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希儿,地火的干部。”
扛着大镰刀的少女歪头看向旁边的李虞,抬了抬下巴。
“喂,该你了!”
“李虞,”
穿着病号服的李虞没了下文,倒不是他惜字如金,而是现在这个情况让他不得不谨慎应对。
按理说,之前两人还是敌对关系,现在突然要一起行动:怎么想怎么诡异!
“鲤鱼?这什么名字...算了。”
“走,我们去把名册上的这些病人找一圈,让他们去娜塔莎那里就诊。”
跟着这位拿着名册的少女,李虞和她穿行于充满了铁锈味的地下城镇中。来往路人穿着厚实的帆布棉衣,扛着十字镐和各种工具,戴着安全帽以及矿灯,皆是行色匆匆,脸上挂着疲惫和迷茫。
就算是看到穿着单薄‘病号服’的李虞,和这里大部分人‘画风’严重不符,也不过是瞥了一眼就快步离开。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一间不起眼的房屋前。
咚咚咚、
“...谁啊?”
随着希儿上前敲门,里面响起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声音,紧接着金属的房门被打开。
“希、希儿大...小姐?!”
开门的男人看到手持镰刀的少女,脸色巨变。
“我什么都没做、不是我干的、你找错人了——”
对方惊慌的话语,让门外的李虞内心吐槽不能。
这是什么不打自招?
“我还没问呢!”
手持镰刀的希儿踏前一步,阻止了对方关门的动作。
“你买了‘互助会’的特效药?有病就给我去娜塔莎的诊所认真看病!”
...
听完希儿的话,屋内的男人退开一步,满脸颓废之色。
“哎,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已经得了绝症,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什么绝症?”
李虞开口询问,既然被拉了来,总不能真杵着当个背景板吧?
“多了,”
颓废男人唉声叹气,
“我自己从医书上看的,每看到一种症状,就感觉和自己的情况符合...书才翻到一半,就已经和十几种不治之症对上号了。”
听到对方的回答,李虞都惊了,这是什么百度看病?
自己翻医书...穿越前隔壁医学专业的大三生,天天还觉得自己浑身几十种绝症呢。
“有病就去看医生,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
李虞开口劝道,这个颓废的男人却是摇了摇头。
“像我这种情况,就算去医院也只是浪费时间和金钱...哦,还浪费医生的药。”
“这就是你去购买‘特效药’的原因?”
面对希儿的质问,颓废的男人再次叹了口气。
“希儿小姐,您是地火的干部。”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说实话,我就是没钱看病。虽然娜塔莎医生那里可以赊账,等以后有机会再还...但我这个人脸皮薄。”
“相比之前,瓦赫医生的‘特效药’便宜多了。——真怀念曾经瓦赫医生还在的时候,他给我们看病都是不收钱的。”
“明明是上城区的大人物,却跑到我们这里来开诊所,免费发放药物,还仔细的询问服用药物之后的情况,这样心善的人,可惜最后——”
说着,颓废男人看了一眼门口的希儿,和之前的惶恐不同,现在眼中是麻木的绝望。
“瓦赫医生被娜塔莎医生赶走了。”
“回去吧,希儿小姐。”
“我只有一种病:”
穷。
————
“走,去下一家。”
最后,这名病人也只是口头同意去娜塔莎的诊所检查身体:至于最后会不会去,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而李虞也跟着名为希儿的镰刀少女,踏上了继续‘家访’的道路。
等到第二家的时候:
“哎呀,希儿小姑娘,娜塔莎的确是个很好的医生,但是你看——”
开门的老妇人身形佝偻,脊椎已经因为常年的劳作而变形,只有李虞一半身高。
“我都一把年纪,早就经不起折腾。就算能治好,也活不了多久。太浪费了,不值得。”
“可是,那种‘特效药’其实....”
“小姑娘,”
驼背老妇人颤巍巍的抬手打断了希儿的话,
“我家那个老东西,也生和我一样病。他让我去娜塔莎那里治疗,自己却不声不响的硬抗。”
“有一天,他说要去大矿区办事,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以前总说,要走在我前面...哎,这老东西,真是自私...”
老妇人絮絮叨叨的述说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现在,只有瓦赫医生留下的‘特效药’才能让我感到一丝轻松,希儿小姐、你就别管我这个老婆子了。”
李虞沉默不语,看得出来,这位老人家‘活不长’了。
并非是肉体上的疾病,而是心灵上的病:
对她来说,与丈夫团聚才是解脱。
...
“走吧,我们去下一家。”
很显然,李虞能看出对方已经有了‘死志’,身旁的希儿自然也看得出来。等老妇人关上门之后,扛着镰刀的少女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心情,才缓缓的开口说道。
“这不是你的错,”
李虞开口劝解,很难相信旁边这名脸上挂着悲哀的少女,是赤手空拳就将他轻松打倒在地的高手。
“不,是我的错。”
然而少女却固执的摇了摇头,
“我们地火本应该保护下城区的人民,但每天依然有悲剧不断上演,仿佛我们的努力...”
都是徒劳无功!
“你说的‘地火’,是统治这座城镇的政府?”
“政府?”
少女瞥了一眼李虞,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满。
“别把我们和上城区那些家伙相提并论,我们只是一群自发筹建,维持下城区秩序的组织。给——”
摸出一张传单递给李虞,少女没好气的抬了抬下巴。
“这是我们‘地火’的宣传单,自己看。”
“...我不识字。”
??
顶着对方看‘文盲’的眼神,李虞咳嗽一声。
“有问题吗?”
“没,”
名为‘希儿’的少女没想到居然还能遇到不识字的人:身旁这个家伙,连孤儿院都没有待过吗?
真可怜——
这么一对比,似乎她的身世也算不得什么了。
“我念给你听。”
两人走在这座拥有只有昏黄灯光的地下城镇中,少女的声音不断响起。
“下城区的居民们,当你们收到这张传单时,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正遭到裂界的侵蚀。”
“在过去,我们有银鬃铁卫站在裂界的前线,抵御那些怪物。然而一纸调令,士兵们带着武器去了遥远的战场,再没有回来。”
“没有银鬃铁卫的庇护,许多城镇纷纷沦陷。有人逃到磐岩镇、铆钉镇挣扎着寻找新的生活;有人躲在废弃的矿脉中,过着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活...”
“但是这些悲剧注定无可避免吗?”
“当然不是!”
“拿起你的十字镐,带上破岩爆炸物,纵然裂界的侵蚀从未停止,纵然怪物们来势汹汹。不必幻想着银鬃铁卫何日归来,我们自己守护自己的家园!”
“除了战士,我们需要更多的人维持秩序,参与医疗救助,一起商讨下城区的明天,‘地火’期待你的加入——”
念完了手中的宣传单,扛着巨型镰刀的少女转头看向李虞。
“即便身处下城区,我们心中的火焰也永不熄灭。”
说完,她指了指自己左手臂上扎着的鲜红布条,
“这就是地火人员的标志。”
“武装、治安、医疗、规划——还说你们不是政府?”
“你?!”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开个玩笑而已。”
名为希儿的少女虽然对李虞的这个‘玩笑’怒目而视,却并没有动手揍人,让举起双手的李虞眼帘微垂。
面对挑衅,并没有滥用自己的力量;以及从之前那些病人的态度上来看。‘地火’是什么组织暂且不谈,这位‘希儿’小姐算得上是个好人。
那么:
走在下城区凸凹不平的砖石街道上,一个可能在李虞的脑海中浮现。
也许,‘坏人’其实是自己?
————
第三家,
“去娜塔莎的诊所检查?”
这名病人脸色苍白,但是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
“我不需要娜塔莎医生的帮助,让她省点心,也省点药,去救助其他人吧。”
相比起第一个的颓废,第二个绝望,这个矿工冷静得多。
“别误会,我很尊敬娜塔莎医生。”
“她是下城区唯一良心医生。”
面对希儿的劝说,这名站在门口的矿工微微让开身形,露出了房间中两个小孩。
“我只是不太认同她的做法,缺乏效率,太过理想:谁都想救,结果就是谁都救不了。”
“我们矿工需要的是见效快的药物,如果不工作,就没有钱养家糊口。大家不是傻子,瓦赫医生的‘特效药’有问题,其实谁都知道,然而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名矿工脸上带着一种决绝,为了亲人无所畏惧。
“要养育两个孩子,我没有时间躺在医院中慢慢治疗,能够让我更快去工作的药物,就是好药物!”
“为此,我愿意承受使用这种药物的‘风险’:即便是会加剧病情,不幸离世——”
“希儿小姐,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请不要剥夺我们最后的尊严。”
“我明白,”
紫色中长发的少女叹了口气,
“保重身体,就当是为了你的两个孩子。”
...
“是不是觉得我在做无用功?”
离开这户人家之后,巨大的镰刀被少女拖在地上,边走边自言自语。
“瓦赫留下的东西,即便是过了几年依然被大家奉为‘神药’。甚至在很多人眼里,我的所作所为,只是嫉妒瓦赫的才华。但我还是要说,他不配‘医生’之名!”
“我认识的瓦赫医生,”
李虞开口接过话题,
“是个标准的科学狂人:每天埋头实验,废寝忘食,最后甚至搭上了自己的...”
一路旁观下来,李虞也看出了其中的蹊跷。
免费的药物,治愈一切的万能药,诡异的后遗症。
也许瓦赫医生并不想自己想象的那样完美,也许他曾经...
但是:
“瓦赫医生救过我的命。”
“在我眼里,他毫无疑问是个称职的医生。”
就在两人穿过一条金属隔板分开的小巷时,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迎面而来。
“你们...看见我的孩子,看见我的丈夫了吗?”
这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头发乱糟糟、衣服肮脏、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眼神恍惚、脚步踉跄,当看到李虞和希儿之后,眼中突然浮现出诡异的光。
“我找不到他们了,你们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你们一定知道——求求你们告诉我!”
这个女人,精神出了问题。
任由对方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臂摇晃,李虞微微摇头。
“抱歉,夫人。”
“我不认识你的丈夫和孩子,你的家在那里?我们送你回去。”
“我的家?”
这名妇人放开抓住李虞的手,茫然的晃了晃头。
“我的家...我是谁...”
很明显,她连自己是谁都已经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
“我的孩子,我的丈夫...他们在哪里,你知道的对不对?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
面对妇人希冀的目光,李虞叹了口气,看向旁边的希儿。
“雷蒙夫人,我带你回家。”
少女一只手拖着镰刀,一只手搀扶起这名精神不正常的女人。
“照顾好自己,你的亲人...会回来的。”
————
“她的丈夫和孩子,是不是...?”
“嗯。”
将那名妇人送回她的家,然后拜托她的邻居帮忙照看之后,两人离开了那条街道。面对李虞的询问,希儿点了点头。
“她的丈夫和孩子生了病,耽误了工作生计。”
“于是,他们从互助会那里买来了瓦赫留下的‘万能药’,然后——”
不用希儿说,李虞也能明白后面发生的事情。
病情爆发,双双去世。
那个妇人承受不住打击,疯了。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瓦赫医生,对吗?”
李虞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头顶黑漆漆的岩壁。有些后悔来到这个‘下城区’了: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
“可惜,我算不上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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