条斯理的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展开一扬:“王二嫂该不会是忘了这个吧?”
张氏看了,伸手欲抢,贵子哎了一声,飞快的收回手,重新叠起,轻蔑的别了她一眼。
“这都快五天了,王二嫂平素天天从咱们赌局里过,这几天是影儿都瞧不着,不来这找你,去哪找?哦,去王记洋行找么?”贵子似笑非笑的。
“你敢!”张氏眼一瞪,可看到他挑高眉有恃无恐的样子,便软了声:“你到底想怎样?”
“王二嫂这话我不爱听,啥我想怎样,我是问王二嫂想怎样,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二嫂该不会是想做赖子吧?”贵子呵呵地笑。
“赖子?什么赖子,我还会跑了你三十两不成?”张氏咬牙。
“王二嫂家中有这么大的洋行,又有那好侄女,自然是不怕你跑了的。可你看,这都几天了,二嫂还没来还债,我这不是怕你贵人事忙,来提醒提醒你吗?”贵子笑得无赖又谄媚。
“你知道就好,那还不快走?”张氏小心地看了看巷口,生怕家人瞧见了。
“走走走,走之前,我想问二嫂你,这银子啥时候还呀?”贵子扬了扬手中的纸,道:“见你是熟客,我也不妨再提醒你一句,这都要五天了,这利息可要升了,连本带利,四十两!”
“什么?”张氏的声音兀地拔高,眼睛瞪得老大,道:“你是疯了吧?才几天,就十两利息,你咋不去抢?我不还!”
贵子脸一沉,道:“王二嫂,高利贷的行情你难道还不知道,九出十三归,这道上谁不知道,已经算你少的了。你不还,那行,我找王二哥去!”说完,抬脚就走。
找王二,那还了得?
张氏想也不想的就拉着他,走到他前面,急声道:“我也不是不还,可你这也太离谱了。”
“王二哥肯定会还的。”贵子压根不看她,好整以暇的说。
“你!”张氏恨得差点没扑上去把他给撕了,可情势不比别人强,她也只能低头,道:“四十两就四十两,你再宽我两天,我定还你。”
“王二嫂,一天可比一天多哟。”
“就两天,我肯定还!”张氏跺脚,道:“但有一点,不准你再来我家,也不准去我家铺子!”
真要让家人知道她赌钱还借了高利贷,还不把她给融了!
“行,我信王二嫂你不会食言,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我等着你啊!”贵子笑得一脸暧昧。
张氏松了一口气,心道总算把这瘟神送走了!
两人转过身,也不知是眼花还是怎的,张氏眼角瞧见巷口似乎有道人影一闪而过。
……
从三十两到四十两,这也是迫在眉睫了,张氏再次把主意打到家里的那批粮食上。
王家的窑窖,她知道在哪个位置,刚成亲那会,王二就带她去那窑窖看过,那时两人还在窑窖亲热了一会。
想到过去,张氏的脸上发热,连忙拍了拍脸,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要卖粮,首先就得要运粮,这可不能在大白天来,可她以什么借口不回家?
张氏左思右想,有了!
她咬牙走进了钟记粮店,钟记,出了名的黑,可她不能找口碑好的,因为那样,她卖粮的事就要败露了。
在钟记谈了一盏茶的功夫,张氏便拐去了娘家,先是看了娘一眼,然后拉着侄儿良子嘀咕了几句。
钟记给她的价格没外面的高,是一两二钱一石,但答应绝对保密,她也只能认了。
当初分家,大房二房各分了七亩地,因为二房还和公婆一道住,这田的粮食也还收在一起,十三亩的良田,四成的租子,今年也叫丰收,所以收上来的粮食也有近三十石。
张氏暗自算了一个数,她好说好歹从王二那拿了十五两银子,再卖个二十石的粮食,也该够了。
张氏倒是想全卖了,可她做贼心虚,胆大,也不能包天了,总要剩余些。
安排妥当,张氏用过午饭就去跟王婆子说,自己要回娘家住上一天,要照料一下娘。
说这话的时候,恰好王元儿给王婆子送来月饼,听了这话就问:“二婶,亲家姆婆病得好严重么?”
张氏眼神有些闪躲,道:“是病得起不来了,所以这才回去瞧瞧。”
“可请好的大夫了,听春儿说,你要借三十两银子给亲家姆看大夫?啥病啊要这多银子。”
她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儿,张氏不禁恼怒,道:“我娘家你也不是不知道啥情况,当初投资商船没了五百两,我大哥也没了,日子难过得很,现在我娘病了,没银子治有啥出奇的?”
话说出,她又把他们不借钱的气一并撒了:“那是我亲娘,生我养我,我难道还能看着她死了不成?我可不像有些人,冷血无情,两个救命钱也不愿意借。”
王元儿听了,还没有什么反应,王婆子的脸倒先沉了下来,道:“你这是怪起我来了?”
张氏这话可不就是把她也骂在一起了么?
听出王婆子的语气不好听,张氏心微慌,讪笑:“我哪敢,二郎这不也给了我十来两银子么?我知道没娘的意思,他也不敢给。”
好歹擦了王婆子的鞋!
王婆子冷哼一声:“你娘家的兄弟都是没用的,自家娘病得快死,都凑不出个银子来,还得靠嫁出去的女儿,丢人不!”
张氏一脸尴尬地笑。
“去吧去吧,别杵在这丢人,我嫌烦!”王婆子不耐烦地挥手。
“那娘,明天我就回了。”张氏像得了赦免似的,急脚就走了。
王元儿看着她的背影一脸所思。
王婆子仍在数落张家的男人没用,见她发呆的样子,不由摆了摆手。
“阿奶,二叔真给了二婶银子了?”王元儿问。
“是给了,她哭哭啼啼的,都说到孝义上去了,你二叔能不给么?”王婆子黑着脸道:“你二婶就是向着娘家人,将来我要是病成这样,只怕她拿了席子就卷了我上山了,还给我治么,呸!”
王元儿忙笑道:“阿奶定然长寿安康,无病无灾。”
王婆子听了心下熨帖,遂点头:“但愿如此。”
王元儿陪着说笑了几句,心中对二婶仍有怀疑,这回到家,就招来才叔,让他跟着二婶,看她是不是真去了娘家。
才叔一直跟到了张家坳,看着张氏进了娘家,一直等了两个时辰,眼见天快黑了这才回来报王元儿。
“难道真是拿银子给张老太治病了?”王元儿听了才叔的禀报,自言自语地道。
他们都不知道,在天大黑万物归寂的时候,张氏穿了一身暗,带着娘家侄子又回到了镇子上。
已是初秋,入夜就更凉爽几分,可张氏却满额是汗,那是慌的。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做过偷入自家的事儿,这头一回,也是慌得不行,哆哆嗦嗦带着良子摸到窑窖,掏出从王二那偷来的钥匙,抖着手去开锁。
汪汪汪!
不远处,传来狗吠叫,在寂夜中显得特别清晰,张氏吓得手一抖,钥匙掉落在地。
“大姑,我说你是不是傻,还拿钥匙,这不明摆着告诉王家,这是自家人干的吗?”良子举着火把嗤笑道。
张氏一听,是喔,完整无缺的锁头,不就败露了吗?
“那咋办?”她傻傻的问。
良子翻了个白眼,在地上看了看,将火把塞到她手上,搬了一块大石头,直接把锁给砸了。
张氏目瞪口呆。
良子进了窑窖,道:“大姑,还不进来搬,难道真要我全搬啊?”
“哦哦。”张氏吞了吞口水,跟了进去。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也是没法子了才这么铤而走险的,了不起她以后不再去赌局就是,就当这粮食被偷了。
来来回回搬了二十石,张氏就说够了,良子却道:“大姑,你这贼子当的也太怂了吧,有人偷东西偷一半的么?装啥呢,全卖了!”
“这怎么行?”张氏吓了一跳,抓住他的手。
“那你等着查到你头上。”良子好整以暇。
张氏唇一抿,手渐渐的松了,一不做二不休,没道理留下把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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