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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梁肆启的震怒,凌钰不便再见梁肇启。
每一种场合只要有关梁肇启,她都尽量避免参加。但宫廷之中总归会再遇见,只是凌钰不敢连累了他,每一个相逢都只以微笑带过。
梁肆启的脾性琢磨不定,从那一次的暴怒后,他依旧对凌钰万般宠爱。
凌钰没有忘记去找司药房的宫女,但她再去欢宜宫附近却没有碰到那个小宫婢。往回走时,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呼喊,“珍妃——”
凌钰吓了一跳,这里并没有人,她从欢宜宫出来也在条长巷上也没有望见哪个宫人的身影。蓦然回头去,正是圆肚在唤她。凌钰拍拍胸口,惊魂未定,“我方才出来并没有看见你,你是从哪里出来的。”
“奴让珍妃受惊了。”圆肚走上前来,未答她的问话,“珍妃去欢宜宫做什么呢。”
急中生智,凌钰道:“上次掉了个簪子,约莫是在这附近了。”
圆肚上前行了礼,“此等小事派个婢女过来寻就好了,珍妃不必亲自跟来。”他话中隐约有警告的意味。
凌钰当下不快,“圆肚大人果真是受天子宠爱,竟连我这个妃子都不放入眼中了么。”
“奴并无此意。”圆肚抬眸凝望凌钰,“天子最忌讳这里,相信珍妃已经渐渐感知到了,既然天子知晓珍妃来过这里,那么怎会再将珍妃想要知道的东西放在这里。”
凌钰不想圆肚会这样直言,她微有惊讶,是的,梁肆启不可能再让她从这里寻到任何蛛丝马迹了。“为什么你要告诉我?”但圆肚是梁肆启身边的人,她却不敢轻信他。
“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珍妃是主子,奴只是出于好心告诫而已。”
凌钰轻轻一笑。“是么,那圆肚大人是否也知道这里曾经出现的一个婢女的踪迹?”
圆肚沉吟片刻,缓缓看她:“已毙。”
凌钰震惊:“她死了?”
圆肚看她,出口的话全全已不是一个奴仆该说的话,“她死了,天子不让你知晓的事情你就不能再有任何侥幸想要去知道。她的死你要负责任,而这责任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去与天子抗衡。”
凌钰久久无话,她怔怔看着圆肚,他是一脸沉静。眸中透出告诫,而这告诫却是对她的关心。是关心么,他是梁肆启的仆人。甚至走狗,他怎么会对她有好心。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因为我是天子的宠妃?”
圆肚默了一瞬,“你说你与母亲相依为命,你说你与父亲从小分离。奴只是觉得珍妃可怜而已。”
“我是妃,你是奴,我怎么会要你来可怜。”凌钰不信,“你的企图是什么?”
“企图?”圆肚微愕,失声一笑,“若奴要巴结。大可去奉承黎嫔。”
圆肚朝凌钰行礼,“不管珍妃如何想奴,不管珍妃对奴的话信与不信。奴都已经说过。奴还要去侍奉天子,告退了。”他转身离开。
凌钰跟上他的脚步,说道:“我曾与允王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我自小的身世与你无关,你身为宦奴,怎么会可怜我。”、
他们行走在长巷中。圆肚还是等了她,放慢了脚步。“尽管奴是宦奴,却也有过正常人的生活,也曾身侧妻女相伴,也曾阖家温馨笑语。世人皆有苦痛之事,珍妃有,奴也有,所以奴会觉得珍妃可怜。”
凌钰脚步渐渐滞下,这句话多么熟悉,爹爹也曾这样与她说过。世人皆有苦痛之事,爹爹也曾这样说起。“圆肚……”凌钰叫住了他。
“珍妃请讲。”
“你是宦官,为何还会有妻女?”
有些古怪地望她,圆肚唇角泛出一抹苦笑,“那是奴从前的生活,奴不是一出生就是阉人,就如珍妃也不是一出生就属于天子。”
是的,他有从前的生活,他是有过苦难的人,怪不得他会多次善意地帮助她!
往前,凌钰跟住圆肚的脚步,“天子十分信任你,连处罚宫人这样的事都交给你去做,难道你不会有厌倦,不会在夜间做恶梦吗。”多次亲眼撞见圆肚处罚宫人,若换作她,凌钰实在忍受不来。
“乱世里,能得如此一片生存之地,奴已对天子万分感激,珍妃难道不觉得吗。”
被这反问噎住,凌钰面色渐渐失了血色,为了生存,她被迫臣服于梁肆启。她都是如此的人,为什么还要再去揭别人的伤口。
渐渐无话,凌钰在不知不觉中已跟随圆肚进了梁肆启的宫殿。她并不知道梁肆启此刻在办政务,殿中有臣子,还有梁肇启。她的目光与梁肇启相撞,一瞬间移开,俯首对梁肆启道:“妾不知天子忙于政务,多有打扰,先告退了。”
“也不是大事,不必退下。”梁肆启淡声将她叫住。
凌钰敛眉停下,她知晓梁肇启身前,梁肆启不会去伤害这个弟弟,若她真的退下,那么就是对梁肇启的刻意回避。敛眉站在梁肆启身后,她安静地不去打扰。
没有再看她,梁肇启认真与梁肆启道:“这三年里魏庭再没有大的动静,若胡突然去袭,势必又落下了不仁骂名。而且我们难知魏庭之心,不知魏国……”
殿中大司马杨律摇头:“想取天下,那么就不能在乎什么骂名。天下入手,什么名声都只是史官笔下的小事。天子以果敢征服于民,民不会不服。况且魏庭之心我们怎么能测,这是打仗,摸清楚对方阵型,对方几斤几两就好,等夺下魏国半壁城池,魏庭还能兴起什么风浪。”
魏庭,魏国的君王,梁肆启真的要征讨天下了!
立在梁肆启身后,凌钰不知自己是何心情,她是魏人,不愿家乡受到侵害。可是这是天下大事,臣子身前。她不能让梁肆启因她而怒。
圆肚替梁肆启奉上茶,也站到凌钰身侧。
梁肆启沉吟着:“大司马以为此仗势在必行,突袭并无不妥?”
“魏与胡已经相安三载,我们不知魏庭在做什么谋划,若再晚,或许会让敌方先占时利。”杨律乃前朝老臣,与其他臣子不一样,他并不惧怕梁肆启,“天子既然已经有心夺这江山,就不能再犹豫了。”
“寡人不是犹豫。寡人在想要派谁去。”梁肆启沉思着,唇角却是微微上扬。
梁肇启上前一步,“天子。我们能够抢先出兵,魏庭岂能察觉不到蛛丝马迹?三年前陆公与魏国的一战损失惨重,陆公险些命丧魏庭诡计之下,此人最擅阴谋,臣以为此事不可突然。需要长远的谋划。”
“允王你不懂。”梁肆启皱眉,“寡人的意思与大司马一样。陆玦险些丧命那是他的失策,与此次出兵并无牵扯。”
凌钰静静听他们争论,想起三年前虎丘村小溪旁的夏日夜晚,陆玦就那样毫无预料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打乱了她原本贫苦与安乐的生活。从此后与君颠沛流离,但,却难拥有他许下的那份安稳!
不知杨律又与梁肇启再说了些什么。凌钰耳中他们的争论声越来越大,她只知梁肆启决心攻打魏国,而梁肇启不同意。这争吵太过心烦,凌钰忍不住脱口而出:“不要攻打魏国。”那是她的故土,她怎么忍心。
话落。殿中之人都吃惊地看她。
出口的话再收回已是来不及,在梁肇启紧张担忧的注视里。凌钰面对梁肆启探究而惊疑的目光,生硬地道:“妾也以为允王的顾虑有理,三年前的战事魏庭确实诡计多端,陆公险些为此丧命,而云公也险些带兵出走,错过与陆公的相遇。天子曾命陆公屠城,最后城中百姓无一生还,而胡与魏都知天子残暴无情,更有民间歌谣传来,所唱内容都在说天子不堪为君。”
迎着他们探究的目光,凌钰垂眸再道:“难道天子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这首诗吗?”陆玦并没有将百姓杀光,他不过只是做了一个屠城的假象,但能有这样声势浩大的传言,除了魏庭还能有谁。“难道天子真的认为这首诗是百姓传出的?不是,这肯定是魏庭所为。”
殿中沉寂好久,臣子与梁肇启俱不敢言。
凌钰心中猛跳,一时失言,不知会惹来怎样的后果。
寂静的大殿爆出梁肆启的笑声,“寡人从来不知爱妃竟也深懂政事,爱妃为何会知晓陆公险些丧命一事,为何会知晓云公险些与陆公错过一事?民间的歌谣寡人也知,但那只在胡与边境传过,臣子得知后早已处理掉了。珍妃,为何你会知道?”浑厚的声音如一道惊雷响起,震彻着凌钰的心扉。
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妾曾随家中亲眷在乱军之中颠沛于两军交界之处,亲耳有闻屠城一事,也从胡军刀下逃生归曲,一路上,妾经过边境与胡听到过那首歌谣。”
沉静好久,梁肆启淡声道:“是么,爱妃这样辛苦。”
没有再问及她,他们又开始谈及政事,凌钰终于放下高悬的一颗心,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悠悠吐出一口气来。
梁肇启依旧是反对出兵的,“天子,出兵并不急于这一时,还没有完好的筹备,不可仓促草率。”
杨律也不认同:“并不是仓促草率,胡国本就比魏国强盛,以我胡国之力难道还攻不了一个魏庭么。”
梁肇启已渐渐无力再说,因为他的哥哥都不站在他的立场听他的一言。
凌钰看不下去,忍不住道:“不可轻易攻魏。”只是语出那刻,凌钰愕然望着身侧圆肚,他也与她同时说出这句话,他们竟然异口同声!
梁肆启再次望来,深沉的一双黑眸含着怒色,在人前当众与他违抗,他怎能不怒,“爱妃,圆肚,你们竟然异口同声,都认为寡人不能攻魏?”
心中猛跳,凌钰又将他惹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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