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记 第五十四章：香催百花

    后来莲香才知道，这个叫着三叔的老人就是村中的长老，而九月小时候多是与他一起生活，三叔也没有后代，于是与九月情如父子，三叔本有意将长老之位以后传给九月，不料以后九月竟离开了森林，一去十年，杳无音讯，大家都以为他死在了茫茫雪原中，他却带着一包的种子回到了森林，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侍弄那些永远不可能发芽的种子，这样待了整整一年，又再次离开了村子。而现在，他居然安然无恙的又回来了。

    他是第一个两度离开村子，穿越冰雪又能平安归来的人。九月这个名字，在这片不大的森林中立刻像是英雄一般，村中的小孩子全都涌来听外面的故事，莲香和之凡也被当做贵客一般受到款待。

    一直到深夜，村子才又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之凡因为连日的劳累，很早就在宴席中睡着了，莲香像是父亲抱孩子一样的把他抱上床。之凡本就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又是乾达婆的少主，天生带着一种高于一切凡人的贵族之气，睡着后长长的睫毛安静的盖在白扑扑的脸上，因为喝了酒，两腮微微发红，更像是一个可爱的孩子，让人心生喜爱。

    如果那时我可以不顾一切的抓住你的手，千仪，我们是不是也会已经有那么大的一个孩子？

    森林的夜晚依旧带着丝丝寒气，莲香将之凡的被子盖好，然后轻声走出了门。门外月光很好，像一缕一缕的银色绸带从林间垂下，带着丝绸特有的柔滑之感。

    沿着九月留下的记号，莲香很快就来到了林中的另一块空地，空地的一旁是一块微微凸起的土包，土包前面是一块明显被人砍伐开出的空地，只是空地上什么都没有。九月就立在土包前，一言不发，宛如一座立了很久的冰雕，但是脸上却带着微笑，是见到许久未见的心爱之人才会有的温暖的表情。莲香知道，这土堆下面，安睡的必然就是那个九月最爱的阿修罗女子，那个叫做悦意，聪明而善良的女子。

    “莲香公子，”九月抬头，“你来了。”

    “嗯，”莲香点头微笑，“这就是悦意吧？”

    “嗯，”九月望着土堆，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温柔，对着土堆说道，“悦意，这就是莲香公子，就是他可以让一切的花绽放。”

    听到九月这么一说，莲香微微点头，似是和那个虚空中的女子回礼，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九月怀中的包裹，“九月公子，给我吧，这是我答应你的事！”

    九月脸上忽然出现犹豫的神情，有些迟疑，“我收集到的故事还没有让这种子发芽。”

    莲香依旧微微的笑着，带着少有的柔情，“不妨，我想公子收集的已经够了，可以了，这此，一定会绽放的。”

    多年前，他为完成悦意的愿望而到陈家求香，而莲香公子只是给了他一颗种子，便让他继续去行走世间收集各种各样的故事，约定直到种子发芽才会将催开百花的异香给他。他本想，为悦意在这北境种出百花后便追随这个女子同赴那幽暗地府，但在行走收集故事的这么多年间，他才慢慢悟出来，当年那个阿修罗的女子临死前说想看百花，其实只是想给他一个走出雪地的勇气而已。

    如果没有悦意，他一辈子都不会有勇气踏出这片牢笼，而如果不是陈莲香，他也将永远无法得知悦意的真实目的。

    九月将包裹递到了陈莲香手中。

    顿时，九月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如梦一般，只是一瞬间，无数的嫩芽破土，张开第一片叶子，长出花蕾，然后像是蝴蝶，展开了五彩缤纷的翅膀。仿佛能听见花瓣展开的悉蔌声，清新秀隽的茉莉、垂铃的粉蓝藤萝、火焰之杯的郁金香、展开蝶形翅膀的紫色鸢尾……还有丝缎般的雍容牡丹。

    这是怎样神奇的魔法，竟能在刹那间在这冰天雪地中让百花绽放。这就是当年名动四邦的陈家之主，陈莲香。身带奇香的陈家之主，唯有他能在一夜之间为武皇催开百花。

    当年武皇醉酒在寒冬时节竟下令让百花绽放，君无戏言，就在群臣都束手无策之时，陈家之主陈莲香献上奇香，竟真的使百花在一夜之间绽放，从此，陈莲香之名惊动四方。

    也就在那年，年轻的陈家之主拒绝了所有名门望族，皇亲国戚的提亲，称自己早有夫人，同时在陈府的后院中开辟一间小苑，为夫人立碑修墓，种植莲花，牡丹。至此，再无娶亲纳妾。

    所有人都知道，陈莲香催开的百花中唯有牡丹未开，于是武皇下令，将牡丹发配洛阳。当时陈莲香说牡丹花太霸气，不能与其他花一起绽放。而现在，那一株一株的牡丹正在雪中尽情舒张。

    因为一切不过是一个谎言而已。千仪说过她最喜欢的就是牡丹，所以他要为千仪将天下所有的牡丹集于洛阳。那是他欠她的诺言。

    “千仪，以后我带你去中原，那里有许多美丽的花。”

    “莲香，你真是太好了！我喜欢你！”

    “我一定会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去看牡丹，看所有一切你想看的。”

    望着雪地上盛开的百花，陈莲香自己又不由的想起了千仪，那个同样红衣的阿修罗女子，那个同样自己愿意用一切完成她愿望的爱人。也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相同的情感，所以当年他才会决定救下这个一心赴死的年轻帝释天。

    他为千仪将天下所有牡丹集于洛阳，然而每年牡丹盛开之时，他都只会感到更加心疼，这些是千仪最想看的花，而现在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自己曾经为千仪许下的诺言，他终究没有实现。他多想再见千仪一面，即使他知道这是有违天道，当遭天谴的事情，他也依然只想再见那红衣的少女一面。

    他又想起了那晚在摩罗山脚所见那个女子说的话语。

    “莲香公子，你可相信，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