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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到春节,王宫张灯结彩,热闹非常。这是凌钰来到胡王宫的第一个春节,作为王宫中地位最高的女子,百官与女眷都给她送来数不清的礼物。梁肆启在宫中布置了宴会,晚宴上,黎嫔挺着大肚坐在梁肆启身旁,对迟来的凌钰巧笑嫣然。
“妾身怀有孕,以为自己行动慢会是最后到的,不想姐姐还比妾晚到。”
凌钰淡笑置之,朝梁肆启行了礼,坐到他另一侧。嘲笑她没有怀孕?她可不愿意替不爱的人生孩子!
梁肆启沉溺于歌舞之中,一直都是开心的样子。等最后华灯将尽,百官已有倦色,但他一脸高兴,谁都不敢败他的兴。凌钰也坐得浑身发冷,她望了一眼梁肆启,发觉他笑容有异。斜勾起唇角,手指在扶手上轻巧敲击。
——他是有意的,故意在这举国同庆之日折磨别人。他竟会有如此低的恶趣味。
凌钰禁不住也抿起了唇角,不赞成,却忍不住想笑。
歌舞又起,梁肆启仍旧看得津津有味,沉溺在台上这些女子一举一动的娇媚里。黎嫔身怀有孕,再坐不住,俯首低低道:“天子,妾……”
“爱妃也喜欢这首曲子吗?”梁肆启含笑,放柔了声音道。
黎嫔哑然,只得点头,她自然是不敢搏了他的兴致,“额……妾也喜欢。”
底下一个臣子终于坐不住,歪头渐渐入睡,竟响起鼾声来。
梁肆启浑厚的声音沉沉响起:“伯卿太府为何酣睡,可是这舞台上的歌舞入不了你的眼?”
酣睡的伯卿少府仍不知情,还未转醒。身旁另一官员忙将他摇醒,他浑浑噩噩之下才懂自己惹怒了梁肆启,“噗通”一声下了跪:“臣下并非有意。臣下罪该万死,臣下……”
“既然知道自己该死,那还跪在这里做什么。”梁肆启面无表情冷声出口。
伯卿少府愕然抬眸,惊恐道:“天子,臣下并不是有意,臣下……”
他的话还未说完,圆肚已命了人将他拖走。殿外爆出一声惨烈的惊叫,黎嫔坐在一旁脸色煞白,只颤抖着手护住自己的小腹,生怕自己也遭了秧。
梁肆启唇角的笑意更甚。舞台上,那名舞姬也停下了动作,面色惨白呆立原地。
梁肆启缓缓走去舞台。那舞姬神色更显僵硬,想要后退却是不敢。
美人已经花容失色,梁肆启高大的身躯立在她身前,俯身问:“你怕寡人?”
哪有君王喜欢听这个“怕”字,舞姬摇头。双唇颤抖:“奴,奴没有怕。”
“天姿国色,怎沦为奴了?”梁肆启一把将舞姬揽入怀中,大笑而去。
新的一年来临,这个暴君只杀了一个人,是否还算得上好的结果?凌钰浑身发凉。尽管知道梁肆启的性格,却依旧会觉得恐惧。
梁肆启走后,这宴会自然应该结束。圆肚扬声唱喝:“众位散吧。天也凉了,回府好生安睡吧。”
臣子面上如释重负,争先散去。偌大的殿堂中还剩下凌钰与梁肇启,她转眸静静望他,开口:“天子一直都是这样吗?”
梁肇启不置可否。“我送你。”
与他并肩而出,外面夜风冰寒。凌钰不由拢紧了袖摆。一路走去,梁肇启道:“你别介意哥哥宠幸他人。”
凌钰好笑:“我怎么会介意,天子是君王,自当有佳丽无数。”其实真正不介意的原因也只是因为不爱。
凌钰问道:“已是新的一年了,天子当真会向魏国宣战?”
这是政务,梁肇启本不愿说起,但见凌钰一直安静等他回复,他竟有些不忍去忽视她眸中的等待。“会宣战,等哥哥的安排吧。”
凌钰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是魏国人,不忍国土受到侵略,“若真起战事,天子会派谁去呢,会否你也要去?”
“不明。”梁肇启望住凌钰,“珍妃想我去么?”
凌钰微愣,“你是天子的弟弟,天子是否忍心派你去战场我也不知。”
梁肇启一笑,不再提及这个话题,“这边。”他带的路总是最宁静,最平坦的,一路难得遇见宫人打搅,不用去管宫中礼节约束。
寒风呼啸刮来,凌钰紧紧环住自己的手臂,“我倒忘了你还有一件大衣在我殿中,一会儿你去我殿中等我,我给你取来。”已是很久之前他给她的,她竟一直忘记归还。
“不必了。”他摇头。
“这么冷,你还得回王府吧。”
“一趟马车的事,不必去取了。”
凌钰轻笑:“你真是倔强的人,能帮我种相思树,能将我送回,却不要我还你一件外袍,不让我也赠你一份温暖。若真的不要了,那就不要送我了。”
脚步缓缓慢下,梁肇启最后无奈一笑,“你竟会威胁人。”
“并不算威胁,这只是对你的担忧啊。”
他的脚步停下,宫灯昏黄的灯光下,他静静看她,“阿钰,你还有姐妹吗?”
凌钰此刻错愕,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梁肇启唤她的名字,摇头,她奇怪地问:“我并没有姐妹,怎么了?”
“随意之言。”梁肇启已跨步往前。
凌钰忙又跟上,“从小与我生活的只有我的娘亲,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远走他乡了……”话音戛然而止,前处石拱门口突然现出一个黑影,凌钰惊得喊不出声来,瞪大眼睛望着。
“允王,珍妃。”那黑色的身影走出拱门,朝他们行来礼。
凌钰这才瞧清是圆肚,受惊的一颗心才渐渐平息。
圆肚身后还有宫人,他回身挥着手,“快些。”
凌钰正要询问时,毫无防备被梁肇启拉入怀中,他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托住她的后脑。
“阿允?”凌钰惊讶。
“闭上眼睛。”清润的声音响在夜色中。
凌钰不明所以,更加睁大眼探出脑袋:圆肚招呼身后的宫人匆忙往他们身侧走。几个宫人抬着大桶,那桶正滴着红色的液体,他们路过她身旁,凌钰终于望得清楚,尸体,紫色的裙摆,是个女子!
她错愕地还想往外探出头,梁肇启已扳回她的脑袋,“不要看。”
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将她揽入怀中了,浑身都发着冷。凌钰失了神,“那是方才与天子一起离开的舞姬,我看见她的裙摆了。为什么她会死……”
“或许是犯了错,我送你回去就好了。”梁肇启的安慰从胸膛传来,凌钰清晰地感知到他胸膛有力的跳动。
回到央华殿,梁肇启对她道:“别多想其他,好生睡吧。”他转身已经走出庭院。凌钰才从后怕中回过神,忙喊住他,“等一等,我说了要把大衣给你。”
她急忙转过身,又掉转头来,“外面冷。你先进来。”
进了殿中找出那件大衣,她一直都将它忘了,费了时间才从柜中最里边取出。转身出殿。凌钰递到梁肇启身前,笑道:“回去还有一段路,方才要谢谢你,快披上吧。”
“说了不用的。”拗不过她,梁肇启伸手去接。
凌钰还是走了神。“那名舞姬犯了什么错,天子为何此般……”“心狠”两个字还来不及出口。凌钰错愕望着门口出现的人,“天子……”
梁肆启来了。
突然的出现,没有人通传,且连脚步声都没有。
梁肇启回身去望,梁肆启的面目难辨喜怒,他静立门外,目光沉静地望着他们。
俯身参礼,梁肇启的动作与神色一如从前,“哥哥还没有安寝?”
“寡人听闻珍妃撞见不干净的东西,故来看看。”他的声音沉得不能再沉,明明声线浑厚,此刻像是压低了情绪,更让人听来心颤。
无形之中,隐约之间,他们兄弟二人中间似乎流动着与从前不一样的气息,凌钰往前走去梁肆启身前,昂首微笑,“妾以为天子今夜不会来了。”她又对梁肇启道,“多谢允王相送,允王那日的大衣忘了,幸好茜兰将它取回,今日允王也能备上了。”
愿意解释,只因为她不想梁肇启受到他哥哥的怀疑。凌钰渐渐感觉到这之间涌动的不一样的空气,她不喜欢这样的压抑,扬起更灿烂的笑容,“天子,您要沐浴吗。”
梁肇启抬眸扫过凌钰,对梁肆启道:“哥哥,允告退。”
凌钰错了,不该让梁肇启进殿来,此刻让他被梁肆启误会,尽管他们之间是血亲,她却也怕梁肇启因她受到牵连。
等殿中再无旁人,梁肆启猛然拽紧了她的手腕。
凌钰站不稳脚,狠狠考去他怀中,手腕火辣辣地疼,她蹙紧了眉头:“天子,你弄疼妾了。”
“永远不要把阿允扯进来,他是寡人唯一的弟弟,寡人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他的声音发紧,怒火喷之欲出。
凌钰已疼得脸色惨白,他是误会了,她并没有想过要对梁肇启不利,并没有想过要伤害梁肇启。“天子……”可是解释没有用,面对他沉若寒冰的面目,凌钰想说的话都已说不出口。
她蹙着眉望他,撞上他的目光。他仿佛是在牢牢看她,却又不像,他的目光飘去了太远,不再停留在她身上。
许久后,在凌钰疼得嘤咛的声音中,他终于惊醒。凝视她片刻,他甩开了手。
凌钰狠狠撞在桌上,茶盏“砰”地碎了一地,寂静里这声音突兀得刺耳。
梁肆启摔门而去,凌钰完全猜不到他为什么会这样神情失常。大门外漆黑一片,已望不到他离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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