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 第四章隔壁的电话与农历……

    四

    根据露露的设定，我叫杀杀，是个十六岁刚上高一的高中生，性格乖巧可爱，有一双碧绿的美丽眼瞳，主打对象是三十到四十岁的幼齿控客人们。

    我说：“我不喝酒。”

    露露说：“菜单上写了。”

    菜单？敢情我成菜了。我被露露领到厅里一个小角落，现在客人已经多了起来，连角落里也坐满了。这个角落坐着三四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看见我来，都吹起了口哨。

    我心头飘过一堆草泥马，这活脱脱就是一堆女流氓。我被领着坐到他们中间，露露笑着说：“杀杀未成年还不能喝酒哟，只能喝果汁。”

    一个女人马上端了杯西瓜汁到我面前：“真乖，来，喝一口。”

    我接过西瓜汁，不知道要说什么，装作羞涩地喝了口西瓜汁。然后女人都大笑起来，然后说着好可爱。

    露露又说：“今天杀杀第一次接客，大家可要温柔些啊。”

    女人们说着一定一定，然后露露朝我打了个眼色就走了。我在一堆女人的簇拥之中，努力让自己脸上绽放着乖巧可爱的笑容。她们问我什么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啊，喜欢什么口味的果汁啊，头上的伤是不是不小心撞到的呀，等等，我都一一羞涩地回答了，期间还不忘夸她们两句，逗得她们开怀大笑。

    老实说，我很辛苦。和人打交道并不是我的强项，但她们来的目的是寻欢作乐，而我的任务是让她们满意而归，作为一个敬业的牛郎，我不会将任何会使她们不快的情绪摆在脸上。而她们也很给我面子，并没有劝我喝酒，我比较欣慰。

    正端着一杯酒送到其中一个女人口边，整个酒吧里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

    角落人的注意力也很快被吸引，我们都不由得朝引起惊呼的方向看去，这一看，我不由得愣住。

    面具男。那个中二病的暴君。

    和地下室一样，这里的厅内也有给驻唱搭的台子，此时的面具男就带着他的bgm，施施然地上了台。露露尤为高兴，带头鼓起掌来。

    他意外地人气很高，修长的身形站在台上从视觉看着很是不错，面具下露出的一双金色眼睛，很亮。他的bgm很快响了起来，鼓手一脸沉醉地挥着鼓棒，面具男握住麦克风，缓缓开了口。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澈而空灵。

    “you’veheardthatsound,justfromtheground,howlongthe’vebeeninhere.you’vefoundtheproof,thatwasthetruth,yourdady’sfaceisontheway.peoplelookintomyface,idon’tcareaboutit.you’vefoundout,howyouwereborn,theyscareme.”

    和昨天一样的曲风。他似乎很适合这样的曲子，配着唱词有一种奇异的魔力。

    我听得有些呆，直到旁边的女人哎哟了一声，我才发现我端到她唇边的酒杯，没喂到她口中，反而倾斜出一个低到不行的弧度，然后酒全部倒在了她衣服上。

    而面具男还在唱。

    “disguiseisnotawordonmypage,andimustbestrongerthandaysbefore,it’stimeforme,myswordandflameprotectyou.justyoucanseethefire,we’reflyinginthesky.nooneblamesyou,no....”

    我实在有些失态，竟然犯了这么大个错误。女人明显有些不高兴，我急忙拿纸巾帮她擦干，一边小声说对不起。

    我离她太近，脸触碰到她的，她顿了顿，轻声说：“没关系。”然后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我的手立刻僵硬了。

    我的天。

    我感到自己脸开始红了起来，脑子里全部想的都是……我，唐桐，一个十九岁的青葱少年，被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亲了……亲了……

    虽然亲的是脸，但这实在是人生中的头一遭，我整个人都陷入了石化状态。身边的女人似乎很高兴看到我这样的窘迫，纷纷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说：“亲一下脸就红了？来，陪姐姐喝一杯，脸会红得更可爱哦。”

    然后揽过我的肩膀，酒杯转过印着她唇印的那一杯朝我唇边凑来。

    我慌忙摆手：“姐姐，我不喝酒。”

    “就一杯嘛~来~”她不依不饶，酒杯都磕到了我的嘴唇。我手上没敢抗拒，但内心挣扎得不行，我是不喝酒的，胃受不了任何酒精，意外的敏感，和没办法带美瞳一样。以前喝过几次，只要一丢丢就能痛死我，让我产生要去医院的可怕念头。

    ……但是不喝，她们可能会不高兴……那我的钱……

    我还在纠结，那女人却忽然放开了我。我抬头，面具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这个角落，此时一双金色眼睛，灼灼地盯着我看。

    我有些茫然，旁边的女人们却都吹起了口哨：“小哥也要来喝一杯？”

    我转头看露露，她也正瞧着这边，似乎想搞清楚什么状况，暂时没有过来的意图。

    面具男轻声说：“不。”

    女人们都是一愣，还没说话，面具男的眼睛轻轻扫了一轮，女人们竟然都呆住，我旁边的这个还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面具男最后目光竟然看向我，然后轻声说：“tyrant。”

    tyrant就是暴君的意思，这应该是他的自我介绍吧？他不是已经向我介绍过了吗？还要再介绍一遍？

    我咳嗽一声：“smart。”

    他明显僵了僵，然后朝我轻点了头，转身走了。我还在茫然这是个什么状况，角落的女人们竟然倒抽了一口气：“这家伙，眼睛有问题。”

    “就是，什么眼神嘛。”其中一个抱怨。

    “老实说，我还真有点被吓到。”坐我旁边的这个拍拍胸口，其余的女人纷纷对她嘲笑起来，她也不在意，酒杯还是没离开我的唇边：“还是杀杀可爱，来喝一杯~”

    我呃一声，朝露露看去，结果她的眼睛直接跟着面具男走了，我又不好叫她，只能可怜巴巴地说：“就一点点可以吗？”

    “好呀~来张嘴~”女人欣然同意，于是我认命地张开了嘴。

    然后一整杯酒全灌进我喉咙了。

    我猝不及防，立即咳嗽起来。大概动静有点大，露露终于是注意到了这里，马上走了过来：“杀杀，你还好吧？”

    我捂着喉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觉得肚子好痛。露露走到我身边把我扶起来，朝女客们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杀杀身体不太好。”

    她们估计也是有点被吓到，摆摆手让露露带我走了。露露把我扶到化妆间：“你没事吧？”

    “我胃疼。”金贵的胃实在太敏感，我好难受。

    “我送你去医院？”她把我扶到椅子上坐下，在抽屉里翻找着一堆瓶瓶罐罐。

    “不要。”头也开始有点晕。

    “那叫小于送你回你住的地方？还是学校？”她拿出一个白色小瓶，倒出一片止痛片，捏着我的下巴，丢进我嘴里。

    “都不要。”我脑子开始不清醒了，但好歹还是知道租的地方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了，至于学校……“我好痛，随便找个储物间给我躺一下。”

    真的，我现在就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躺着，露露又接了杯热水，一手揽过我的头，喂我喝下。我突然感到有些温暖，这种被人照顾着的感觉，胃痛里夹着一丝暖意：露露不会是喜欢我吧？

    我和她认识够久，她一直对我挺照顾，介绍工作什么的。我上次住院，她也经常去医院看我，还垫了医药费，并且坚持说我这是工伤不用还她钱。我装模作样地推辞了几下……然后她就欣然同意让我还钱了。

    那个时候我就深刻知道了不作死就不会死的道理。她还劝我说不要干打手，在酒吧里当个服务生也行，她开我两倍工资，我说我还要上课，换来几个大白眼。而在我的打手生涯中，基本受比较重的伤，她都对我挺上心的。此刻见她这么温柔，我不禁就有一种她喜欢我的错觉。话说如果她真喜欢我，说不定就不会给我一个储物间，而是给我她的温暖大床？

    我还在脑补，她已经出门叫了两个服务生过来，吩咐他们：“把他扔到地下室的杂物间里。”

    ……好吧果然是我的错觉。

    胃痛无疑很折磨人，我在杂物间里痛得满头大汗，整个人都要虚脱了，拜托扔我来的小哥给我找来的两颗安眠药，屁用都没有。

    而在疼痛之中，我一直不停警告自己：不要去医院。努力想着别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杂物间的墙都快要被我挠脱皮了，我突然听见有人在说话。

    声音不远，似乎就在杂物间的隔壁过去一些，我回忆了一下，那里似乎是个厕所。然而真正吸引我的并不仅仅是声音，还有他谈话的内容。

    “你知不知道他为了赚钱，来blue坐台了？”

    这声音我认识，是张索。

    他说的是谁？我吗？那可不一定，来blue坐台的哪个不是为了赚钱？但我隐隐感觉不对劲，强忍住痛仔细听着。

    blue的卫生间隔音不错，但对我过人的听力来说听清话筒里的人说话没多大压力，于是我听到张索电话对面传来一个女声：“怪我咯？”

    这声音也有点眼熟？

    张索有点无语，但没有反驳，而是叹口气：“他大概是我们之中过得最不容易的一个了。”

    对面呵呵笑了起来：“谁都不容易。穷并不值得我同情，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的身体怎么样？”

    “我拿到报告了，各项指标发育正常。但是估计打的架太多，功能器官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如你所说，他最不容易，所以他大概也是最早死的一个吧。”

    我听出来了，这人是何静雨。

    ……那么他们，说的就是我了？

    我呆呆地听着，胃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张索，何静雨，他们两个竟然会谈到我？还说什么我们之中？我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我忽略了。

    “想要弄清楚他的狂化时间还需要进一步观察，暴君那边怎么样了？”何静雨问。

    我差点没吐血，还有面具男？

    “大概没多久就能收集到足够的资料。总之你先准备好催化剂。”张索说。

    “回头我交给他，他知道什么时候该给唐桐用。”何静雨。

    我整个人都陷入了石化状态，对方都已经指名道姓了。何静雨，张索，还有面具男暴君，很明显都是认识的，更明显地，都是冲着我来的。

    他们想干嘛？我思考了一下，何静雨曾经跟我说过，她知道我过得不容易、知道我没钱，说明已经对我调查很久了；张索也是最近才来的blue，这么一联系起来也是打探到我在这边给露露当打手；暴君三番两次地和我做着鸟语交流……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欠他们钱了？哦我确实欠了何静雨的钱……那这么说，何静雨路过我撞墙的地方，把我送到医院，也不是巧合了？

    隔壁的对话还在继续。

    “他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吧。”张索说。

    “对，等他完全体成熟以后，我们就可以准备组织行动……但是最近g市出了麻烦，你知道的。”

    “你说吸血鬼？那些东西只敢晚上活动，闹不了多久，我看猎人团过来也就这几天的事。”

    “如果只是一只，那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你也看出来了，g市的连环杀人案并不仅仅只是一只吸血鬼干的，那么问题就是，为什么他们突然在g市这么猖狂地杀起了人？”何静雨顿了顿：“我觉得，他们的内部或许出了点问题。”

    吸血鬼！我一惊，他们知道吸血鬼！何静雨那天看到了？不，或许在更久之前她就知道了？还兴内部？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张索茫然。

    “和我们没有关系，但和一个人或许有很大关系。”何静雨似乎不想多说，转了话题：“总之，注意好唐桐，他那天看到了吸血鬼，不要让他有机会报警。”

    ……为什么不让我报警？张索哦了一声：“明白。”然后挂了电话，之后就是开门关门声。

    我趴在墙上，脑子根本无法消化这么多的讯息。几个人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来接近我？他们还知道吸血鬼？若是换做以前，我听到有人这么认真地谈论着吸血鬼的话题百分百甩他一脸呵呵，但是现在不一样……我亲眼看见了吸血鬼杀人。可是何静雨为什么不让我报警？他们和吸血鬼一伙的？

    我有点毛骨悚然，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痛了，脑子一片混乱。隔壁又传来人上厕所然后大呼怎么刚才上厕所的人没有冲水，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子，但我根本懒得在意。

    这三个人……我突然觉得，blue或许我呆不下去了。

    杂物间门被推开，露露走进来：“好点没？”手放到我额头，摸了一手冷汗：“疼得可够厉害的。”

    我抬眼望她：“露露。”

    “怎么？”她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后拿出皮夹。

    “那个张索……是什么时候来blue的？”

    “……上个星期吧？”露露有些不肯定，拿了一叠钞票递给我：“干嘛问他？”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被眼前的钱惊住：“这是啥？”

    “今晚的钱，两小时加小费，一共一千五。”

    我颤抖着手接过……尼玛，钱不要来得太轻松啊，虽然我胃痛得要命。

    “你这长相挺吃香的，以后长久干吧，怎么样？”她提议。

    我头立即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今天差点要了我的命。”她翻了个白眼：“你抵死了不喝，她们不敢拿你怎么样，就是拿了，不还有我吗。”

    我的心又一次感受到了温暖，刚刚冒出的离开blue的念头马上熄火了：“露露你真好。”

    她差点没吐出来，嫌弃地摆手：“我说真的，长久干，不让你陪睡喝酒。”

    “还是不行。”我坐台本来就是为了还何静雨的钱，赚够了我就不干了，“我不爱干这个……哦我不是喜欢打架啊，只是觉得，坐台真不适合我。”

    “那你想赚完一笔就滚蛋？回头客找不到你怎么办？”

    “跟他们说我死了。”我一张一张地数着钞票，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露露。”

    “嗯？”

    “你这儿借我住两天。”

    她有点诧异，指了指空气：“就这儿？”

    “对。我房子转租给别人了，你借我住两天，回头我重新去找一套。”

    露露皱着眉：“随你吧，爱住多久住多久。”想了想，说：“你课怎么安排的？”

    “周三周四满课，周一周五下午的课。”

    “那我按你课表给你排班了，你想做多久？”

    “呃……”我算了算：“再做两天成吗？”

    “……”

    和露露商量了下关于排班的事，我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她关于张索和面具男的事。她说这两人都是上星期来的，面具男她见过，长得挺标致一小伙儿，谈吐她非常喜欢，加上唱得实在好听，于是对方提出唱一次歌结一次账她也同意了，而且时间完全由对方来决定。

    我实在无力吐槽她。扯完以后她就继续出去招呼客人了，中途还托人给我捎来一包烟。我才想起，我竟然一直都忘记买烟了。

    点了一根叼在嘴上，我望着天花板，思考着刚才的事。

    何静雨也是有目的的路过我，这样的话，她说没看到我的摩托车，看来是骗我的了。还特意给我做了检查，好像还要打什么催化剂？难道他们研究出了什么新型技术，来把我当成试验品？我有什么特别的吗？退一万步说，他们三个……

    我还真的不怕。我冷笑一声，忽然想到，他们三个要是吸血鬼怎么办？不不不，何静雨不是，她能在白天活动。张索和面具男我只在晚上见过……应该也是一样的吧？这么看来，三人里面，危险系数最低的就是这个何静雨了。联想到她的职业，我猜她就是研究什么违禁药品的怪医生角色。

    再怪也是女人，人类的人。我低骂一声，摸出我的手机，给她打了过去。

    “喂？”很快接通。

    “何医生，是我啊，唐桐啊。”

    “有事？”

    “我赚够钱了，什么时候还你啊？”

    “……”何静雨沉默了一下：“等我有空。”

    “可我没多少时间啊。”

    “那就不还了。”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我整个人僵住……不还了？不还了老子坐个屁的台啊！不不不，一开始就是我闹着要还，还是应该的，但是她这个态度……她一定是面对我有点心虚于是挂电话才挂得这么快。

    我这么对自己说着，把玩着手机，冷不防看见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和日期，心中咯噔一下。

    已经过了十二点，现在是28号。农历，十四。

    我的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