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之杯中的利剑之毒与黯影之酒 第5章挚友

    苏艾·阿伯特克，十三岁的安静女孩，此时正坐在父亲开在城里的诊所窗边发呆。

    阿伯特克先生出诊去了，留她和助手看守诊所。助手此刻正在配药间忙着磨碎新送来的药草，她一个人坐在登记处——今天集市开了，人们都在忙碌，很少有人这时候来看病。白色的窗帘随着风轻轻飘动，内间传来了药草的复杂香味。

    苏艾不是那种非常漂亮的姑娘，她将头发梳到一侧，编成整齐的辫子，不戴任何首饰，浑身散发着诊所药物的气息，她的手纤长秀丽，眼窝深陷，看起来就非常的聪明。

    她最好的朋友，夏藤公爵家的长女蕾蓓卡，一个月前的摩根格劳恩公爵收作养女，从此要在南方度过漫长的六年。她不是很明白为何父母双全的蕾蓓卡要去当别人的孩子，父亲也没有作什么解释。

    两人是在童年时认识的，阿伯特克先生到“影子城堡”出诊时，带上了苏艾。苏艾在起居室等候父亲给夏藤公爵瞧病时，看到小蕾蓓卡从门外张望，又飞速的溜走：她一头黑得发亮的长发，穿着黑色高腰的裙子带白色假领，黑皮鞋哒哒作响，一双青色眼睛，像城里玩具店里逃出来的精美蜡娃娃一样。

    苏艾对她微笑，她又从门后探出头。

    “我包里有蝙蝠。”她悄声说。

    “介意给我看看蝙蝠吗？”苏艾问她，她羞涩的走进屋，拿出了身后的小包，将抽绳拉开。

    一只小蝙蝠扑棱着翅膀，发出“叽叽”的声音。

    “你不害怕吗？妈妈说蝙蝠是讨厌的东西。”蕾蓓卡用手摸着小蝙蝠的绒毛。

    苏艾想起父亲提到的，那场曾经消灭这个大陆三分之一人口的瘟疫，感染源之一就是蝙蝠，不禁心一凉。

    “它还小，需要妈妈的照顾，我们让它回家吧。”苏艾说。

    “好啊。”

    把蝙蝠放掉后苏艾才松了口气。父亲的出诊结束了，他将手提箱扣上，扶了扶单片眼镜，拉着苏艾的手，从阴暗的旋转楼梯上走下。

    蕾蓓卡从天井向下看着苏艾，“你下次还来玩吗？”她问。

    “会的，下次再见，小姐。”苏艾回头，向蕾蓓卡微笑。

    “叫我蓓琪。”一直面无表情的蕾蓓卡，也露出了不多见的微笑，竟然还有酒窝。

    “回见，上帝保佑你健康，蓓琪。”

    苏艾并不知道，蕾蓓卡只允许苏艾和母亲这样称呼她。

    “她真是个可爱的人儿啊。”此时的苏艾伏在父亲的羊皮纸手记上，自言自语道。

    助手似乎听见她在说什么，也仿佛在自言自语：“以后出诊也看不到那阴森的小女巫在城堡里游荡了呢。”

    “蓓琪一点也不阴森，她只是有点寂寞罢了。”苏艾转头向房间里的助手说。

    “听城堡里的仆人说她小小年纪就失眠，半夜举着蜡烛上高塔吹风，守夜人以为闹鬼，吓得大病一场。”

    “她说她做了噩梦，梦见有黑色的怪物将门前的树连根拔起，上高处确认一下之后就回去睡觉了。”

    “哈，那小鬼还喜欢玩模仿葬礼的过家家游戏。”

    “去年冬天冻死了太多的鸟，她每天都要好好埋葬它们。”

    “她在其他贵族家的孩子那里也不受欢迎——沃尔夫冈子爵的儿子用石块砸她，作为报答，她用火点着了人家的衣服，还好及时脱下，只灼伤了手，伤口还是我处理的。”

    “那些贵族孩子都是些下流胚！”苏艾一脸愤愤不平。

    “这么多年了，你作为朋友真是护短啊。”助手将药粉装入纸袋中，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也是为父亲解了围，做了白岩城的人质了，真是弃暗投明。不知回来时候是不是能改改她那副阴森的表情？”

    “你说什么？！人质！”苏艾声调提高了八度，激动的站起来，碰倒了椅子。

    “若不是长着那一头黑发，我可真不信这孩子是影子公爵亲生的。”

    苏艾骤然呆若木鸡，她十四年来很少这样，毕竟跟着父亲见过太多生死时刻。这个时候她却害怕了：她害怕他们折磨蕾蓓卡，害怕他们弄死她。害怕她哪怕六年后回来也不能再见面：那时的她到了出嫁的年纪，恐怕是已经当了别人妻子，不能再在城里诊所抛头露面了。

    她想起两年前，她的蓓琪十岁生日，夏藤公爵送了一匹小马作为生日礼物。蓓琪牵着小马来到她面前，第一个请她骑上去。蓓琪自己只是充当护卫，牵着马在前走着。

    夏藤公爵尚武，苏艾见到蓓琪时常常是在庭院中练习击剑。蓓琪瘦小的身影灵活异常，拿着一把被皮革裹住尖端的轻剑，和夏藤公爵进行练习。二人都不戴护具，这看似十分危险的游戏，父女两人却十分开心——这是蓓琪和父亲为数不多的共同爱好，尽管每次都会挂彩，开始是蓓琪不小心被父亲的剑戳中，再后来，父亲也躲不掉蓓琪的连刺了，这可忙坏了阿伯特克先生。渐渐地，给蓓琪敷药的任务落在了苏艾身上。

    每年圣诞节，蓓琪都让仆人套上马车，去城外的阿伯特克诊所，给苏艾带来一种镶嵌着橙皮、果仁、葡萄干，黑糖浆的发酵糕点——王国内做这种圣诞点心手艺最高超的厨师，就在夏藤城堡工作。放糕点的篮子里，还会有樱桃糖浆、熊娃娃等礼物。蓓琪站在门外，穿着黑羊毛大衣，戴着圆帽，脸冻得苍白。

    “不用特地过来的，你看你都要冻僵了。”苏艾又高兴又心疼。

    “我想看苏艾笑。”

    “圣诞快乐，亲爱的蓓琪。”苏艾紧紧的抱住了她。

    “圣诞快乐，亲爱的苏艾。”

    “我要给她写信！”苏艾大喊，不知这声喊是对助手还是对自己。

    此时的蕾蓓卡，坐在白岩城的高塔上，向北眺望。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铜制的家徽印章，用来印在火漆蜡上的那种。“带来了，总要找个机会用啊。”她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