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衡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可落在柳婵真耳中的不过是几个割裂,扭曲,摇晃的字。
柳婵真仰头凝望着他一张一合的红唇,无意义的文字穿过她的耳朵变成串串高低起伏的嗡嗡声。
她太醉了,脑海中的思绪摇摇晃晃宛若一只在狂风暴雨中独行的舟。
月夜下清冷的月光落在少女粉白的小脸上,娇俏的脸颊因为醉酒而红扑扑的,掌心下是她娇嫩的肌肤,鼻尖喷洒而出的热气悉数落在他的拇指上。
有点痒,不止是手。
他低头凝着这双泛着水光的眸子,呼啸的寒风温柔起来,似是推着他的头让他低一点,再低一点
就在他快要靠近她时,柳婵真却忽而猛地推开他,崔衡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柳婵真已经转过身趴在栏杆上伸着脖子吐得七荤八素。
崔衡见状,连忙上前轻拍她的后背帮她缓解痛苦,他见柳婵真吐完了,又忙从怀中取出绢帕为她擦拭嘴角残余的口水,柳婵真的一只手垫在下巴上,歪着头看他,一双眼睛张张合合直至越睁越小,越睁越小
崔衡擦完嘴抬头一看只见柳婵真已经趴在栏杆上睡着了,她侧着脸,下巴以及另一边的脸颊压着手背,鬓边的碎发略有凌乱地散落在脸边,头顶上还沾着几片晶莹剔透的雪花,美得随意,美得惊心。
雪天寒凉,廊外虽生着小炉子,但到底被冷风吹着,若在此地睡着,定要着了风寒。
崔衡轻手轻脚的抱起她,她已然是睡熟了,柔软的小脸贴在他的胸口,他听着她清浅的呼吸,感受怀中人的温度与重量,心在这一刻被完完全全的填满了。
他多么想就这么一直抱着她不放手。
可寥寥数步的距离让他感到时光过得太快太快,他还不及感受,人已经站在内室的房间了。
他轻轻将柳婵真放在柔软的床榻上,又为她盖好了被子,做完一切后,他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坐在床边静静垂眸瞧着她。
他看了很久,窗外的犬不知吠了多少声,打更人来了一遍又一遍,他却似看不腻一般,一直陪在她身边,看着她酣睡的模样。
期间,柳婵真迷迷糊糊的要过一次水,也说过几句含糊不清的梦话。
崔衡喂过水见柳婵真仍时不时面色痛苦的干呕,又命人煮了一碗醒酒汤喂她服下。
不知又过了多久,天际隐隐有了泛白的迹象,蓝基伴随着鸡鸣声,悄声入了屋,低声道:
“皇上,秦楠求见。”
照理说,秦楠刚被崔衡在殿上责备,此时此刻的他应在府反思已过,或是上书请罪,而不是还大着胆子的求见皇上。
可崔衡的脸上并无半分不悦,反而平静地像是意料之中似得。
“知道了,你先退下。”
“是。”
蓝基走后,屋内又只剩了他们二人。
崔衡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庞,眼中是万千缱绻温柔的情意,随即低头在她脸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新年快乐。”
崔衡低声说完这句话后,又在她床边放下一物,而后转身离开。
门外不仅有等候的蓝基还有柳婵真身边的人。
他顿住脚步,低声吩咐道:“郡主昨日喝多了酒,你且进去守着。”
“是。”
崔衡走后,秀秀忙推门而入,可她刚刚绕过屏风就见本该熟睡的郡主,竟然已经醒来了!
她心下一惊,忙道:“郡主您醒了,身上可还有不适?”
不对啊,按照皇上的说法,郡主明明且有得睡呢。
怎么她刚刚进来郡主就醒来了?
是巧合吗?
柳婵真接过秀秀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低声问:“表哥走了?”
秀秀应了一声,“皇上已经走了,临走前让我好好照顾郡主您。”
柳婵真闻言,黝黑的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而后又躺了回去。
秀秀见柳婵真的脸上挂着不正常的红晕,担忧地上前一步抬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郡主,您额头有点烫,要不要请御医来给您看看?”
柳婵真提了提被子,绣着鸳鸯的赤色锦被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两个眼睛,“不必,我没什么事。”
大过年的京中发生了三件大事。
其一,苏南与秦楠之妹秦如月还是在匆促之下成婚了。
听闻秦楠对这门婚事极其不满,大婚当日更是黑着一张脸,与新郎官苏南一句话也不说。
其二,皇上下发了新令,其中除了要在各地设立学院与书院外,还废除了一直存在的举荐制度,从此以后凡是官身定要参与考试。
当然这一条虽然已经远远与众世家的观念所不合,但最为让他们在意的还是那条关于赋税的政策。
虽说前朝早有皇帝发现举荐制的不妥,从而出现了科举制选拔贫寒学子来与众世家大族们对抗,可这些贫寒学子在能被皇上看见前身后早已伫立了其余的世族,或是他们的授业恩师,或是姻亲。
世族们不缴税却掌握着大半的土地,他们依靠着这些资源又同时垄断了真正寒门子弟读书的可能。
一个想要求学的学生一般人家是绝对供不起的,不说笔墨纸砚,便是寻常的书籍对劳作者来说已是极其贵重的物件了。
这些书多半都藏于当地士绅的家中,还有不少书美其名曰孤本轻易不肯示人。
崔衡见过不少连饭都吃不起的人,见过那些饿得面黄肌瘦却仍要劳作的人们,与其说他们是人,不如说是另一种长相酷似人的牲畜,工具。
他想试一试开辟另一种道路,想试一试能不能完成天下为公的愿景,只不过在此之前他最先要解决的便是横在眼前的世族。
若是他们听话,肯大刀割肉舍弃自己原本的利益,他也可留他们一命,毕竟这个过程极其长久,在新的年轻人未长成前,他还需要用人,可若他们不肯,他也不介意大开杀戒。
其三,成婚的次日苏南之父苏平圣便领了圣旨出发勘测天下土地,当然这么多土地远非苏平圣一人可以完成,只不过他是主要的负责人,同行的除了刚刚成婚的苏南还有不少建立的功臣。
也不知是否是圣上有意为之,派去的人皆出身贫寒且嫉恶如仇。
这三件大事炸得京中所有官员都没过好这个年,日日的飞信如雪花片般从京中各府中飞入全国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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