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夏,因为连续几个月的雨水,还发了大暴雨,一时半会倒不觉得热,眼下,又啪嗒啪嗒的下起了雨来。
嘤的一声,王元儿幽幽地睁开眼睛,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一般,带着些许苍凉和茫然。
“二奶奶,您醒了!”秋棠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元儿转过头来,看着她,支起身子,只觉身上疲乏不堪,像是坠着千斤巨石一般,怎么也松乏不起来。
秋棠扶她坐起。
王元儿怔怔地打量了一下,她怎么在床上了,她不是在见钟卫两父子,还有……
陈枢!
王元儿心上一紧,连忙看向秋棠急问:“秋棠,我好像梦见陈枢了,陈枢回来了吗?他说,说二爷被水卷走了!”
秋棠鼻子一酸,眼泪立即涌了上来,眼角红红的。
“二奶奶,您仔细着身子,您……”她柔声地劝。
王元儿心头滑过不祥,连声追问:“难道我不是做梦,陈枢是真回来了?那么他说的二爷失踪了,被水卷走了,也是真的了?”
秋棠满眼的怜悯,缓缓的点了点头。
王元儿喉头一甜,吞咽了一下,将那口腥甜强咽了下去,翻身下床:“叫他进来,我有话要问他。”
她这身子还没站直,眼前便是一阵眩晕,差点又要栽倒回去。
“奶奶,您莫急,您小心点。”秋棠吓了一跳,忙的扶着她。
“秋棠姐,药都熬好了。”冬雪捧着一碗冒着热气,黑漆漆的药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药,端出去。”王元儿皱了眉头,伸手按住心口,这味道让她闻着就想吐。
秋棠扶她坐在床沿上,擦了一下眼角,温声道:“奶奶不可任性,这是安胎药。”
“安……”王元儿满目惊讶地看着她。
秋棠笑着点了点头。
“早几天奴婢就察觉到了,只是日子尚浅也不敢肯定,刚刚府里头的大夫也来给奶奶诊治过了,这才刚刚上身不久,也才一个月的样子呢,所以奶奶得仔细着,万不可大喜大悲的,这月份小,孩子容易小气。”
王元儿怔怔的看向自己的腹部,手抚了上去,她又有身子了?
眼中一热,有湿意涌了上来,竟在这时候有了,一个月,那不就是上次崔源回来的时候怀上的?
崔源,崔源!
被水卷走了,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王元儿脸色惨白着,看向秋棠:“陈枢呢,他在哪里?”
“这会子该还在和老太爷和老爷禀事呢,奶奶莫急,大夫说了,您这胎要仔细安着。”秋棠回着话,又接过冬雪手上的碗,用手背碰了碰碗边的温度,劝道:“这会温度正好,奶奶快喝了吧,总也要先顾着这肚子里的,二爷的事,也都要靠您撑着呢!”
王元儿抹了一把泪,接过来一口气喝了,秋棠有些诧异,却更为的心酸。
她家二奶奶素来是不喜欢吃药的,嫌苦,这会倒是干脆,也都是因为这事儿都堆了上来,这个时候可不是矫情的时候啊!
“侍候我更衣。”王元儿将碗递了回去,颤声道。
秋棠连忙拿了一件绣红梅缠枝开襟上衣,王元儿看了看,道:“换一件。”
红梅,霉,她不喜欢这个字。
秋棠愣了一下,又开了柜子,重新选了一件粉红多子石榴的过来,王元儿这才穿上了。
“太太和大奶奶过来了。”夏荷掀帘进来禀道。
王元儿一怔,连忙迎了出去,站在正屋门口,果见崔太太婆媳俩联袂而来,连忙曲膝行礼。
“太太,大嫂。”
“弟妹,你身子骨正是弱的时候,不用多礼了。”程氏扶着大丫头水香的手,笑着道。
崔太太倒是嗯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进了屋。
几人在屋里坐下,丫头奉了茶上来退下,程氏便开了口。
“听你们院里的袁嬷嬷来报说你撅了过去,要请了府里的莫大夫,我和娘都吓了一跳,便要过来看看,这走到一半,就又听了报信的说你是有身子了。”程氏看着王元儿,眼中既羡慕又怜悯。
羡慕的是王元儿这肚皮见风就长,这才生了长子多久,也才半年时间,这就又怀上了,这头一个已经是个儿子,这一胎甭管是男是女,都是锦上添花的大喜事。
怜悯的是,崔源如今在外却是下落不明,也不知生死呢!
“二弟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你且放宽心,老太爷都派了人出去找呢。”程氏柔声劝道。
王元儿愣了一下,眼圈渐渐的红了。
崔太太抿了一口茶,看了她一眼,道:“二爷的事有老太爷和老爷张罗着,你这会有了身子,就仔细的安着胎,万一……咳,就好好的养着吧。”
王元儿听出她藏着没说的话意,眼泪已经忍不住涌了出来,忙用帕子摁了回去,道:“太太的好意,媳妇知道了。”
“弟妹你也放宽心,二弟,定会吉人天相的。”程氏叹息着劝。
王元儿点点头,却也没有什么继续攀谈的心思,她满心满眼里,就想着快些听陈枢说是怎么回事呢!
程氏大概看出她的心思,便提了告辞,崔太太更是个坐不住的,若不是程氏劝着她,她根本就不想过来呢。
王元儿将两人送了出去,呆呆的坐在榻上流着眼泪。
原来梦里的都是真的,他真的出了事儿,他如今在哪,可还好?
“二奶奶,陈枢回来了。”秋棠走了进来禀道。
“快,快叫他进来。”王元儿直起身子。
陈枢走了进来,跪在地上给王元儿磕头。
“你起来坐着说话。”王元儿忍着焦急,指了一旁的杌子,道:“把你跟着二爷的这些日子,一五一十的说了。”
陈枢点了点头,接过秋棠递过来的茶水,狠狠的灌了一大口,便开始说了这些天的事来。
“……云州的事了了,我们就往通州赶,见了通州那边的牛府丞和知府,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员,在云水楼招待着吃了一顿饭,我们在通州呆了有七八天,天天都要张罗着爷去应酬,初五晚还……”陈枢说着,瞄了王元儿一眼,道:“还是进了万花楼吃的,但爷只吃了两碗酒就出来了。”
王元儿皱起眉,看陈枢期期艾艾的样子,就知道那万花楼必然是男人的好去处。
“然后呢?”
“爷从万花楼出来,就吩咐奴才去查那牛府丞和知府,以及一个叫张青的人,那张青是通州水部参与运河建设工程的。”陈枢咽了咽口水,又灌了一口茶,道:“奴才依了爷的吩咐,细细的去查,还没查出个所以,初六一早,就听到长乐镇发了山蛟的消息,二爷便领着秋河骑马去了长乐镇。”
“二爷回了长乐镇?”王元儿心里一紧。
长乐镇发了蛟,又溢了江,到处都是水,他去长乐镇,可怎么了得?
王元儿想到钟卫的话,不由问:“听说通州的西集镇有个运河出口缺了堤,是不是?”
陈枢有些惊讶;“二奶奶怎么知道的?”
王元儿心里急的很,道:“那你告诉我,二爷是不是在那西集镇失的影踪?”
陈枢更是惊讶万分,下意识地点头,道:“按着秋河所说的,他们去长乐镇的路上,就听到西集镇那边河堤出了事,西集镇是绕着运河的,一旦缺堤,整个镇子都要遭殃了,二爷就调了马头,向西集镇去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这缺口已经开了,那时又下着暴雨,水都涌了进来,二爷,就在那被冲了去的。”
王元儿听到这,身子一软,晃了晃,手压着榻稳住了。
“奶奶。”秋棠连忙扶着她,满目担忧。
王元儿扶着她的手,道:“秋河呢?”
“秋河如今带着人在西集的下游找。出了事后,他就打发了人到通州找到了我,一边领了人去寻,我这才回来家里报信。”陈枢声音哽咽。
王元儿咬了一下舌尖,强稳着心神,道:“老太爷和老爷那边你都去报过了?怎么说的?”
“奴才都一五一十的说了,老太爷依旧让奴才去依二爷的吩咐查那几个人,还给了奴才人手。又派了人过去找二爷。”陈枢回道。
“你辛苦了,既然是这样,我也不留你,赶紧的去当差吧,有消息马上报过来。”王元儿疲惫的摆了摆手道。
陈枢答应着,行了一礼就要退下,秋棠送他出去。
“二爷的事,你就辛苦些,奶奶如今又有了身子,若是二爷……”秋棠双眉紧皱着,说不出那不祥的话来。
陈枢愣了愣,道:“难怪我看二奶奶的脸色差得不行,原来是有了喜,可惜二爷却……若不然,这该是多欢喜的事。”
他擦了一把眼角。
“可不是,悲喜交加,大抵是如此。”秋棠叹息着,又看着他,小声道:“我看你脸色也不是很好,你可也要当心着身子才是。”
陈枢答应着点头:“我知道你,你且进去陪着奶奶吧,这会指不定怎么伤心呢,好歹劝着些。”
秋棠点头,看着他走远了,拐出了院门才回了屋。
进得屋里,就见王元儿在那垂着头抹眼泪,好不脆弱的样子,不由叹息着上前劝了几句。
“扶我去佛堂敬个香吧。”王元儿擦了泪站起来,如今她能想到的大抵就是给他祈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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