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山道中刮起了大风,风从林间吹过,传来阵阵低回的呜咽声。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五十余具重甲骑兵的尸体,已经横七竖八静静倒在了山道中,此时,孔德容再也没有先前那般稳如磐石,云淡风轻的表情了,此刻矛槊相向,眼看着冲出去一个个活生生的骑卒,气势汹汹奔到了那少年面前,根本走不上两三个回合,不是被他一槊扎死,就是被那杆势大力沉的大槊抡死,还有一名重甲骑兵是被那少年一拳轰出,如同一只被射中的大雁般飞起三四丈高,又猛地一头扎到了碎石满地的山道中,被摔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烂泥,死得无比惨烈。
战马的马蹄声,兵器的碰撞声,临死之际的惨叫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让这条原本并不宽广的山道,瞬间变成了一条黄泉路。
山道的宽度最多仅能容得下两乘马车并行,即使有再多的人马一道上去厮杀,也无法发挥出更强悍的战力,这便是令孔德容颇为头疼的事,但眼睁睁看着手下的精锐这般去赴死,而那位少年直到目前为止,竟看不出有丝毫力竭气衰的迹象,便是如她这般寡情冷血的女子都有些坐不住啦。
这一刻,气得孔德容桃花眼圆睁,怒吼道。
“备弩!”
在这群八百人的骑兵队伍里,人人马上都悬挂着一把只有军队才允许配备的硬弩,作为在战场上能左右胜负的大杀器,它的结构非常复杂,弩臂上有凹型箭道,可以盛放弩箭,由箭道、曲柄、望山、悬刀、牛等装置组成,八石的黄沙弩最远射程可达三百步左右,相较于同等射程的强弓而言,这种便捷而又省力的硬弩无疑具有更大的优势。
弩者,怒也!
其声势威响如怒,故以名其弩。
弩源于弓,然而,威力却又远远强大于弓,不过,要想造出如此强大而又高效的利器,所需花费的真金白银当然少不了,像他们手里的这种黄沙弩,一把至少得要五十余两白银,现在维洛王朝军队中配备的黄沙弩源于千年前的秦弩,而秦弩正是由当年墨门的墨匠们所设计打造出来的,然而,自秦朝被大夏王朝灭亡后,墨门也如人间蒸发般随之在这世间销声匿迹了。
没有墨门墨匠工艺传承的后世工匠们,只能是照着葫芦画瓢,沿袭以前秦弩的样子勉强做出来,不过,却是只得其形,而未得其神,虽过去了千年之久,至今仍未有大的改进,如今黄沙弩的威力与性能大打折扣,反而不如原先的秦弩好用了。
墨北风看到他们亮出了黄沙弩,不由摇头叹息。
他们手上所持的黄沙弩为单人弩,单人弩又分为臂张弩与蹶张弩两种,顾名思义,臂张弩只需用手臂上弦即可,而蹶张弩则需手脚并用,脚踏弓干,臂拉腰拽,以全身之力上弦,如此一来,则弩的发射速度便要慢上许多,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速度慢无疑是致命的硬伤,可能上一息还在上弦,下一息则会饮恨沙场了。
不过,万事万物皆有两面性,有一利必有一弊,蹶张弩所发射的箭镞,威力极大。
由于发射时的弓弦动力强劲,弩箭的飞行速度则是数倍于强弓,所以当蹶张弩机发射时,箭镞刺破空气,弓弦回弹会发生剧烈的摩擦,发射时会有尖锐的呼啸声。
一般而言,步兵大多会装备蹶张弩,而骑兵会配备臂张弩。
这八百重甲兵所配备的黄沙弩正是八石的臂张弩,上一次弦至少需要二百多斤的臂力。
上弦时,弩手拉弦抵于望山,望山后移,牙正位后,牛复位。
牛上承牙力,下抵悬刀,这时弓弩就进入到了备发状态,弩机发射,其过程与上弦时正好相反,弩弓扳动悬刀,牛一松更下沉,牙没有了支持,倾力便会下沉,弓弦弹射箭镞飞离,这种精密的设计极大提高了投射可靠性,误发率大大降低,而且减少了发射时的震动,可以大幅提高射击的命中率。
听到备弩号令的重甲骑兵们,纷纷把手中的长矛挂到一侧的得胜钩上,取来盛箭的箭箙背在身上,再张弩搭箭,准备瞄准射击。
墨北风一看,气随念生,一道粗壮如龙的气机顿时翻涌如潮,双腿轻夹马腹,追风低嘶一声,四蹄狂奔猛然前突,趁着他们正手忙脚乱的时候,一人一槊一马挑飞了挡在前面道路上的一人一马,闯入到黑压压的重甲骑兵战阵中,
此时彻底放开奔涌如龙的气机,直刺横扫,墨北风如一头下山的猛虎般势不可当。
孔德容不由被惊得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白衣少年,竟敢一人独闯八百重甲骑兵的战阵。
不但是她没想到,就是高高站在凌空虚渡松柏渡上的孔德方也没想到,刚才这少年一气杀了五十余铁骑,早已让他恨得咬牙切齿,他这才举剑示意妹妹,以她硬弩应对,不想孔德容刚一下令,那少年竟不知死活地闯了进来,他趴在栏杆上俯首下望,急得直跺脚,恨不能让这八百铁骑将那小子践踏为肉泥。
哲古达与狐鹿左台二人在远处瞧见,也不由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八百重甲铁骑局促在狭长的山道中,这一刻,被墨北风突然闯入,顿时乱做一锅粥,一杆丈二大槊瞬间气场全开,变得杀气腾腾,只见一黑一银两条小龙的身影在淡淡云雾间上下翻飞,嘴中还不时响起声声清越的龙吟声,杀气破重甲,山道间顿时血肉横飞,转瞬间,十余人便魂飞魄散,死无全尸。
孔德容见他如此骁勇,一时倒也不敢贸然上前了,不过,一双明眸早已充血,咬牙切齿道。
“射!”
弩箭齐发,箭如雨下。
墨北风当初在闯入敌阵时,便对此早有防备,身上那道如龙的气机轰然炸开,如在自己的面前结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气阵一般,原本那些势能破甲的弩箭,到了他身前一丈左右的地方,竟再也难以寸进,那些箭镞如秋日落叶般纷纷坠落,而他人马身形毫无凝滞,大槊横扫,又一片鬼哭狼嚎声响起。
要知道,北辰学宫养这八百重甲骑兵,那可是砸下无数真金白银的,如今见他们一个个如茅草般被收割,这令孔德容感到无比心疼。
对于这些重甲骑兵的军饷,虽说朝廷每年也有一笔不菲的军资补给,可那些对于这群如吸金兽般的重甲骑兵而言,却是远远不够,不说人吃马喂,兵器甲胄,还有他们的军饷花销,单是为了能让他们保持强悍的战力,孔德容就让老爹孔桧出面,让他去与掌管兵部的大将军韩牧达成一项秘不示人的私下协定。
兵部出钱,北辰学宫出人出马,到北夷国练兵,得了军功归兵部,不过,损失也由兵部补偿。
如此一来,孔德容几乎每月都把他们拉到北境去,深入到北夷国境内,让他们去与那些盘踞在草原荒漠里的马匪,真刀实枪地较量,可如此一来,就难免会有伤亡,抚恤奖赏的银子如流水般花出,这才练就了今日的这群虎狼之师。
可如今不明不白每死一人,至少等于损失了五百两白银,这银子可得由他们孔家自个掏腰包,那怎么能行,这些可都是自己的嫁妆呐!
五百两白银,足可供十户五口之家一年的花销呀!
孔德容不由握紧手中的猩红长矛,左手一拍马屁股,胯下那匹胭脂马昂然奋蹄,拖矛前冲,二人狭道相逢,孔德容面对那白衣少年蓦然刺出,这一瞬,一道气机足有三尺长的枪芒突起,冷冽杀气如银河倾泻般朝墨北风身上汹涌袭去。
墨北风五识早已进入二境,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凌厉一击,感应无比灵敏。
阴阳槊来不及调转槊尖,一把握住那杆猩红长矛,顿时感到如握住一块烧红炭火般滚烫,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气机竟然如此强横,一股真气倾注到了矛头,撒手撇开,倒也化解了她大半的杀气,被墨北风阻断杀机的孔德容大喝一声,手中猩红诡异的长矛闪电一刺,瞬间又到了他的胸口,长矛弯出一个惊艳的弧度,硬生生抵在了墨北风的胸口!
不料,墨北风对此却熟视无睹,冷笑一声,一袭白衣一缩一鼓,沛然气机蓦地荡开,将她那杆猩红长矛一气弹开。
她做梦都没想到,眼前这少年的气机竟然深如巨渊,简直有些深不可测,刚才明明自己是倾尽全力的一刺,矛尖都扎到他的胸口了,可他却仍像个没事人似的,就那么被他如此轻描淡写地给弹开了,这一刻,她彻底便被惊呆住了。
天底下竟有这等怪物,还有其他人的活路吗?
正在这时,墨北风手中的阴阳槊如一把开山巨斧般呼啸劈下,这一招,正是无胜破中的第三招开山式,这股如泰山压顶般的巨力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千钧一发之际,忙双臂横握猩红长矛,使出一招霸王举鼎来抵挡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试图逃过这一劫。
咔嚓!
那根用北海玄铁打造的猩红长矛如一根竹竿般被轻轻折断,余势未减分毫,那杆丈二阴阳槊宛如化为一把锋锐无匹的巨剑,一道凌厉剑气直上而下落下,将孔德容连人带马一劈两半,山道中赫然出现一条长逾百丈的沟壑,蜿蜒如穿山巨蟒。
一道霹雳穿透厚厚的云层,映得这天地间一片煞白。
这道雷电同时也照得站在松柏渡上孔德方的脸色一片惨白,他刚才可是目睹了妹妹拼杀的全过程,又一眼不落地看到了她被劈死的惨状,胸膛中一股不可遏制的激荡之情顿时汹涌而出,嘴巴一张,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孔德方全然不顾嘴角淋漓的鲜血,不由惨笑道。
“难道这就是天意吗?难道就连这老天也要灭了我孔家吗?”
轰隆!
一道天雷轰然炸响,雷声滚滚而至,如仙人雷霆大怒。
墨北风默然转身,静静望向山道中那群早已被惊呆了的重甲骑兵,正所谓树倒猢狲散,他们可是亲眼见到那个被他们视为天人一般的孔氏大小姐,就那么干脆利落得像被劈柴一般,生生给一劈两瓣,自问,谁能比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小娘子强?
虽说那位小娘子长得花容月貌,估计至今仍是一位未开の苞的黄花大闺女,私底下开黄腔的时候,没少拿她打镲,可如今事到临头,又有谁愿意下去陪她呢?
重甲骑兵纷纷四散奔逃,墨北风不想滥杀无辜,便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白衣少年此时早已变成了一身血衣,随手拾起地上的一把黄沙弩,瞄准站在松柏渡上那位失魂落魄的儒生,一道箭镞带着凄厉的哀鸣,如飞燕还巢,中正那位儒生的咽喉,一袭青衣从高高的石梁上飘然落下,如一只被射中的孤雁,掉在山道中,气绝身亡,犹然死不瞑目。
此时,大雨如幕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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