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台上闹哄哄的。
“这是作弊!可耻的作弊!”“人类怎么可能击败铁甲犀牛!你们一定提前做了手脚!”“检查他的武器,他的武器有问题!”
工作人员走进笼子里,对倒下的铁甲犀牛做了一遍简单的检查,又检查了一遍路诤手里的武器,向主持人摇了摇头,示意什么都没有发现。
其实原理很简单,岩石系和地面系复合属性的铁甲犀牛的物理防御能力当然出众,如同一面坚固的山壁或者是城墙。然而相对的,铁甲犀牛的特防能力却极为孱弱,它的脑容量太小,无法抵御任何来自于精神方面的攻击。而幽灵系的伤害,恰好会直接作用在对手的灵魂上。
主持人叹着气说:“神奇的六号,神奇的六号又赢了。今晚可真是个神奇的夜晚,发生了一个了不得的奇迹。我们将见证一个天才般的训练家在我们眼下诞生么?”
“狗屁的奇迹!他一定是作弊了,这局是无效的!”“我知道了,手脚是做在那个武器上!你们在上面涂了麻药!?”
主持人只能无奈地解释:“工作人员检查过了,六号没有作弊,他的武器上没有涂抹任何药物的痕迹,这次对战是有效的。”
“你说没有就没有?我看那家伙根本就是你们请的托吧!”观众们继续不满:“我们要自己检查!”
主持人感到焦头烂额了。他看向眼前这个神奇的男孩,低声说道:“你又赢了,六号。快拿着你应得的奖励,走吧。”
路诤的目光扫过一圈发泄着不满的观众们,看向主持人,笑了笑:“看来我今晚的运气还不错,不知道第八场能不能继续保持这样的好运,请继续。”
主持人喝道:“已经够了,六号,下去!”
路诤淡淡地说:“按照规则,我依然是擂主。”
主持人一字一顿:“听着,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拿着你的钱,滚!”
“那么请你向所有人宣布,之前的规则又作废了。”路诤在又字上加了重音。
“你真的以为你能一直这样赢下去?”
“谁知道呢?”路诤耸了耸肩膀:“也许今晚有幸运女神亲自为我保驾护航。”
主持人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也许是听到了他们的话,观众台上发出咬牙切齿的叫骂声:“别放跑六号!弄死那个狗娘养的王八蛋!我们要看他死,死得很惨的死!”
路诤平静地举起自己的右手,迎着聚光灯握紧了,灯光中,那颗拳头显得非常硕大。观众们感到诧异,搞不明白他究竟是在向自己示威,还是在宣示必胜的把握。这时,那颗高举的拳头上,缓缓伸出了中指。
柱形的影子映在他们所有人的脸上。
全场的人都愣住了。主持人第一个反应过来,在观众们发作之前,把麦克风凑到嘴边:“看起来我们的六号很有干劲!真是个了不得的训练家的苗子啊!如果不是在这里,我很可能会向人力资源部的同事们推荐这位优秀的年轻人。”
他试图用俏皮戏谑的话来打消观众们的怒火:“不过今晚,在座的诸位才是评审员!那么——请大声地告诉我,你们对六号的表现满意么?”
一个又一个的男女伸出了自己的手,最后全场的人都做出了同一个手势,抹喉的手势。
主持人把手放在额头上做了个遮阳的动作,装模作样地望了一圈,说道:“看起来‘大评审团’对六号的表现并不满意。也许我们对年轻人太过骄纵了,是我们考虑不周。只有最高温的火焰才能淬炼出最锋利的剑胚,那么我们需要适当调高一点温度了。”
他挥手召来一个工作人员,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他转头看向路诤,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像是从马戏团的小丑变成了哥谭市的小丑。
主持人说:“六号!瞧,‘大评审团’对你多么期待!”
他的嘴型无声地比划出另一句话,六号,这都是你自找的!
“那么,第八场对战马上开始!”
这一次,出现在铁笼中的箱子格外巨大,看来里面装着一个大家伙。箱子的门打开了,一个直立起来的巨大的紫色怪兽出现在场地中。它极为高大,长着尖角的头几乎碰到了铁笼的顶部。
尼多王,尼多力诺的进化型,以强大的力量自傲的怪兽宝可梦。
这家伙是毒系加地面系,需要用一颗月之石,将尼多力诺身体中的怪兽基因引导出来,才能完成进化。豪猪型的尼多力诺将借此完成深度蜕变,从纯粹的毒系宝可梦,蜕变为“怪兽”。
在宝可梦的世界中,“怪兽”具备某种自然方面的神性,能感知到构成世界的地、水、火、风四大基本元素。所以尼多王的技能列表中包含大字炎爆、暴风雪、打雷等全部元素类招式。
尼多王咆哮了一声,声震全场,它巨大的嘴里露出两排尖锐的獠牙。
路诤的眼角也忍不住抽动了一下,看起来这次主办方确实是下了血本。但他很快平静下来,眼前的尼多王大概率只是被月之石强行拔苗助长出来的,并没有完成对元素能力的掌握。
不过其他人只看到了尼多王外表上强悍的威势。主持人大呼小叫起来,观众台上更是发出山崩般的叫好声,似乎已经预见到了接下来,不长眼的六号被尼多王轻易碾成肉泥的场面了。
路诤轻声对幸依说了一句,拜托了,然后激活了幽魂之玉的第二个技能。幸依发出了一声浅浅的闷哼,有什么东西以非常隐秘的方式附着到了尼多王的身体上,一股极为阴冷的气息向尼多王的身体里漫去。
【灵魂咒印:支付20点灵魂点数,对目标形成诅咒印记。你能感知到诅咒印记的位置,对具有该印记的目标攻击造成的伤害提升(1+玩家意志/目标意志)倍,当目标处于恐惧状态时,伤害额外提升1.5倍】
随着技能的施放,路诤的视野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他似乎能清楚地感知到在尼多王的头部,一股淡淡的苍青色火焰如同蜡烛一般燃烧着,其中还夹杂着黑色的杂质——那是它的灵魂之火,黑色的杂质可能是未完全被转化的月之石的残余。
而现在,尼多王的灵魂之火上,一个六芒星的印记浮现出来。那印记如同一个施加在灵魂上的封印符阵,苍青色的火苗在不断摇曳着,试图从里面突破出来,但依然被死死压制。
刚才还在咆哮的尼多王,哆嗦了一下,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它不安起来,压低了身体,四肢不断蹬着地面,显得非常躁郁。眼前的路诤在尼多王看来,并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他正被恶灵宝可梦附身,全身上下都鼓动着极度危险的幽灵系能量。
但尼多王的表现在其他人看来,却是进攻前的准备。主持人凑在麦克风上:“尼多王非常非常非常兴奋!它要上了!六号能不能接得住这庞然大物的攻击呢!”
路诤闭上眼睛,全力感受着那摇曳的灵魂之火,黑暗中,那抹苍青色的火苗显得格外清晰。
他上了,全力的冲刺!短暂的犹豫之后,尼多王也咆哮起来,作为怪兽宝可梦的它不甘被恐惧压制。它挺起自己的独角,准备迎头对攻。
剑身刺中尼多王的双眼正中,“啪”的一声,刺剑从路诤手里脱手而出,落在地上。
全场完全沸腾,观众们的叫好声也在这一刻达到高峰。
他们看不到的是,在路诤手中的刺剑脱手前,虽然剑尖完全被尼多王粗砾的皮肤抵挡,但无形的幽魂之刃已经刺入了它眉心处那团摇曳的苍青色火苗中。
火苗极速抖动了几下,如同置身于一场猛烈阴冷的风暴中,片刻后,它熄灭了。
尼多王前肢高高抬起,似乎只要落下,就能把面前那个孱弱的人类躯体踏成肉泥,但它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巨大的身体侧翻在地,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预想的结果在一瞬间就被完全逆转,观众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发出一声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全场的沸腾在这一刻完全寂静下来,一片鸦雀无声。
路诤缓缓捡起地上的剑,拄剑而立,冷冷地逼视着他们。聚光灯从不同的角度照射,他的身影在周围的地上投射出一个个巨大的影子,像是遮蔽了天光的巨人。
这一刻,他的威严简直无与伦比。
会场中心处的铁笼位于全场最低的位置,周围的观众坐在高处,这是为了方便他们低头就能看清对战中发生的每一个细节。但此时观众们都不约而同产生了同一个感觉,那就是他们自己才是被俯视的那一方。
全场陷入长久的沉默中,主持人看着他,微微后退几步,脸上的怒火完全被困惑取代。他喃喃地说:“你你你不是普通人?”
路诤依然平静,但他的声音却如同暴君般冷酷无情:“下一场。”
主持人把麦克风凑到嘴边,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连续这么好几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时,有人从旁边走了过来,那是一个纹身纹到了脖子上的女人,正是带他来这里的花子小姐。
花子说:“十三号,若头要见你。”
路诤心里一沉,呼了一口气,心说终于来了。
他随同这个女人回到了来时的那个房间,女人推开门,把他领了进去,自己出去了。老板椅上的男人转了过来,正是之前的那个穿着白色西装的三角眼男人。
原来他就是若头。
若头是一个黑道用语,用来称呼组织里领袖的继承人,或者年轻的高层,对应的是二号交椅。这么想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可能和组织的老大有某种亲密关系,甚至是血缘关系,也许驻扎看守这个场子,就是对他未来接任整个组织的历练。
若头双手支撑着自己的下巴,那对凶戾的三角眼眯了起来,显得更加危险了。他冷冷地说:“一不小心看走了眼,你究竟是什么人?”
路诤心说这才是今晚最危险的对战。
他看着若头那对凶戾的三角眼说:“我真的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可能有点天赋,所以来这里碰碰运气。如果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请若头直说,拜托了。”
若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气氛显得有点紧张。他对旁边的阿柏怪招了招手,那条紫色的大蛇游了出来,把头依附在他的腿上,显得如同小猫似的乖巧。若头摸着阿柏怪的蛇头,说道:“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我们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心生不满了?”
“是若头给我机会,我怎么会不满呢?”
若头斜着眼看他:“我听说你向观众台上的人示威来着,还竖中指,很威风么?”
路诤适时表现出不忿,气鼓鼓地说:“观众们自己下错了注,却指望用我的命来为他们的错埋单,我一时不忿,冲动了,希望若头海涵。”
他说着,还深深鞠了一躬,如同一个真真正正的关都人。
若头笑着说:“少年有为,最是轻狂,我怎么会怪你呢?你还为场子赚了不少呢。我们是庄家,客人押错了,自然是庄家赚钱,我赞赏你还来不及。”
他的声音忽然转冷:“我是问你,你对我们的生意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自然是挑战失败的人会死在擂台上,这件事你怎么看?”
路诤抬起眼帘,说道:“在我的家乡,有本书叫《孟子》。《孟子》有云,‘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
若头皱眉:“什么意思?”
路诤看他这副模样有点好笑,显然,眼前这家伙是个自小混黑道的混混,气势是挺足的,可惜不学无术。哦,错了,就算他不学有术,大概也没法知道孟子是谁。
“孟子是位教书先生,有天被一个统治叫‘梁’的地方的大名给叫去。大名指着自己华美的宫殿,坚固的城墙,得意洋洋,问孟子自己的地方如何?孟子说,你的厨房里放着呆呆兽肥美的尾巴肉,马厩里养着肥壮的烈焰马,但是你治下的居民却面有饥色,食不果腹,这是领着宝可梦吃人。”
若头的眉毛皱得更深了,他的眼中凶光乍现,趴伏在他膝盖上的阿柏怪也警觉地扬起自己的蛇头,露出匕首般的牙齿,“你觉得我在领着宝可梦吃人?”
路诤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孟子说这话的对象是大名,大名是统治者,对自己治下的居民有义务,但他却只在乎一己之私,所以孟子才骂他‘率兽食人’。若头虽然生意做得很大,手下有很多精兵强将,但恕我直言,离统治一地的大名却还差得很远,所以即使是孟子就在眼前,对若头所为也只能不置可否。”
见他脸上露出困惑,路诤又说:“在我看来,若头只不过给了我们另一个选择,这个选择当然很凶险,代价很高昂,但说到底,还是我们自愿的。所以,我们感谢若头还来不及,怎么会对若头不满呢?”
“至于是谁把东城的居民逼得不得不选择这条路?”路诤扬起眉毛:“庖有肥肉、厩有肥马,富人高高在上,穷人走投无路,率兽食人的,难道不正是统治关都的关都联盟么?”
若头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他指着路诤:“你小子,可真有意思!我好久没有遇到过你这么有意思的年轻人了!”
他笑了几声,在刚才还在咧嘴威吓的阿柏怪头上轻轻摸了摸。体会到自己主人的情绪变化,阿柏怪重又游回办公室的角落里,盘蜷起来。他拿起桌上的电话,说道:“把东西拿过来吧。”
房间的门重新打开,高挑的花子小姐提着一个皮包走了进来,她把那个皮包放在若头的桌上。
若头把皮包的扣子解开了,露出里面金光灿灿的东西,推向站得毕恭毕敬的路诤:“三场挑战,每场按50万来计,合计是150万,考虑到是我们打断你的连胜场次,又给你补了50万,凑满200万。这里面是20枚金珠,还有一张在渣打银行开户的信托本票,去柜台就能支取,面额是100万,你点一点。”
金珠是一种黄金做的贵重物品,因为关都地区没有现金,交易全都要走电子支付,大额的汇款会引起搜查官的注意,所以,不那么好见光的交易,往往会使用相对价值稳定的贵金属、艺术品、古董等来做结算。其中金珠是最常见的货币,一枚是50000块左右,在任何一家金店就能折现。
至于渣打银行的信托本票,则需要去金黄市设立的渣打银行柜台去办理。当然,因为渣打银行是一家国际银行,所以,这枚信托账户里的钱,是不会经过关都地区金融安全部门的审核的。
路诤低头扫了一眼那个皮包,淡淡地说:“不用了,若头出手,自然是确信无虞的。”
若头重又恢复双手撑着下巴的姿势,煞有介事地盯着路诤看:“方便问一下,你是怎么办到的么?”他故作大度,温和地笑着说:“哦,不想说也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只是个生意人,不是条子,不会对每个问题都刨根问底。”
路诤没有丝毫犹豫,回答道:“用不着瞒着若头,我从小有种特异功能,集中精神的时候,能感受到敌人的弱点。这次运气不错,场子里给我选的敌人都是比较笨拙的类型,我抢先打击敌人的弱点,自然出奇制胜。”
若头恍然大悟,说道:“你这可是了不得的天赋,没有想当训练家的打算么?”
“是很想当训练家,但家里穷,养不起。听说若头这里有玩命就能赢钱的场子,所以来碰碰运气。”路诤适时又露出不忿的表情:“如果我也有联盟的资助,自信成就绝不会在那帮家伙之下。”
若头宽慰地说:“你有这么罕见的天赋,日后自然会有大出息的。”他随后又玩味地说道:“不过,区区200万,当一个普通人自然能逍遥很久,但想当训练家的话,就是长翅鸥求来的雨——洒洒水罢了。”
“若头的意思是”
若头身体前倾:“你有没有听说过,地下对战?不是我们这种人类和宝可梦的对战,是真正的训练家之间的对战,当然和联盟那种过家家的规则不同。也是下注玩的,每一场玩得都很大,出场费自然也远不是我们这里可比的。如果你想要走得更远,不妨试试看?”
“会很危险么?”
“想有所成就,自然不可能一点风险也不冒。”若头说:“这个道理我不说,想必你也明白。关都的资源被联盟截取了大半,他们对自己体制内的人资助起来慷慨大方,但你作为一个体制外的普通居民,想有所成就,只能去拼、去抢。”
路诤点点头,看起来若有所思:“取之尽锱铢,而用之如泥沙。”
这个宝可梦世界里的黑社会肯定也没听说过杜牧的《阿房宫赋》,不过他想问的都已经问过了,对路诤的拽文没有任何兴趣。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打印出来的卡片,递过去:“不妨考虑一下?”
路诤接过他递来的卡片,低头看了一眼,上面是一个地址。他装出郑重的样子把那枚卡片收好,说:“我会考虑的,只希望到时候若头不会对我失望。”
若头大笑:“小子,我很看好你!”
路诤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皮包,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在房间的门被关上的时候,他浑身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脸上恭敬谦卑的微笑也消失不见。
幸依声音闷闷地说:“你真是这么想的?”
“什么‘这么想’?”
“你说不觉得他们是坏人,这里发生的事全赖联盟,什么的。”
路诤苦笑:“你别瞎概括中心思想好不好,我没这么说。”
“我听你的意思就是这个。”幸依一副要和他割袍断义的样子:“他们搞出了这个地方,你还说他们没错?就算是联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实际上把人引诱进陷阱让宝可梦虐杀的,可是他们!他们明明是故意的!”
路诤无奈地说:“你没看到刚才他膝盖上趴着什么?要是我有一句话应对无措,阿柏怪就动手了。我只能见人说人话,见人说鬼话。”
幸依的声音没那么愤怒了,她小声说:“那你现在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
“那就要问你自己,你是人还是鬼了。”
“不理你了!”
打发完这姑娘,路诤走向守在不远处的花子,说:“我想再见见其他挑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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