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 第七章上世纪的实验与……拒绝

    七

    张索还在继续：“他们费尽心思地搜罗到了这些人，将他们囚禁在基地里，每个人都被关在玻璃容器中，靠着营养液维生。而从他们被囚禁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被注射进了奇怪的东西。日军的实验者们将他们分成了好几批，每一批注射的东西都不一样。而注射的那些，就是兽类的基因。”

    我心头一跳。

    “兽类，有狼有虎有狮子，还有蛇啊野猪啊河豚啊，什么都有。你说，这些畜生的dna，突然就进入你的身体你的血液，恶心不恶心？”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却有了想吐的感觉。

    “很多人出现了排异反应，死得很快，于是又有更多的人被送了进来继续做这个不知道目的为何的实验。有的人被兽类基因控制，开始发生异变，最明显的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整个人都化为了兽形，头脑也不清楚，开始发狂，实验者们就这么又弄死了一批危险分子。最后，活下来的，只有百来个人。”

    “当时实验似乎已经进行到了后半段，这一百多个人没有排异反应，身体各项机能运转正常。实验者们发现，他们的基因融合得比那些死去的人要好许多，可以观察到他们的肌肉、力量乃至智商，都在发生着变化。实验者们认为，这是快要成功的标志了。然而这个时候，中国的军队赶到，夺回了h市，摧毁了整个地下基地。”

    “装着试验品的玻璃容器被炸碎，实验品们有的苏醒过来，有的直接被炸死。苏醒过来的，本能地就想要逃跑，他们的基因和兽类融合在了一起，身体素质比平常人要高出很多，就这样，他们逃出了基地，逃出了h市，漂泊到其他的城市，活了下来。”

    “这些人当中，就有你的爷爷。”张索脸上的表情更像是苦笑：“我的爷爷，何静雨的爷爷，暴君的爷爷，还有另外三个人的爷爷。”

    我听得手脚发冷，浑身冰凉：“你认真的？”

    “逃出来的一共有六十多个人。其中一部分因为在之后的生活中变异而遭到杀害，另一部分安稳地活了下去，结婚生子，却都无一例外地在二十五岁之前就死掉。”

    我马上默算了一下我爷爷和我爹是哪年死的，不由愣住。

    “于是在二十五岁之前，有了后代的；而后代在二十五岁之前又生下后代的，也就是我们第三代，已经只有七个人了。”张索淡淡道。

    “基因会一代一代地传下去，这是我们兽人无法逃脱的命运。”张索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兽人的寿命很短，没办法活到二十五岁之后，因为有兽类基因的原因，还会发生不同程度的狂躁，瞳色也会大大迥异于常人。我有时候真不知道，这种实验有什么意义？只剩下七个人的我们这一代，背负着这无法改变、无法逃脱的命运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窗外突然传来轻声哼唱。

    “you’realoneintherain,beenthinkingofyou,youcan’tstopyourtears,whenyoustayedwithmejustbefore.iwanttoknow,doyouloveme?”

    没有伴奏，就是一个清澈的的男声在低唱。他唱得慢又缓，吐字不是非常清晰，更像是在哼着什么。

    “ohgirl,howcanispeakwithyou?ifyoucouldhearmysecret,nowireallywanttotalk.it’sashame,butdidyouknow?there’sawaythatyoufindwhatyouseek,you’llbestrongerforreal.”

    张索没有再说话，我呆呆地听着窗外的歌声，脑子里仿佛一片空白，又好像纷纷杂杂，已经找不到方向。

    兽类基因？兽人？第三代？

    我从不信这些只存在于二次元的东西，因为我身上的奇异事情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比如虹膜缺少色素导致瞳色奇异，家族会遗传下来的间歇性狂躁症……但，自从我那天遇到了那只吸血鬼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个世界，真的有吸血鬼，能在墙壁上行走、力气很大速度很快的吸血鬼；还有兽人，被融合了兽类基因的人类，杀只吸血鬼跟玩儿一样，还会狂化，生来就与常人不一样……我，也是这样的生物吗？

    我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遇见吸血鬼的那一天好像还在昨天，从那一天开始，我似乎，就已经在和过去，那艰难的而平凡的生活道别了呢。

    我突然轻笑出声：“就算我是兽人，那又怎么样？你们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把我拉进你们的团伙里吗？”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或许何静雨可以给你解释。”张索说：“但她现在在睡觉，她醒来我叫她给你解释。”

    “不用了。”我掀开被子，下了床：“无论你们说的是真是假，我都不会加入你们的团伙。”

    “你没得选择，你和普通人不一样。”张索说。

    “我和普通人不一样，难道和你们就一样了？”我侧头去看他，冷笑：“和你们一样潜伏在别人身边，带着目的接近，像个怪物一样吸血，还杀了……莉卡，是吗？”

    张索轻皱着眉看我：“她确实死了。但她不得不死，她想杀了我们。”

    “对不起。”我走到门边，打开门：“也许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让你们可以毫无忌惮地杀人饮血。但明显我做不到。总之，谢谢你们救了我。还有，吸血鬼的事我不会报警的，谢谢你们的关心。”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张索没有追出来，我走出卧室，到了客厅，何静雨正躺在客厅沙发上蜷成一团睡觉，身上盖着条薄毛巾。我看了她一会儿，就朝门口走去了。

    出了门，我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幢独立的小院，我对何静雨的家境有点吃惊，但这并不妨碍我想离开的决心。此刻我只想赶紧远离这几个人，尽管我很有可能和他们是同类，但我仍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正如我之前所说，认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自己是主角，我早已经过了这样的年纪。我并不想让自己有个多么特殊的身份，多么牛逼的能力，多么不平凡的奇遇。我觉得，就这么活着，挺好的。不为别的，就为我不想变成像他们那样的变态。

    我走到门口，天空竟然下起了蒙蒙的小雨。并不冷，但让我感到心烦。

    “为什么不留下呢？”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一惊，转头看去。

    暴君带着面具，身上是黑色的披风，眼睛依旧金得发亮，此刻正站在街边，他的背后对着何静雨卧室的窗。

    “……刚才是你在唱歌？”我问。

    暴君没有回答，而是说：“不和我们在一起，你会遇到很多困难。”顿了顿，“你意想不到的困难，与痛苦。”

    雨开始下得有点大，迷迷蒙蒙地交织成一片雨帘，我快要看不清他的眼：“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和你们这些变态成为一伙。”

    “那是身不由己。”

    我转身，不想继续纠缠：“我知道。我不是在谴责你们，只是我有我自己的坚持。不能活很久也无所谓，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很满意。”

    我大步走向雨中，暴君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走了很久，整个人都被雨淋湿，隐隐地开始感到又热又冷。忽然想起何静雨杀了吸血鬼和莉卡那一天月亮很亮，第二天应该是个大晴天才对，怎么今天会下雨。又思考了半天，才记起张索说，我昏了三天。

    这三天不知道月亮到底圆不圆，总之我受的伤和疲劳都没能使我再继续有力气起来狂躁，也许是他们给我打了什么镇定剂？那已经无所谓了。老实说我并不想再想到他们，所以我现在急需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要怎样才能回我的学校，或者blue。

    原本我还有个出租屋的安身之所，只可惜为了三百块我转租给了叶颖，除了学校和blue再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我走了很久，才在雨中看到一个孤零零的站牌。走过去一看，这里已经是外环了，现在也不知道是几点了，但看天色，大概也是很深很深的夜了吧，总之已经不会有车来就是了。

    我坐到站牌下面的椅子上，雨已经下得有些厉害，不时飘进来，但无所谓我早已经湿透。这种莫名其妙又冷又热的感觉让我有些疲惫，忍不住放开手脚，躺了下去。

    椅子当然比不上何静雨的大床，更别说这比blue杂物间还要恶劣的外部环境。我并不介意，我只想睡一觉。醒来时，大概雨就会停了。

    我感觉自己没睡多久天就亮了，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头有点痛，嗓子也有点痛，摸摸额头好像有点发烧。我咳嗽了几声，从椅子上坐起身来，毫不意外地腰酸背痛。

    大概因为这里很偏僻的原因，又或者是因为天亮得实在有点早，旁边竟然没有一个等车的人……哦，不对，有，他走过来了。

    他走到离我不远的地方时，顿了一下，继续走过来。我的表情却变得不友好起来，不为啥，就为这个人是张索。

    他走到我旁边坐下，递给我根烟。我没客气，接了，他给我点上，我吸了一口：“你不死心？”

    “你猜。”他说，没等我回答，自己也点起根烟，继续说：“我来还你手机。”摸出个手机扔给我。

    我才想起他帮我换了衣服，接过手机，不出所料地没有电。然后他说：“钱就不还了吧？”

    “嗯。”我应了一声，本来就是还给何静雨的：“还差五百块……”

    他摆摆手：“她不在乎的，一开始就是你吵着要还。”又开始在身上掏啊摸的，拿出几个钢镚儿给我：“来，拿回去坐车，别跟哥客气。”

    “……”我有点无语，但还是伸手接了。还了何静雨的钱……我确实没钱坐车回去了，忽然想起一个事：“等等，我应该还有六百块的啊。”

    “不一起装你衣服里我一起给何静雨了吗？”他说。

    我差点没跳起来，结果他又说了一句：“还有啊，你这衣服是我的，穿走了回头记得给钱。”

    “给个屁啊！”我有一种想抽他的冲动：“我不要你的衣服啊！把我的衣服还我！”

    “……扔了。”

    “……”这个傻逼！我简直不能忍了，揪住他衣领：“你扔了我衣服！你还叫我给你你的衣服钱！”

    “不是我扔的，是何静雨扔的。”他解释，然后好心提醒：“我建议你不要去惹她，她这几天没休息好。”

    我愤愤甩开他：“那她的五百块我不还了，呸，那她还欠我六百呢。”

    “你怎么这么抠？”张索啧啧，“男人太抠不是好事。”

    我用仇恨的目光盯着他：“对不起，我很穷。”

    “这样啊，我懂。”他拍拍我的肩膀，然后开始拿出皮夹：“还有钱吃饭吗？哥资助你点？”

    “我不要你资助！……我要我的六百块。”

    他笑了起来：“行啊，那你找何静雨要去。”

    “……”我有点萎，但马上觉得不对，我凭什么要怕何静雨？她很恐怖吗？很厉害吗？打架比我凶吗？……然后我发现了以上问句答案都是肯定的。

    张索还在一边唧唧歪歪：“其实我得好心给你科普一下。何静雨呢，平时也没什么好可怕的，但是她来大姨妈的时候，就是她狂化的时候，那可就不得了了。还有她心情很差，没有休息好的时候，简直不要太暴躁。你都不造这几天她在你身边照顾你，几乎没合过眼。”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涌起奇奇怪怪的感觉。

    “说起来，”他猛吸了一口烟，朝空气中吐出几个烟圈：“暴君这小子，很有本事。听他唱歌，我和何静雨的狂化状态平静得很快。”

    “……就像昨天那样？”我忍不住问。

    “昨天那不是，昨天那是装逼。”他说：“但你也不能否认，他唱歌很好听是吧。”

    我点头，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的嗓音很干净，音域宽广，高音空灵，低音清澈，以我专业的眼光……嗯，半专业的眼光，我很喜欢他唱歌。

    “我觉得何静雨快要离不开他了……”张索眼神茫然：“每次狂化，都很想听他的声音。有时候，还要听他唱歌才能睡得着。”

    “何静雨状况这么差？”我有点悚然。

    “她很强。你应该有注意到她的眼睛吧？”

    我点头。她的眼睛一下红一下褐的。张索说：“她不是戴美瞳来遮掩瞳色，也不是像我这样，天生瞳色就和普通人没差太多。瞳色实际上是基因突显的一个状态，而何静雨，她能很好地控制住不让这种状态出现，换句话说，她能抑制住自己的兽类冲动。解除控制的时候，就回归到兽类本性，瞳色变红，这个时候她就很难控制住了。”

    “你的意思是说从人变兽易，从兽变人难？”我问。

    张索咦了一声：“不错嘛。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啊，她狂暴起来谁都拉不住，除了暴君。”

    “那暴君还真是屌啊。”我喃喃，眯着眼看着远处。一辆公车缓缓驶了过来，我不由得站起身。

    张索也看到了车子，跟着我站了起来，拿了六百块塞到我口袋里：“来。”

    “你这是替她还钱？”我没客气，塞得更紧了些。

    “没有，我借你的。想跟她要，自己去。”他贱笑。

    我白了他一眼，心说真是个傻逼。我都有钱了还去找他们干嘛，但我脸上和嘴上可不能这么表达出来，于是我说：“哦，好。”

    公车在我面前停下，车门打开，我一脚踏上去，正要投币，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去问张索：“我们的眼睛都不一样，那我们都不是一样的基因，那我……是什么？”

    张索看着我，发出一声：“嗷~~”

    车门关上，开始发动。我摇摇晃晃地找到个位置坐下，摸着我的眼睛。想起月圆之下的奔跑，和吸血鬼对战时的撕咬，还有刚才张索发出的叫声。

    我是……狼吗？

    车上的人开始越来越多，一个个脸上带着或茫然或忙碌或焦虑的表情，我看着，突然感觉脑袋有点痛。活着真是辛苦啊，我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刚伸了一半就被车上的电视正播的新闻惊住。

    是昨天新闻的重播，内容是……连环杀人案告破，犯罪嫌疑人已被捉拿归案。然后给出了嫌疑人的一张照片，打上一丢丢的马赛克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但能明显看出肤色极其苍白。官方给出的解释是，此人受过严重的精神创伤，杀人目的是为了报复社会，由于作案手段隐蔽警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此案告破。

    ……简直扯淡。我看了看那张嫌疑人的照片，感觉并不像那天被何静雨弄死的那个，忽然想到何静雨曾经和张索说过作案的吸血鬼不止一个，看来这估计也是和那个吸血鬼一伙的了。而这个吸血鬼被抓住，估计是因为猎人团的到来吧。

    一想到猎人团，我就想到了莉卡。我很庆幸我没看到她被杀的模样，不然我心理上会接受不了。你可以说我没种或者怂，但我就是受不了和自己有点关系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模样，会很难受，好像死的就是我自己一样。

    莉卡那天说的那句话，我现在还记得。她说，不管你是不是，你看到了吸血鬼，都必须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何静雨和张索不想让我报警。无疑，吸血鬼这东西尽管真实存在，普通民众却绝不能知道，否则会引起多大的恐慌？像我这样知道又看到的人，一旦被发现，究竟能不能活下来呢？我有些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如果知道吸血鬼的真实存在也是一种死罪的话，我不得不有理由怀疑吸血鬼内部有什么特殊的高层身份存在。

    但事已至此，我再多想也没意义，就装作自己从来不知道就好了。说起来，莉卡好像还是个副团长来着。何静雨杀了莉卡，会不会有麻烦？不过先不说何静雨本身多么强悍，她身边的张索和暴君，应该也不是什么善茬吧。

    我叹口气，他们的安全看来也轮不到我关心。但是老实说如果他们因为莉卡的事情而遭到了什么追杀之类的，我会很愧疚。因为毕竟他们被莉卡逮到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莫名其妙地就赶到我身边救了我一命。

    希望他们安好吧。我有些矫情地想着，但是是真心的。

    又转了几路车，终于回到了学校。此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因为周五只有下午有课的关系，寝室里的死宅们现在还窝在寝室里打游戏，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一个个的都在敲着键盘骂着娘。

    最先注意到我的是床位在门边的王一周，他偏头看了看我，又回头去看显示屏，然后又猛地回头来看我，大叫一声：“我擦，唐桐，你回来啦？”

    另外两位哥也被惊到，都来看我，异口同声：“我擦，唐桐！”

    我莫名其妙地关上门：“干嘛？”

    “你这三天都没来上课，每节课老师都点了你的名，打你手机也不通啊，你去哪儿了？”王一周边打游戏边和我说。

    “……我运气这么烂啊。”这种消息现在对我起不了什么太大的冲击力，我有点想念我的柔软的床，脱了鞋就要爬上去。

    “你到底去哪儿了？”王一周一心二用，很关心我嘛。

    我头一沾上枕头就觉得舒服得不行：“拯救世界和平。”

    “……”王一周不想再和我说话了，键盘敲得啪啪响。

    我虽然闭着眼睛，但脑子还在不由自主地转。盘算了一下这六百块，觉得已经够我这个月的花销了，便想blue就暂时不要去了，回头打个电话给露露说下就好。我这个月的大姨妈刚走，意味着接下来的三十天我就住在寝室是不会发狂的。

    又不会发狂也不用去blue，我要好好学习了。我翻了个身，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