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诤走进夜场大厅后台的休息室里,正争论得面红耳赤的少年们同时停了下来,以一种敬畏的目光看向他。
路诤笑笑说:“瞧,我说的没错吧,主办方其实根本没准备给你们一个公平的竞技环境。他们的目的其实是用你们的血取悦观众台上的看客,那些看客满意了,主办方的收入就会水涨船高。”
他转头看向那个小个子的女孩:“特别是你,美咲。你的处境非常危险,如果你选择上场角斗的话,他们就会像第六场一样,安排一个你根本战胜不了的敌人。”
如果是之前他这么说,其他人都会嗤之以鼻,但现在路诤以自己的经历和实力证明了自己,没有人能忽视他的这番话。
少年们的脸全都是惨白色。为首的高壮男孩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实上,他们之前就在争论这件事情。
美咲紧紧握住拳头,一言不发。
高壮男孩说:“少说风凉话了,你这么厉害,自然有恃无恐,哪里能够理解我们这些走投无路之人的心情呢?”
路诤打开自己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个东西,掷向他。高壮的男孩接过一看,愣住了。只见他手中的东西是一颗网球大小的金珠,闪着醇厚的光晕。高壮男孩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路诤没有回答,接着把一颗颗金珠分给这里的每一个人。总共是十二个人,除去已经死去的一号到四号,还有成功取得胜利的五号,还剩下七个,每人都分了一颗。
手里握着沉甸甸的金珠,少年们满脸的莫名其妙,不知道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兜里卖着什么药。
路诤笑笑说:“别嫌少,至少比丢了命要强。主办方有一句话说的挺对,即使你们赢了50万,对训练家的开销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我建议你们不如拿着这笔钱去学门技术,园艺、木匠、电工、汽车修理什么的都行,就算不能出人头地,至少生活无虞。”
他又掏出五颗金珠,其中四颗递给贵虎:“18万的彩礼钱我替美咲退了,多出来的两万块就当是违约金了。”
他把剩下的一颗金珠交到美咲手里:“其他的我也帮不了你什么,总共就10万块,带着你妈妈去过有尊严的生活吧,祝你往后生活幸福。”
美咲一手握着一颗硕大的金珠,张着嘴,她乌黑透亮的眼睛看着路诤,眼神说不清是警惕还是感动。
“喂,你究竟是什么人?”高壮男孩说。
美咲也抬起头:“你干嘛对我们那么好?”
“打一早就告诉你们了,只是一个路过的正义的美少年而已。”路诤转身离开了,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少年们。
在路诤推开门的时候,屋子里的美咲说:“谢谢你,十三号,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也祝你日后会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过幸福的、有尊严的生活。”
路诤一愣,沉默片刻,“我建议你们赶快离开这里,迟则生变。”
没有再管屋里的人,他快步从安全通道走向地表。幸依掰着手指头说:“你这样就送出去60万了,这么爽快?”
“兜里还剩40万,希望够撑到金黄市吧。”路诤说:“欠风度哥的60万,只能等抵达金黄市以后兑出汇票再还了。”
幸依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谢谢。”
“也不全是为了你拜托的事情才做的,我也想当正义的朋友嘛,每个男孩子小的时候都想过要当正义的朋友。”路诤说:“还是那位孟子说的,‘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我也是有同情心的好不好?”
幸依一愣:“这什么典故?”
路诤说:“以前有一个统治叫‘齐’的地方的大名,某天看见大殿下面有一头肯泰罗被人牵着要去杀了做祭祀品。大名看那头肯泰罗害怕得瑟瑟发抖不断掉眼泪,觉得它可怜,就对下人说,把它放了吧。下人说,那么祭祀上就没有祭品了,这可怎么办呢?祭祀总不能不办吧,大名想了想就说,那么就找头咩利羊来替代吧。”
幸依笑了起来:“这大名也太搞笑了吧,这不是相当于让咩利羊替肯泰罗去死了么?”
“是啊,大名也觉得自己挺蠢的,就去问孟子。孟子说,您有仁心啊。所谓仁,就是不忍之心,发端于善,是一种生而有之的感情。既然是感情,所以就会被时空所限制,只能作用在目之所见的人身上,但绝不是虚无的东西。所以才有后面的那句话,‘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路诤说:“世界运行在一片黑暗的秩序之下,但正是因为我们愿意相信善的力量,即使善的力量很弱小,但它不是虚假的,所以我们才能够相信世界终有摆脱沉沦的那一天。”
幸依啧啧称奇:“你简直是个哲人。”
路诤失笑:“男孩子单身久了,就会变成哲人。”
从废弃的建筑里出来,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远处低矮的建筑如同大地上生长的灌木丛。生活在旷野上的小动物们都已经入睡了,一片寂静,地底下那些沸腾的声音和肮脏的家伙们都远离了,像是从地狱里逃出来似的。
夜风吹过,路诤感觉自己心里的烦躁终于要平息下来。
走到一处废弃的瓦房边,他从一口倒扣的石缸里翻出自己的背包,将精灵球重新别到自己的腰带上。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鼓掌笑着说:“我就说嘛,你看起来就不像是普通人,果然是训练家。老蛇那家伙,眼光大不如从前了。”
路诤心一沉,回头看去,穿白色西装的男人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簇拥着。正是若头和他的小弟们。
若头一边摸着阿柏怪的蛇头,一边抽着雪茄:“十三号,很少有人能从我这里占到便宜,你是其中之一。不过我是个惜才的人,只要你愿意为我出战,去打对战,我不仅既往不咎,而且另有厚赏。”
路诤知道这个黑道在打什么主意。所谓的“对战”,其实就是类似现实世界的黑拳,黑道开设一个血腥的擂台,训练家带着自己的宝可梦在擂台上拼杀,无所不用其极地杀死对手,周围的观众们则进行豪赌。
那家伙之前就提过这事儿,被路诤轻描淡写地放过了,没想到他竟然那么上心,大概是真的对自己的能力感兴趣。
若头又吸了几口雪茄:“有时候帮派和帮派之间会拿地盘来赌,实不相瞒,我之前看重的人折在擂台上了,所以需要一个人来顶。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富裕的人,大概精灵的资质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没关系,我会为你物色。”
他搓了搓手指:“只要你愿意跟我合作,精灵、钱、药、女人,应有尽有。”
事情当然没他说的那么简单,参与黑道的游戏和作为黑道的打手是两码事,如果答应下来,再要退出就难了,说不定人身自由都会受他们的控制。就好比偶像艺人和演艺公司签了合约,里面有很多附加条款,要是敢不听经纪人的话去陪酒,公司自有办法整你。
见路诤沉默不语,若头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他的声音重新变得狠戾起来:“不愿意的话,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之前给你的200万原封不动的还回来,再留下一只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不然的话”
他拍了拍手掌,壮汉的队伍里押来几个少年,正是之前的那些挑战者。少年们的双手被别在身后,他们脸上的表情即不安又愤怒,但没人敢反抗。
路诤眼角抽搐了一下:“我和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你用他们要挟我?”
若头从一个少年的怀里掏出一颗金珠,放在手里把玩起来:“好一个萍水相逢,送给萍水相逢的人60万,十三号你可真是个慷慨的人啊。不过确实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只要我的200万,还有一只手。要么,就替我出战。”
少年们都看向路诤,目光很复杂,希望他答应下来,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路诤说:“若头真的要把事情做绝,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么?”
穿白色西装的男人淡淡地开口,像是当年和李鸿章谈判的伊藤博文:“允?还是不允?”
见路诤依然沉默,若头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了,他拍了拍手,旁边的人把一个瘦小的身影押了过来,竟然是美咲。若头抓着她的头发,低头看了看这张脸,美咲像是被人类抓住的野猫一般龇着牙。
若头从怀里掏出一把刮指甲的折刀,抵在她白皙的脖颈上,说:“既然是萍水相逢的女人,自然就没什么可惜的。等你为我出战,这样的货色,要多少有多少。”
他的嘴边闪过一抹狞笑。
“等等——!”
路诤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大片的血花像是破碎的玫瑰花瓣一样,随风在夜空中飘飞。
他感觉自己一阵头疼,剧烈的头疼,好像是灵魂裂开了,什么东西正拼命要从里面钻出来!
他对自己狂吼说,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路诤强行克制自己的头疼,夺路而逃,跌跌撞撞地往贫民窟密集的街道里钻,像是一条被保安撵出小区的野狗。
“给我追!”若头发出一声怒吼,被他带过来的壮汉们齐刷刷地堵了上来。
路诤低着头逃跑,他感觉夜风有点冷了,双手和双脚都变得有点麻木和僵硬了,但心底却有什么东西热起来,像火焰一样要烧着了,灼痛着他。
凌乱的脚步声从后面追过来,黑道的男人们提着武器在后面叫骂着,但还有更多的东西在后面追着他,一直追着他。
“听着,我爹是个畜生,但我不是,我要干干净净地活着,我一定要离开东郊!”
“我不做谁的女人,也不做谁的奴隶,我拿着钱,带我妈妈一起离开,去过有尊严的生活不然就让我死掉。”
那些凌乱的低语和脚步声一起回响,他又看到那女孩的眼睛了,像是一只野猫的眼睛,黑漆漆的。那双漆黑的眸子在他的眼前晃悠着,就这么看着他,然后大片的血花流过,艳得像是漆。
路诤心想,能不能别这样,又要逼着我玩命?我明明只是偶尔想做个好人好事。
美咲的死不能算在他头上吧?如果他当初不出手,大概那野猫似的女孩早已经死在第六场挑战里了。最多只能说他想做个好事,但是搞砸了而已。
贫民窟这样的女孩其实很多吧?有更多野猫似的女孩,她们的尸骨已经烂在你路过的水塘里,你只是不知道罢了。
他们真的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吧?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偶尔说过话的人被害了,所以他其实根本没什么义务吧?
但你为什么那么不甘心呢?
观众台上衣冠楚楚的绅士们鼓起畅快的掌声,主持人滑稽可笑的表演,黑道头目瞪着那对惹人生厌的三角眼还有那些搜查官洋洋得意的笑容,那些站在搜查官、防卫官背后,真真正正的大人物们,他们高踞在石英高原的王座上,俯瞰老城区的贱民,像是穿着金履玉靴践踏着地上的野草。
路诤有点克制不住自己的头疼了,疼得要裂开了。脑海中光影交叠,像是一团五彩斑驳的颜料糊在一起,用油腻缭乱的色块涂抹出了世界的画影。
这就是世界的样子么?原来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么?
真不甘心啊!好像心底有一团火要燃烧起来,想要那火焰把这整片漆黑的街道全部都点燃,想要把这整个操蛋的世界都点燃,想看到那些讨厌的家伙们在火中化为盐柱!
路诤咬牙克制那种灵魂的开裂般的疼痛,躲在一座废弃的民居里,靠在一面墙上,等待体力槽的回复。
路诤把手按在胸口,对自己说,要不还是撤吧。和这帮黑道打起来没什么好果子吃的,干了小的惹来老的,无休无止。在常磐市区斗殴,是犯了联盟的忌讳的,这帮黑道的生意能做起来,背后总是有大人物充当保护伞的,说不定其中就有常磐市搜查局的局长,惹了黑道,搜查官会来抓他的。何况他势单力薄,打起来说不准只是蚍蜉撼树。
但那个女孩野猫似的眼睛又看过来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路诤苦笑说,你能不能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了,我真的只是个新手训练家而已,不是什么单枪匹马干翻全场的小马哥。一周目的时候和联盟作对,全赖我当年年少无知,中二病犯了。
我现在成熟了,不准备和联盟作对了,我也不准备非要跟谁在一起了,我玩这个游戏,只是想挣点医药费而已其实我生病了,很快就要死了,只是没有告诉过别人。
“谢谢你,十三号,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也祝你日后会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过幸福的、有尊严的生活。”
他忽然沉默了,大滴大滴的眼泪流过面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听到胸膛里传来擂鼓般的心跳声。
因为没有人居住,夜晚的废弃街道里很黑,追击而来的帮派成员们手中提着手电在逼仄的建筑缝隙里穿梭,银色的光斑在黑色的墙面上不断摇晃。
帮派成员像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猎手,在水泥筑成的森林里围捕一只野兔。这里的地形很复杂,野兔的身手也很矫捷,但猎手们并不焦急,因为他们有猎犬。
头顶的半空中,三只超音蝠成品字形飞过,同时向四周发送超音波进行定位。超音波能轻而易举地穿透建筑的缝隙,形成三维图像,在这种能力面前,任何试图隐藏的行为不过是自欺欺人。
很快,超音蝠已经找到了目标,它们同时落向一处建筑的屋顶,显然那小子就在里面。
这是个废弃的砖瓦结构的三层小楼,随着新城区的建成,原来这里的住户早已经搬走了。现在外墙上被人用红色的喷剂涂着看不懂的涂鸦。窗户的玻璃全碎了,往里看去,里面一片漆黑。
领头的是一个纹着纹身的光头壮汉,他喊道:“十三号,若头叫我给你体面,你自己出来吧!”
跟着他的小弟们中有人握着砍刀和铁管,有人更是端着双管猎枪。这是种霰弹枪,在两根枪管里各填一枚霰弹,因此弹量只有两发。但威力很大,一枪下去,四散的弹片能把扑上来的野兽打得血肉模糊,而且不用瞄准,很容易上手。
光头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回应,他不耐烦了,比了个手势,跟着他的小弟开始行动起来。几十号人一字排开,组成一条长龙,把建筑围得水泄不通。
光头小声嘱咐了一句:“小心点,那家伙是个训练家,该开枪就开枪。但注意分寸,打残废了就没用了。”
他们正要破门而入,忽然听到一声“轰隆”的巨响,脚下有微微的震动传来,接着就看见眼前小楼的整个墙面倾覆下来。第二声“轰隆”的巨响,倾覆的墙面已经把其中十几号人压在了下面。
倒塌的建筑把那条长龙从中横断成两截,场面一阵混乱。
光头还在大声叫嚷恢复秩序,手电光柱中,帮派成员看到一个土黄色的圆球从建筑里面滚了出来,径直朝着他们压来。
帮派成员一惊,试图举枪反击,但另一个方向,一只褐色的鸟宝可梦划过一道弧线,锋利的爪子一勾,将他手中的猎枪抓走了。旁边的同伴用砍刀去劈,但那只鸟宝可梦速度极快,直接向上拉升,地上的人类只能无可奈何。
没有猎枪的威慑,那颗土黄色的圆球直接碾了上来,它拦腰把一个人撞倒,然后轧断了他的腿。周围的人围上来试图用砍刀去劈,这时,另一个方向刮过一阵狂风,他们逆着风使不上劲,更多的人被圆球撞倒,骨头断裂的脆响和人类的哀嚎声响了一路。
空中的三只超音蝠这才俯冲下来,全部朝一个黑洞洞的建筑缺口里飞了过去。
“嘭”的一声火药轰鸣的枪声,刚刚试图钻进建筑缺口的超音蝠颤抖着翅膀从里面退了出来。
建筑的缺口中走出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他抬着刚才被烈雀缴获的双管猎枪,其中一个枪管上冒着硝烟。
烈雀和巴大蝶一前一后从他身侧飞出。烈雀划过一道笔直的线,朝着三只超音蝠中的其中一只逼了过去,锋利的喙直接啄伤了它的翅膀。另外两只超音蝠试图帮助同伴,但巴大蝶在周围洒下了黄色的粉末,阻拦了它们。
中了麻痹粉,超音蝠翅膀的肌肉变得一下子僵硬了,速度立马降了下来。这时,后面的穿山鼠滚动着跃起,砸向其中一只。超音蝠闪避不过,直接被砸翻在地。
转瞬之间,三只超音蝠就被解决了两只,最后一只也受到重创,转头飞走了。年轻人也不追,他穿过一路因为断腿而哀嚎的人群,从容地转向另一个方向。
这时,光头男人才带着他的精锐从倒塌的建筑另一边绕了过来,只看到一个背影消失在转角处。他看着满地打滚的手下,睚眦欲裂,怒吼一声:“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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