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敲了六下,白岩城的各个角落“呼”的一下不约而同燃起了灯火,顶上的夜空霎时间被照亮了。每一盏灯都像是宝石一般缀放在城堡的周身。蕾蓓卡被这景象惊呆了,她想起了幼年与父亲骑马穿过森林,抬头时见到了最灿烂的星空,这情景让她忍不住要闭目许愿了。
仆人依旧在带领着她向前走,他们穿过了正门,走进大厅——同样灯火通明,天花板上无数盏水晶吊灯,仿佛要把人照晕过去,好在地毯的色调是绛红色的天鹅绒,不会反光。公爵和他的夫人站在大厅的正中央,他俩虽然已经不再年轻,浑身上下依然透着那股属于老贵族的光芒,足以让任何昂贵的首饰黯然失色。旁边站着一位高个子的英俊青年,姿态挺拔,腰间佩着剑,栗色的头发温柔覆盖着象牙白额头。这三人都穿着白色镶金边的衣服,青年的背上还披着那种被叫做“皇室蓝”的斗篷,用金线绣着纹章。
“我代表摩根格劳恩家族,欢迎夏藤小姐的到来。”老公爵发话了,庄严又平和。
这时蕾蓓卡才发现除了主人外,仆人们的衣服也是白色,整个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只有她一个人,黑发,通体黑色的长裙,像一个突兀的黑影。是啊,她不属于这个家族,她只是一个人质。
但是公爵夫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也许令尊已经告诉你,将你托付于我们的原因了。非常感谢令尊对摩根格劳恩的信任,愿意将独生女送往敝府。但我与公爵并无意图将贵族的女儿当作人质对待。我与公爵膝下没有女儿,年事已高,本以为要抱憾终身。夏藤公爵此举,既是平息了停战协议的纠纷,又成全了我俩的心愿。”
公爵听着,微笑点头。
但是蕾蓓卡并未绽放笑容,只是按照规矩深深的行了个礼表示谢意。
那高个子青年听罢走了过来,靴子上的马刺碰撞出了清脆的声响。他在蕾蓓卡面前半蹲了下来,“初次见面,我是摩根格劳恩家的长子,路西恩。”
“我是夏藤家的长女,蕾蓓卡·夏藤。”蕾蓓卡又行了个礼,苍白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我骑马带你去看海。”路西恩微笑着示意她将手递给他,她迟疑了一下,答应了。
“柯林斯不在家时,没有人闹着路西恩去看海了。”公爵夫人吃吃的笑着。“我想夏藤小姐应该去休息了,行李我已吩咐人送去她的房间。”
蕾蓓卡这两天几乎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但此刻没有丝毫疲倦,除了初来乍到,对于这种温情的大家族气氛感到非常的尴尬。在家时,母亲总是坐在安乐椅上看书,父亲不是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着战争沙盘,就是在与其他领主会客。她一个人像幽灵一样,徘徊在没有灯的夏藤城堡内,时常会吓着守夜人。
可是按照地理位置,这里离海边的距离至少要走三天。看着蕾蓓卡一脸疑惑,路西恩留了个悬念:“你去了就知道了。”
“那么,我愿随少爷去看看,所谓的海。”蕾蓓卡话还没说完便被路西恩拉着跑出了大门,马匹已经备好。路西恩大喊一声“走着!”便将蕾蓓卡抱上了马,自己也纵身跃上马背。
蕾蓓卡从未与父亲之外的成年男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只觉得耳根发热,低头不敢说话,她一头乌鸦羽毛一般的黑发被风吹得向后飘扬,而路西恩就在她身后,操纵着缰绳。城门一道道打开,马儿向着没有灯光的一个方向跑去了。
“说些关于你的事情吧,你这夜之女儿。”路西恩放慢了速度,“如果是我一个人我还会更快,然而看你脸色苍白,似乎不是特别舒服。”
“小时候父亲也常常这样载着我。”蕾蓓卡并没有感觉什么不适。
“哦,那个影子公爵。不过话说回来,你不用自我介绍,我也可以一眼断定你是夏藤家的人。黑夜一般的长发,黑色暗纹衣服,从来不笑。”路西恩说到这里,爽朗的笑了。
“你见过我父亲吗?”
“何止见过。啊,算了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来,说说看你自己。”
“除了这次成了父亲政治外交的棋子,似乎没有什么的可圈可点的地方呢。”
“哦?你是将白岩城看成了敌军大营了,自己则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喂!”路西恩话音未落,一低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蕾蓓卡已经抽走了他腰间的佩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可以回去向公爵告状说我威胁了你的安全,找这种理由在王国法庭上吊死我再合适不过了。”蕾蓓卡青绿色的眼睛露出了愤怒的光,“我可能会最终死于别人的手里,但绝不是任人宰割。”她抬手,剑刃又更近了路西恩一寸。
“恕我冒昧,但我不是这个意思,夏藤小姐。”路西恩好像并没有被吓到,把马停住。“我只是想说,这世间的阴谋家的确很多,但我用我身上的家徽担保,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我,虽然接受了这样一个对赌协议,但从未觉得小姐是待宰羔羊。”
“母亲说了,你是我们的家人,从今天起。”路西恩的眼神依旧温柔。“我愿视你如同胞妹,虽有养女之名,实为我路西恩手足。”
蕾蓓卡将剑收了几寸,却还是指着路西恩。
“你若是不累就举着吧,我们还要赶路,当心戳到自己。”路西恩说,“我胸前有轻甲,夏藤小姐的布衣可不防剑。若真想干掉我,还有六年时间,我可以陪你慢慢玩捉迷藏游戏。”
马儿不紧不慢的跑着,蕾蓓卡将剑收入了路西恩腰间的剑鞘,路西恩一只手握着缰绳,一只手扯下了斗篷,裹在了蕾蓓卡的头颈上。“下露水了,可能会冷。”斗篷上的流苏拂得蕾蓓卡脸上痒痒的,还有织物刚刚洗干净后遗留的皂角香。
不多久,马儿停了下来。顺着路西恩手指的方向望去,蕾蓓卡看到了一片白沙滩,还有一片海——按理说这里不应该有海,可是风的味道已经是咸咸的了。
“是盐湖,里面没有鱼。我十分的喜欢这里,白沙也是我差人从邻国的沙滩运来的,要价很高。柯林斯管这里叫海,我们便都随他了。”路西恩解释说。
“柯林斯是摩根格劳恩家的幼子?”
“是的,是公爵夫人和父亲的儿子。我的母亲,曾经是歌剧院的一个女演员,前些日子去世了。”
“哦……那真是遗憾。”
“你要光着脚在沙滩上走走吗?”
蕾蓓卡低头不语,贵族女子不得裸足,这是规矩。
“哦,我知道了。那么好吧。”路西恩笑了笑,捧起一捧沙,沙细碎的从他的指缝中落下。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很开心。”蕾蓓卡也学他的样子,掬起了沙子,让它们顺着风从指缝里飘散。
“能请你笑一个吗,夜之女儿。”路西恩注视着她,她从未听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憋了半天,好难。
“那我来给你讲个笑话吧:蚂蚁是动物,所以大蚂蚁是大动物……”
蕾蓓卡突然迸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就像是被尘封了多年的能力突然解除了封印那样,她索性往沙滩上一倒,欢快的捶着地。路西恩见了这景象,得意的说:“这是我珍藏多年的一条笑话,还没有人能抵抗它的魔性呢。”
“少爷真是个有趣的人,哈哈哈哈哈哈……”蕾蓓卡笑得脸上泛起了红晕,头发散成了一摊,还夹杂着零星的白沙。
“叫我长兄,蕾蓓卡。”路西恩向躺在地上的她伸出了手,要扶她起来。
一股暖流击中了她的心脏,但是不知道谁给的勇气,她将手交给了他。
“劳您照顾了,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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