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皎洁的月光如水银一般挥洒下来,清冷冷的,如点了一盏银灯。
王元儿洗去白天一身的疲惫,才得以坐在自家屋里的炕上,只觉得身上像被抽走了全部力气一般。
里屋门帘一动,王元儿看过去,一笑:“姥婆,怎的还没歇呢?”
这次春儿出嫁,除了姥公没来,其余人都来了,为怕姥公没得照顾,舅父他们就先回去了,姥婆则是再住几天,一同留下的还有舅父的闺女梁延燕,也留下再和表姐表妹们玩几天,顺便也照顾梁婆子。
“年纪老了,觉浅,还不觉得困,和你再说说话。”梁婆子走到炕上,看了她的发,道:“洗头了?”
“没呢,春儿出嫁,哪好洗,就是刚刚洗澡的时候沾湿了点。”王元儿摸了摸发丝,果然有些湿润。
“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晓得顾好自己,这天要凉了,头发可不能湿嗒嗒的贴在头上,不然将来老了可有的你受的。”梁婆子一边碎碎的念叨着,一边拿过手巾子帮她擦了。
王元儿舒服得很,干脆躺了下来,枕在她的腿上,递过一把梳子,撒着娇道:“那阿奶帮我梳头吧。”
“好好好!”梁婆子满面宠溺。
松开她的头发,乌黑顺滑的,一下一下的梳着,叹道:“你们姐儿的发都随了你娘的,乌黑又密,生得极好。”
王元儿嘻嘻一笑:“那证明咱们姐妹几个会生啊,随了阿娘的皮肤,随了阿娘的发,随了阿娘的美。”她说着,又抬眼看向梁婆子,拍着马屁:“其实也是随了姥婆的。”
“小嘴儿就会哄人。”梁婆子作势掐了一把她的嘴,又自得地道:“不过你倒是说得没差,你阿娘确实随了我,别看姥婆如今老了,年轻的时候也是好容色的姑娘呢,可得小伙子青昧。”
王元儿来了兴趣,便问:“那是怎么和姥公成的亲呢?”
“那时我哪瞧得上你姥公,书呆子一个,又死板,就是我娘说读书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说他不说话也才老实,那嫁就嫁了。”梁婆子回忆起年少,也是一脸笑容。
王元儿又问了几个问题,婆孙俩小声说大声笑的,十分融洽。
“今儿春儿出嫁,我瞧那候彪也是个有担当的后生,虽然身边有个囡仔,这也不碍事,两人相互扶持,日子总能过起来,我这心头大石算是落了。倒是你,你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这就咱娘俩,你好歹与我说说。”梁婆子看着她。
“姥婆,这怎么说着就说到我上头了呢!”王元儿不依。
“不说你,要说谁?春儿嫁了,清儿还没及笈,不用急,兰儿更别说了,还有的是时候,咱慢慢看,可你呢,元儿呀,你今年可是十七了,明年就十八了。”梁婆子叹气。
王元儿坐了起来道:“像咱们这样的农户女子,十八岁以后再嫁的也不在少数。”
“话是这样没错,可问题是,你连亲都还没定,这哪成?”梁婆子看她一眼,这才问:“今天我可瞧着了那崔大人,你老实说,你们是个什么意思?”
王元儿脸儿一红,避开她的眼光,道:“哪有什么意思,也就是来往得多,话说得随意罢了,姥婆,你别多想。”
“姥婆是老了,可这眼睛还没瞎。”梁婆子一指自己的眼睛,道:“我看那崔大人看你的眼神,可不一般。”
想哄她老眼昏花,没那么容易,她可瞧得很清楚,那崔大人看自家外孙女的眼神,分明就是爱慕的眼神。
而且,白日里她也瞧着他俩站一块的情景了,不是她要自夸,她家孙女,那是一顶一的好,那崔大人虽然是大人,可她家的元儿也不差,两人站一块去,真真是男才女貌的十分般配!
“哎哟,姥婆,什么眼神不一般,你看差了。”王元儿脸上发热,抢过她手上的梳子给自己梳起发来。
“傻丫头还害羞了?这有什么害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崔大人也未成亲的吧?”
王元儿摇了摇头,抿了一下唇,道:“这倒没,可是阿奶,崔大人身份高贵,我这样的出身,哪高攀得起?”
梁婆子听了眉头一皱,问:“这是个什么说法?”
“崔家是京中的名门世家,他是记在嫡母名下的庶子出身,如今深得帝心,哪是我能攀得起的?”王元儿的笑容有些苦涩:“门不当户不对,我是不敢痴心妄想的。”
梁婆子听得直皱眉,她是看出那崔大人不凡,却也没想到会是这么矜贵的,若真是如此,那可真的犯难了,倒不是王元儿的人怎么着,而是那样的名门世家,最注重门第,便是庶子的媳妇,也要看门户的,可不是随随便便就结亲了。
“他是怎么说的?”梁婆子的热心落了一半,又问崔源的态度。
怎么说的,让她信他。
“我也不晓得,姥婆,不说我罢,姻缘自有天定,相信一切都是冥冥注定的。”王元儿心中有些烦。
梁婆子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不赞同地道:“傻丫头你可别犯傻,女子的青春有限,姑娘家的好年华就在那几年,你已经十七了,再等就真要成老女了。你们两个要真是有心,该定的就定下来,总要他先给个准头,成亲什么时候都要得,但亲事必须定。不然的话,你真等个天荒地老人老珠黄?”
这才是真心为自己着想的长辈,王元儿心中一暖,靠在她怀里道:“姥婆,我晓得的。”
梁婆子拍着她的背,道:“女人嫁人,统共就那回事,他若真有心,定会排除万难来求娶你,可你也不能瞎等,这事成就成,不成,你也好快快的相看定下个夫婿来。”
王元儿点点头。
梁婆子也不在说这个事,只往西边那便努了努嘴,小声问:“那边又是怎么一个回事?我今儿听,这好像是那丫头头一回回来的?”
王元儿沉了脸,道:“也是些糟心事儿。”接着,便挑了几个重点给姥婆说了。
梁婆子听了,双眉蹙起,最后叹道:“人各有命,这都是生来的,她自己种的果,就得自己尝,就是可怜了那小囡仔,今儿我瞧了,跟个猫儿似的,可真孱弱。”
一个没得好照顾又被忽视的丫头,又怎么能健壮,更别说还是早产,能活到今天,已算是强的了。
“不说他们罢,这些天怕是累了,今儿一天也没歇过,早些歇了吧。”梁婆子没再说二房那边的糟心事儿。
王元儿点了点头,她也觉得真累了,婆孙俩吹了灯歇下不提。
而西屋,却还是亮着灯,王二两口子也才刚从儿口中得知他们今天回来的来意,也都惊惧不已。
“这么说,唐家是要遭大难了?”张氏煞白了一张脸。
儿倒是平静得很,道:“是已经遭难了。”
“那,那怎么办?你们怎么办?”张氏顿时有些语无伦次:“不,这犯事的是那二房的,不关你们三房的事,这牵连不到你们的吧?”
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娘以为当初爹和阿爷阿奶他们和唐家决裂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撇清关系,怕将来有一天唐家犯事被牵连吗?在咱们北朝国,这获大罪的官,被灭三族九族的还少吗?”
张氏听了吓得面无人色。
“你这是在怪咱们吗?”王二看向王敏儿,怎么看,怎么觉得女儿变了一个人。
儿低下头,苦笑一声:“我有什么资格怪你们,都是我自己做的孽。”
“我知道,你总是怨我们的。”王二叹道:“你要怪,只管怪就好了,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一大家去死。”
王敏儿心中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女儿回来,你说这个做什么?”张氏也是心中发酸,道:“还不如说这事怎么办才好?”
王二道:“既然唐家自顾不暇,你如今又回家了,就干脆在娘家长住吧,家里少不了你们娘俩的一口饭,有爹一天,咱吃啥,你们就吃啥。”
儿抬头:“不,我是要回唐家去的。”
“你这是想回去送死不成?”王二气得大拍桌子,怒瞪着她。
“是啊,敏儿,你就听你爹的,不要回唐家了。”张氏也劝。
王敏儿看着王二:“这不正好吗,反正爹你们已经不要我了,也不顾我死活了,我回唐家,也连累不了你们一丝一缕。我已经是唐家人,死,也是唐家鬼。”
“你,你……”王二举起手掌作势想要打她,可在看到她瘦削的脸,凹下去的眼,又收回手,满眼的失望:“你死都要跟着那唐修平,好,好,随你,我王二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话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张氏在后面追了几步,没追到,只得由他去,回头想要劝劝王敏儿,却见她满面都是泪,倔强地擦去,不禁也哭了。
“你这是何苦,你爹,他口里嘴硬,心里哪里舍得你?”张氏哭着说。
儿擦去眼泪,站了起来回到自己的屋里,舍不得,就是这样,她才不要再回王家来,若真是有牵连,她不就成了罪人了么?
爹舍不得她,她何尝舍得他们?
王二去了正屋,说了唐家的事,王老汉他们那屋子,亮了一宿的灯,这正是有人酣睡,有人彻夜难眠,因果自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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