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来!”
郎兵从本质上来说还是讨厌跪拜的,刚才他要朔方将领跪拜是为了要在气势上压倒他们。让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将跪拜比他小了将近一半的小子,自己心里都感觉有点别扭。
马庸霖却没有顺着郎兵的手站起来,而是死死地跪在地上。他抬起头来看着郎兵,目光坚定而执着:“将军,不是弟兄们愿意闹,是弟兄们实在过不下去了,节度......朝廷已经三个月没发给我们军饷了,这些兄弟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我马庸霖连累众兄弟受累了这么多年,今天再也不能对不起众兄弟了。我只求将军大人把拖欠的军饷发给兄弟们,给他们一条活路,我马庸霖愿受将军任何处罚。”
郎兵看着面前跪倒的这个汉子,不知怎么地忽然感到一阵心酸,他用力拍了拍马庸霖的肩膀道:“起来说话,我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马庸霖一动不动:“将军是京城来的,代表着皇上,说的话自然可信,我只要将军给个准信,到底什么时候给将士们发军饷?如果将军不说,我.......我就跪着不起。”
郎兵有些啼笑皆非,四十岁的汉子居然耍起小孩子赖皮来。
朔方军士兵却不这么想,他们知道马庸霖是实在没办法了。这些人大多是从冯晖在的时候就跟着马庸霖了,都清楚马庸霖是仗义之人,向来重义轻财,不像其他军官那样克扣军饷。自从冯继业地位稳固之后,就越来越觉得他们这些人碍眼,时常找些借口克扣他们的军饷,让他们做最苦的活儿,吃最差的伙食。
马庸霖这个倔强的老爷们瞒着他们偷偷地求过冯继业好几次。都被冯继业冷嘲热讽一番,虽然没有改变情况,兄弟们却打心眼里感激他。马庸霖却从来不提这事,还是从节度使府里的人口中泄露出来的。兄弟们怕伤他的面子,也从不在他面前提起这事。
数个月前,朝廷大军西征,朔方地局势也变得紧张起来,党项、吐蕃人都蠢蠢欲动,冯继业奉朝廷的命令调兵遣将。做出防御的姿态,数年没有大战的朔方军顿时全部动了起来。
朝廷突如其来地西征让冯继业有些措手不及,大军出动花费的钱粮自然少不了,而冯继业毫无准备。朔方民少地贫,养两万士卒本就困难,冯继业本人又挥霍无度,再加上盐州的盐税落入了冯继勋手里,被他截留了一半,落入节度使府只有原来的一半。这么一来军费更加入不敷出了。
于是冯继业就打起军饷的主意,马庸霖的手下干脆不发饷了。想早反?那更好,冯继业巴不得呢,正好趁机把他们收拾了,省地占朔方军的名额。即使在情况最危急的七月,冯继业依然留了五千精锐在灵州监视马庸霖他们。
马庸霖深深明白这点,手下兵将怨愤难平数次想找冯继业拼命都被他拦下了。眼看着撑到了八月中旬,得知朝廷新派了刺史、团练使来灵州后。马庸霖心里涌起一丝希望。都说郎兵待手下如兄弟,想来不会看着自己这些弟兄饿死吧?
八月下旬,冯继业一纸诏令把他和手下召回灵州,马庸霖摸不着头脑,不过却不敢抗命。只得带着手下赶来了灵州。冯继业却没有为难他,只是让他待在军营里。拨给了些粗食。甚少在军营露面的冯继贤不知道怎么地忽然来到了军营,请将官们喝酒,虽然知道他未必安什么好心,但是这些一年多没尝过酒肉味的军汉却丝毫提不起反对的兴趣,何况人家还是自己的上官呢?
几杯酒下肚,这些直肠子的汉子就把心里的打算倒了出来。冯继贤听后连连摇头道不妥,对他们道:“这天下地乌鸦一般黑,自古以来都是官官相护,郎兵一个京官在灵州毫无根基,会为了你们得罪节度使不成?
郎兵爱兵不假,但是他爱护是的亲信部署,你们是吗?他连认识都认识你,凭什么为你们向朝廷讨要军饷?这可得罪人的事,朔方没钱,朝廷正准备南征,也没有多少余钱给你吧?”
马庸霖听说他说的有理,顿时急了:“那兄弟们不是没个活路了?”
“那倒未必。”冯继贤面带微笑地给他出了个主意,那就是逼!像郎兵这样前途无量的禁军将领最重信诺,你只要逼得他当众答应发你们的军饷就成了,毕竟你们以后就是他的属下,他总不能对你们言而无信吧?
于是,走投无路地的马庸霖他们听了冯继贤地主意,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幕。其实说不上兵变,只是炸营。炸营是个极其特殊的军事用语。它是指部队夜晚留营时,在没有接到任何指令的情况下,全体官兵盲目紧急集合的一种反常行动。
不过这次却不是盲目的集合而是有目地地,郎兵看着跪在他面前的马庸霖,心里已经了然,他身后同样跪着三千名壮士,虽然个个瘦地猴精都不如,却给了郎兵这种感觉,他心里丝毫没有受到逼迫的恼怒,如果换成自己,或者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
郎兵又拿眼睛瞟了白白胖胖的冯继贤一眼,他的面前只有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到郎兵看向自己,眼神没有刚才的凌厉,不知怎么地冯继贤却更加感到心虚,或许是为了掩饰什么。他急忙跪了下来,大声道:“郎将军你看看兄弟们都成了什么样子,你难道忍心不发军饷给我们?不要说你拿不出来这点钱来,郎将军你是陛下的宠臣,陛下一次赏赐就有两万贯,兄弟们三个月的军饷才不到两万贯(节镇兵待遇比禁军低得多),郎将军既是灵州刺史,掌管灵州钱粮,又兼着团练使,我们都是你的手下。为什么不给我们发饷?”
两万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郎兵心里苦笑一声,别说两万贯,就是三五万贯。在开封他也弄得出来,在这里他两千贯都拿不出来,带着这么铜钱还怎赶路?
冯继贤见郎兵怔立半饷说不出话来,心里不由的有些得意,果然不出黄大人所料啊,他的声音更大了:“郎将军难道要见死不救吗?为什么不答应给兄弟们发军饷?”
郎兵皱着眉道:“吼什么。我来这里自然是诚心解决问题的,我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不过我会想办法地,度支使那里应该有钱。”
“看看,我就知道这些当官的会扯皮,又来糊弄我们了。”冯继贤站了起来大声道,“谁不知道灵州度支仓库早就没钱了,他居然说度支使那里有钱,岂不可笑?他就是想饿死我们。兄弟们反他娘的,反正都是死,还怕个球呀,打进城去,还能吃顿饱饭呢。”
这些士兵本就心情烦躁,郎兵又没有给出实质性的承诺,听冯继贤这么一说。顿时鼓噪起来,很多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操起兵器,红着眼睛,跃跃欲试,看那架势,要是郎兵一言不妥。他们就要扑上来似地。
李处耘暗怪郎兵太诚实了。先答应他们,军饷的事情另想办法就是了。不过这个时侯他也无法可想,只能让秦旺、秦重小心戒备,保护好了郎兵。
郎兵也看出形势危急,他一把抓住了还跪在地上的马庸霖,大声道:“你相不相信我?”
马庸霖不明白郎兵的意思,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郎兵曾经为了父亲许下的一门亲事而违抗圣旨,差点为此丧命,天下有几人有如此忠义?
“那好,你让他们停下来,要是真的出了乱子,他们都难免一死,甚至诛灭九族,你明白吗?”
马庸霖还没来得及说话,冯继贤就大叫道:“被我揭破了谎言,郎兵露出了狐狸尾巴了,他想威胁马将军,兄弟们能答应吗?”
那些士兵一看,果然郎兵抓着马庸霖地领子,以为郎兵要他来威胁他们,顿时大怒,性急的提着兵刃就冲了上来。
马庸霖脑子虽然没有多少弯弯绕,却也不算太笨,看着架势也立马知道不妙,昨天晚上他们商量好了,把士兵们集中在一起做出威胁的态势,逼迫郎兵答应给他们军饷,并不是真的兵变,也不指望要全三个月,他们底线是一个月的军饷,不能让家人饿死就成。
要是郎兵真的出了意外,马庸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后果,堂堂的正四品大员,皇帝的宠将,要是死在自己手下手里,那些人自然免不了一死,而他作为长官,被灭九族都不够。
马庸霖急忙转过头来,正对着旁边的冯继贤,看到他嘴角扯出地一丝得意的笑,心里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无暇多想,急忙双手一撑,护在郎兵面前,大吼道:“谁要对郎将军不利,先过我这关!”
前面的士兵一见他挡了过来,大吃一惊,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不过在惯性的作用下,还是刺到马庸霖身上,破了点皮。
“将军.......”士兵们不解。
马庸霖大声道:“我相信郎将军,他会让兄弟们满意的。”
“都收起兵器。”郎兵挥手让身后的禁军收起兵器,转头接过马庸霖的话:“兄弟们放心,郎某一定会尽快解决兄弟们地问题。虽然我不能马上拿出军饷,但是我敢保证,有我郎兵一口吃的,就少不了大家........”
一支羽箭突然从斜对面射了过来,雪亮地箭头在阳光下一闪,郎兵猛地把马庸霖往前面一推,自己则往后面仰去。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33s 2.165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