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正吃得高兴。忽然,朱顶天冷笑说:“爹,你还没看出来么?他们对你可是大大的不敬啊。”
众人都愣住了。
朱顶天阴阳怪气说:“猪者,朱也。这又是烧猪头,又是切猪蹄,用意还不够明显么?其实,昨晚他们端上那盘细露蹄筋的时候,我就有点疑心?这不是要抽我们的脚筋么?可我又怕爹说我是小题大做,就忍住没说。如今看来,倒不是冤枉他们了。香大小姐,你的用心叵测啊!”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冷箭般直射向沧雪的面门。原来此人心胸极其狭隘,昨晚他想见明月,沧雪替妹妹挡了驾,他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沧雪却也当真不是个软柿子。她也不慌张,冷静地思虑片刻,站起来,身子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微笑说:“朱少帅言重了,这当中有天大的误会,幸好少帅问起,否则的话,我们也没机会解释。谢谢少帅的提点!我先说说这细露蹄筋吧,我们苏州的这道名菜,选用的是牛蹄筋,并非猪蹄筋。再者,朱少帅贵人多忘事,这今晚的菜肴,难道不是朱少帅与八姨太点的?我们天香楼一向以客为先,岂有不遵从的道理呢?”
龙王爷笑说:“一场误会,天儿,你就别太较真了。”
朱顶天却不依不饶,说:“那刚才这个小子切猪蹄怎么说?”
沧雪微微鞠躬,说:“这个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忘了忌讳,沧雪愿意受罚。若是诸位不嫌弃,我给大家清唱一段我们苏州的民歌《四季相思》,再自罚三杯,各位意下如何?”
龙王爷笑说:“好,就这样办,香老板给我们唱首民歌吧。罚酒就不必了。”朱顶天冷哼一声,没再言语。
沧雪道了谢,正开口欲唱时,宋澄笑说:“这首歌的词,我倒还记得几句,要不,我跟香老板一起唱。”
海夫人笑着附和说:“好,这太好了。我们只听过宋老板唱戏曲,还没听过你唱民歌哩。想来必定是别有一番韵味的。”
于是宋澄站到沧雪身边。这两个人一个俊美,一个娇媚,看上去倒像是一对璧人。沧雪知道宋澄这样做,是有意帮助自己解围,感激地看他一眼。他微微一笑,用女声跟沧雪一同唱:
春季里个相思末艳阳子个(注:‘个子’是苏州话中的语气助词。)天,东风摇曳垂杨线,可人子个怜。
游丝牵惹桃花片,春光在眼前,玉人怎不见?
恨天不与人方便!锦帐里个春寒宋独自子个眠。
奴的天呀!玉人儿怎把良心变?
夏季里个相思末正日子个长,羞风飘动浴鸳鸯,热难子个当。
鬓云蓬松嫩梳妆,泪如湘江水,点点湿衣裳。
今生不是并头莲,前世里个烧了末断头子个香.
奴的天呀!能一日诉诉奴衷肠?
秋季里个相思宋玉露子个凋,梧桐叶落秋渐老,伤怀子个抱。
遥望银河渡鹊桥,孤雁声声怜,寒虫哪卿叫。
金风飒飒桂香飘,明月里个悠悠来忆吹子个箫。
奴的天呀!huang菊瘦又见芙蓉娇!
冬季里个相思末朔风子个吹,雪花飘飘措梅开,锁阳子个台。
奴郎一去不回来,为你俏冤家害奴如痴醉,一片冰心有谁哀?
依然里个梅帐宋独自子个睡,奴的天呀!冤家吓,自有青天在!
他们虽是第一回合唱,却也配合得十分有默契。众人顾掌致谢。
朱顶天阴阳怪气的笑说:“香老板唱得好,比街上卖唱的女子唱得还好!明日我们到虎丘山游览,不知说可否请两位香小姐赏脸相陪呢?我希望我还有这样的耳福,再听香大小姐一展歌喉!我听说香二小姐棋艺精湛,号称‘苏州第一女棋士’。我父亲和我都十分热爱下棋,不知香二小姐——”
沧雪尚未开口,海夫人抢着说:“当然可以,这是她们的荣幸,断无‘敬酒不喝喝罚酒’之理。”她意味深长地盯了沧雪一眼。
海夫人都说到这份上了,沧雪也只好允诺,心里只得默默地叹气。
海夫人说:“你明天带上天香楼的特色点心,我们在路上吃。”
沧雪想了想,笑说:“我倒有个主意,可以让我们一边游览山河美景,一边也可以吃上热腾腾的美食。”
虎太岁问:“莫非山上也有饭馆。”
沧雪笑说:“海大帅恕罪,小女子先卖个关子,明天你们就晓得了。”
虎太岁笑说:“那明天就看你的喽。”
再说云嵩在刑讯处亲自秘密审问两个疑似日本特务的人。两人自称叫彭三、彭四,自称是两兄弟,是东北的参客,来这边贩卖棒槌(人参),然后在这边买些南方的特产,再运到北平去买。两人说的一口纯正的东北吉林方言,穿着东北山里人常见的衣着,货物也是上好的棒槌。
表面看上去,似乎是毫无破绽。可是云嵩确实觉得他们有哪里不对劲。根据以往经验,普通老百姓如果突然被带到这个阴森森、到处都是刑具的刑讯室来,多少会有点慌张失措的。而他们则表演得太镇定了,眼神也不闪躲,说话流利,就好像是在自己家里似的。这分明是见惯大场面、身经百战的人哪!
由于龙王爷的到来,为谨慎起见,云嵩早下令各处加强戒备。除了各处的守卫军兵增多以外,情报处的情报员分两批,穿着便衣、装成普通老伯姓在火车站、客栈、饭店等地蹲点,留意有没有可疑人物。
根据情报处的霍处长之前的汇报,这两人是坐昨天的火车来的。他们出了火车后,在经过一个火车站工作人员旁边时,彭三取出一根香烟,假装不经意地丢在地上。那个工作人员趁人不注意,捡起香烟,放在裤兜里。
在火车站守候的霍处长手下的地下情报员老程刚好看到这一幕,当时他尾随彭三两人,看到他们进了一个客栈,住进了一个房间。他报告了霍处长,霍处长当即下令将两人逮捕。
已经暗中查明,那个工作人员叫陈福生,是个铁轨检查员,是两年前当上这工作的。查过他的户籍资料,他是个山西人,五年前到苏州来定居。
云嵩觉得情报处的此次抓捕行动其实过于草率了。既然都知道了彭三两人的落脚点,应该派人住在隔壁,一直监视他们,留意有何异动才对。如今打草惊蛇了,彭三一口咬定是自己不慎丢了一根烟,因为嫌脏,就没有捡。至于谁又捡了去,他根本不知道。
云嵩早听闻这霍处长是个酒囊饭袋,是靠厚礼巴结海夫人,又用自己美貌的三姨太和亲妹妹作为“外交官”,送给海大帅享用,才一路平步青云,爬上这个位置的。至于那个地下情报员老程,云嵩已经冷眼观察他很久了,觉得他是个人才,经验丰富,心细如发。最难能可贵的是,即便当了近二十年的情报员,一直都没有晋升的机会,可以说是一直郁郁不得志,也仍然尽忠职守,工作从不偷懒脱滑,更积累了相当丰富的侦查经验。只是他为人木纳,不善言辞,且性情有些孤傲,喜欢独来独往,不太合群。
云嵩思索了良久,最后命令放人,还要副官王强代替他亲自向两人道歉,说是因为情报有误,抓错人了。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用严刑逼供,可是他认为会收效甚微,权衡利弊后,觉得还不如放虎归山,再引蛇出洞。
彭三、彭四得意洋洋地离开了。云松派人装扮成商人,住到他们的隔壁房间,暗中监视他俩,同时,他安排老程暗中监视陈福生。
云嵩处理完这件事后,又过问了赈灾事宜,临时赈灾小组的徐组长向他报告说:“之前赛画募捐所得钱银珠宝,已兑换成米粮物资,已经在路上了,相信明日就能送到灾区民众的手上。”
云嵩又特意问起海夫人的联珠帐,他担心她会暗中做手脚,将宝物要回。
徐组长笑说:“珠宝当中,最为值钱的还是海夫人的联珠帐,每一颗珍珠能换三车白米。那个宝贝也已经兑换成米粮物资。少帅,这是账本,请您过目。”
云嵩翻看账本,看到每一分钱的去向都已列明,十分的清晰,满意地问:“第二批救灾物品何时能运抵蜀地?”
徐组长说:“第二批救灾物品也即将准备就绪了,估计三日后就能运抵蜀地。”
云嵩稍稍放了心。这个临时赈灾小组是云嵩亲自成立的,徐组长也是任命的。他也是跟随父亲征战多年的老部下了。不过云嵩暗中观察过他,相对于父帅的其纸醉金迷、乌烟瘴气的老部下,徐组长算是比较能干且清廉的。原本他只是供需处的一名低级官员,是云嵩担任副司令后,亲自提拔他当了供需处的副处长,对他十分器重,让他发挥才干,领导下属做了几件兴利除弊的实事,得到了下属的拥戴。他感念云嵩的知遇之恩,对他忠心耿耿,到目前为止,不曾有过阳奉阴违之事。
夜深了。云嵩回家睡了两个小时,便又起来,准备陪龙王爷他们出游。
当今的局势,有点像三国鼎立时期的局势。朱大帅是长江以北的霸主,海大帅统领长江以南的东南大地,还有一位吴大帅占据西南区域。
龙王爷是虎太岁的义兄,当初,虎太岁的江山就是在他的支持下,得到的。因此,虎太岁对龙王爷非常敬重,他的话对虎太岁来说就相当于圣旨了。
云嵩明白:必须得到龙王爷的支持,才能对父帅的旧部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当然,他也明白,如今说这些,还为时过早。现如今他必须跟他们搞好关系。何况,他也身负保护香家两朵金花的任务,不能不去应酬的。
他到了饭厅,见到父亲、继母、云珠、龙王爷、八姨太都已到了,独不见朱顶天。云珠得到海夫人的命令,每天早晨都出来陪客的。云嵩也曾提出说带云珠一同出去游玩,海夫人却不肯答应,说是要遵守女子三步不出闺门的祖训。
龙王爷倒也颇喜欢云珠温柔沉默,羞怯可人,并且长得珠圆玉润,很有福相。因此,方才虎太岁夫妇提出两家结亲,龙王爷就一口答应了。
朱顶天是无所谓的。他一向荒淫无说,有无妻子对他来说,并无区别。他自小便深知权力的重要。海家跟他朱家也算门当户对,这门婚事对他巩固自己的势力也是有利的。况且,他见云珠软弱可欺,即便自己婚后沾花惹草,估计她也不会拈酸吃醋。即使她吃醋,也不敢反对。
不过,他也提出了一个要求:“父帅,我想娶香家二小姐为平妻。你同意吗?”
云嵩闻言,面色不禁为之一变。
龙王爷笑着说:“这香家二小姐嘛,等你先娶了云珠,修心养性了,再说不迟。”
海夫人说:“明月这丫头,空有一副好皮囊,心性太傲,花花肠子也多,我劝贤侄还是另选佳人吧。苏州的美人多的是!”
云嵩还是头一回觉得,海夫人的话居然如此中听!
朱顶天笑说:“好,我听爹爹的。等娶了云珠再说。”
海夫人立刻叫人拿了黄历来,请龙王爷选个吉日,龙王爷选了一个两个月后的黄说吉日,说:“就这几日,把喜事办了。也不必铺张,一切从简,文明结婚。新时代,新作风嘛,咱们得给老百姓作个表率。”
仇夫人和虎太岁满口答应,高兴得手舞足蹈。
云珠羞得满面飞红,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仇夫人便命她的丫鬟雪茉和紫莉扶她回房去,接着又叫秋媚过来帮龙王爷捶肩哩。
秋媚如今大了,渐通人事,一向爱穿红着绿、乔张乔致。她用那像水蜜桃般熟透了的娇躯挨近龙王爷,一双粉嫩嫩的拳头轻轻落在龙王爷的肩上,丰满的酥胸时不时有意无意地触碰他的后脑勺。龙王爷惬意地闭上眼睛。
虎太岁眼巴巴地看着,心痒难当。其实他早看中了有几分水秀、常常向他暗送秋波的秋媚,只是因为海夫人盯得紧,他无从下手罢了。此刻他眼见这口鲜美的头啖汤要被结拜大哥先喝掉了,不由得懊悔不已。
海夫人看透了他的心思,暗自得意,此乃她的一石二鸟之计也。她是个比鬼还精的人,早看出虎太岁对秋媚有意、秋媚亦有心攀高枝了,两人时常眉来眼去,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被她识破了。她知道虎太岁此人独独喜欢黄花闺女,因此她打算把秋媚陪龙王爷耍几日,破了她的完璧身子,这样既讨好了龙王爷,又断了虎太岁的念想。
虎太岁又偷眼看八姨太反应,此刻她仿佛眼睛也结成了冰,对这一切无动于衷。这样不争风吃醋的冰美人,也是少见。虽然隔了几个座位,可是他闻得到她那美妙玲珑的身体散发着一阵阵诱人法兰西香水的香味。这让他不由得对她更加着迷。他心想:秋媚算什么?不过是有几分姿色罢了!这个八姨太我一定要勾到手!哼,大哥,你可别怪我。是你先抢了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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