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心结 第15章变生不测

    出了客栈门的欧阳逸已变身成本地区的一个农民,身体壮实,衣服只求实用,被风吹得干枯的、又胡子拉擦的脸庞呈现出深褐色,与所有在烈日下种地的庄稼人一个样。

    昨晚欧阳逸一宿没睡好,那个念头缠着他,驱散不开,像一股巨大的浪,把他的心抛上抛下,让他烦,让他怒,让他忧;好容易安抚下自己,让困倦袭来;可只一会儿,它又跳出来了,还得去面对!这样来来回回几次,天就亮了。

    欧阳逸一边往山上走,一边想着心事。还没有走到前沟村口,就见许多人往村里跑,有几个还互相询问着,一时议论纷纷。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冲上脑门,欧阳逸不由加快了脚步。人们都向一个方向去,都停在村里一户人家门前,那里已有许多人,还有几个衙役。

    “出事了!”欧阳逸心头一紧。真是柱子家!“他们下手好快。”

    一个男人抱头蹲在地上,一具女尸被从房里抬了出来。仵作对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说道:“报大人,小的仔仔细细看了,人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看样子的确是得急心病死的。”

    “好好的就能一下子得了急心病?”地上蹲着的男子猛地站起来,死盯着仵作,“你再看看。”

    “啊呀,柱子,我们是老邻居了,我都看了三遍了,还能骗你?”仵作不耐烦地说,“再说我是官家的人,能随随便便说话吗?”

    “那,那,”柱子急着说,“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他顽固地追随着仵作,“你再给看看。”

    “你不是也找过大夫吗,他们不也说是急症吗?这人吃五谷杂粮、人有旦夕祸福,就是天命,你得认!”仵作厌烦地甩开柱子,走到一边,嘴里低声嘟囔着:“什么东西,绿帽子还嫌戴得少,死了不是正好嘛。”

    周围的人更是说三道四,什么话都有,柱子一时没了主意,“扑通”一声给大人跪下,“我媳妇死得不明不白,大人给小民做主啊。”

    那大人二三十岁年纪,身材瘦削,面白无须,见柱子一个劲儿叩头,就用平静而略带疲惫的口气问道:“不明不白?好,本大人就审一审。你可有仇家?”

    “没有。”

    “你老婆可有不检点?”人们哄然大笑。

    “没有。”柱子咬牙说道。

    “昨天谁和她在一起?”

    “我又不是天天跟着她,不过她每天就是和村里的人一起。”

    “她可不和我们一起!”围观的人里有嘴快的。

    “就是,就是!”一片附和声。

    那大人像没听见,用一成不变地口气接着问道:“如果他们在一起都干些什么?”

    “没干什么,瞎聊呗。”柱子低下头,用眼偷窥着大人。

    “回到家有事吗?”

    “开始好好的。就是半夜说心口疼,一会儿人就没了。”柱子说着,一滴泪落到地面上。

    “她去的突然你心里难过,不愿接受也是人之常情,可也不能无事生非,找人垫背吧!”那大人同情地口气中不失威严。

    “可是大人,她临终前还叨叨了些话呢。”柱子又急啦。

    “好啦,好啦,”那大人有些不耐烦啦,“失心疯的人,当然要胡言乱语几句,不足信。地保,找些人帮着给处理后事,咱们是要走了!”

    那大人不顾柱子一再哀求,径直而去。

    看着众衙役簇拥着那大人走后,围观的人也散去不少,地保并相助,不知溜到了哪里。柱子痛苦地不知所措,只有几个相熟的邻居肯留下来帮忙。

    乱哄哄的,也没人注意混在帮忙人群中的欧阳逸。他趁过去,借着抬尸体,仔细观察着。死者双手上举,双眼和嘴唇紧闭,五官均无异物流出,耳朵及颈部紫色,的确像是心急症发作。他又趁机拿捏了尸体的手足,也未发现异样。他犹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给自己一份力量,才把手伸向尸体的颈后。只轻轻一触,一种沉重的、浓烈得没法抹开的忧虑立刻包围了他。他收回稍稍颤抖的手,呆立在当地,好半天才把面上扭曲的五官调整回位。他用力握了握拳,舔了舔嘴唇,向傻站在一边,任由别人跑前跑后的柱子走去。

    “大哥,节哀顺变吧!人死不能复生,你再难过,再想不开,嫂子她也回不来,是不是!还是自己多多保重,嫂子在那边才好安心啊。”

    柱子望着欧阳逸,情绪又激动起来,“她死得不明不白,又没个人给作主,她在那边永远安心不了。”

    “你看,你看,这都是气话。”欧阳逸拍拍他的肩膀,“官府里的人都来了,什么也没看出来,这就是命,是嫂子的寿限到了!”

    “你胡说,”柱子提高了嗓门,“人家大师说她能活八十八呢。”

    欧阳逸心里一动,“谁家的大师?又不是神仙,那算命的有几个不是拿好话来搪塞人,好要赏钱的,这些人的话怎么能信呢?”

    柱子一听,气得浑身发颤,一把揪住欧阳逸的脖领子,“你知道什么,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他就是神仙!不用说消灾去病,就是起死回生也是有的。”

    “那你怎么不找他来给嫂子起死回生啊?”欧阳逸也耿着脖子问。

    “不是这段时间大师不在嘛?”柱子放开手,颓然地又蹲到地上,“她要再顶一天就好了。”

    “所以说这都是天命,”欧阳逸安慰道,“老哥不得不认啊。”

    “她不知帮多少人去见了大师,行善积德啊!现在自己却这样……”柱子有些说不下去了。

    “可见嫂子不是一般人,”欧阳逸赔着笑脸,“说不定这一走是要再投好胎去呢。”

    “就是啊,”柱子抬起了头,眼睛有些发亮,“法师和她那么有缘,现在却不能来救她,说不定真是她有什么机缘巧合的好事,等不到八十八了。”

    “就是,就是。”欧阳逸附合着。

    柱子来了精神,从地上站起来,面上现出一份得意,忽然他直直地盯着欧阳逸,上下打量了几眼,问道:“你是谁呀?怎么在我家啊?”

    欧阳逸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说道:“在下牛三儿,是给后村老李家打短工的,正好路过这里,见你家有事,就伸手帮帮忙。”

    柱子一下子泄了气,“这邻里邻居的还不如个外人!兄弟,谢谢啦。”

    “怎么说,路见不平吗,应该的。”

    “好兄弟,仗义!走,进屋喝口茶。”

    欧阳逸随着柱子来到堂屋里,屋里还有一股脂粉味,香得刺鼻;里面的家具虽都是新换的,摆放却没有一丝章法,让人觉得象新发迹的小混混。

    “来,喝杯茶。”柱子给欧阳逸沏了杯茶,端到面前。

    欧阳逸谢过后,问道:“哥哥家可是收拾得好,一看就有些家底,不是普通庄户人家。”

    “托祖宗的福,让我们遇上大师。可惜她走了,我可怎么办呀?”柱子的脸色又暗沉下来。

    原来口口声声所说,都是为了自己,难怪他生气着急,却不把打发她媳妇的事放在心上。

    “那大师真有这么灵?”欧阳逸故意把口气说得疑惑十足。

    “可不是,能算你三代运程,知你吉凶祸福,消你业债灾难。”柱子一下来了精神,口气也坚定起来。

    “太玄了吧!”欧阳逸张大嘴巴,摇了摇头。

    “你别不信,这可是这里多少人亲眼得见的。”

    “他是从蓬莱仙岛来的?”

    “那道不是。”柱子道,“大师是中原人,他徒弟好多,两个大徒弟一个是闽南人,一个是云南人,你想想,大师得走过多少地方呀,要没有本事,那些个人肯千里迢迢跟着他?再说大师无论是给人消灾还是看病,既不收金也不收银,就是为了让别人安心,收些个小玩意儿罢了。”

    “那小玩意也必是值钱的。”欧阳逸装作煞有见地地说。

    “当小人了吧,”柱子摆着手,“都是不值钱的。人家都是快得道上天的人了,还在乎这个?我听我媳妇说,大师就喜欢一些小物件,有一次一个老太婆给孝敬了个木头雕得小鸟儿,大师乐得合不上嘴;那才能有几个钱呀,可见人家只看缘分。”

    “我这也有一个小玩意儿,不知能不能入了大师的法眼。”欧阳逸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个小荷包,从里面拿出个铜制的佛像。这是他出门时从路边地摊上随便买来的,就是想着妖师爱这些个,好见机行事,拿这做个道具。

    “也还行,”柱子接过来看了看,“大师就喜欢这些个,不过要是鸟呀兽呀的就更好了。”

    欧阳逸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说道:“今天遇上哥哥是我俩的缘分,有机会哥哥带我去见见大师?让我也沾点仙气。”柱子眉毛一挑,笑道:“没问题,不过大师可不是说见就见的,得有空不是?我还得先和他门下的那两个弟子打问打问。哎,要是她在就好了。”

    一时两人都不开言。

    半日,欧阳逸像是没话找话地打破僵局,说道:“嫂子的事儿,哥就放宽些心,再怎么说,也得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别听别人的流言蜚语。”

    柱子想他是听见刚才别人议论,脸一红,咬牙说道:“我猜着了,一定是那个死胖子胡说八道,等我得了机会,看我怎么收拾他!”

    “哪个死胖子?”

    “还有谁,就是那个开店的邢——”柱子忽然闭了口,低下头不再出声。

    欧阳逸也不多问,“哥哥这两天有事,等办完事,还求哥哥好歹带我去见见那大师。”说着从袖口里摸出十来个铜钱,“我也没得孝敬,这些就当我给嫂子上的香钱。”

    “兄弟,你太客气了,”柱子咧开嘴角,像是为自己刚才的表现感到满意,更像是因为看到了以后生活的希望,“你后天傍晚再来,一准让你见上真神。”

    “谢谢哥哥,那我就先去后村了。”欧阳逸拱拱手,柱子直把他送出大门。

    门外有几个看热闹的,这时也正往回走,欧阳逸夹在他们中间,听他们的闲言碎语……

    昨晚回到李家,除了服侍的小丫头,美延和真儿没见到一个主人。真儿有意去看了看二婶,可二叔并不在,说是家里有事,已回了村里,这让真儿和美延又多了一份忧虑。

    今天一早,美延就骑马上后沟村找李二叔。

    踏入盛夏,清晨太阳就已有了几分热辣辣的味道。蝉儿们不厌其烦地知了知了地鸣叫着,田野里一片浅绿深翠,一片嫣红嫩黄,却都泛着油光;只有虽被太阳烤过得阵阵山风,还带着一丝清爽之气。

    美延无心留恋身边的美景,策马疾驰;进了村直奔小石头家而去。

    李家婆婆见美延突然造访,不知什么缘故,一边让座倒茶,一边问着真儿。

    美延胡乱应承了几句,就直奔主题,当听说二叔和石头去田里后,又忙追了过去。

    在高粱地里,正忙着干活的李二叔一见美延不由皱起眉头,那张线条欠柔和的脸立时板紧了。他抬了抬手,算作搭腔,然后又埋头清理地面。

    美延尴尬地立在那里,一时反倒不知从何问起,想了一想,才清清嗓子,说道:“二叔,昨天就没回城里去?”

    “嗯。”二叔答应一声,却并不抬头。

    “家里农活忙啊?”

    “嗯。”

    “我也太明白这田里的活儿,想是庄稼快成熟了吧?”

    “嗯。”

    “还是在地里自在,虽说干活辛苦,可紧挨着自己家这肥沃厚实的土地,心里就踏实吧。”美延半天想出这么段话,用极富恭维的口气讲出来。

    “还好。”二叔依然没上钩。

    美延见他如此,也就不想再绕圈子,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我今儿来,也不为别的,一是想再谢谢二叔,二是想把事情弄明白,特地来问问二叔,昨天救我时,可在庙宇附近见到什么人吗?”

    “没有。”回答很干脆,声音却不大。

    “你没见到柱子媳妇?”

    “柱子媳妇?”二叔抬起头,脸上一片茫然,“真没看到啊!”

    “那看见了谁?”美延厉声跟进一句。

    “是——”话一出口就又咽了回去,二叔慌乱地眼睛直眨,像是把自己噎住一样。

    美延微微一笑,“二叔,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知道不说,那就是知情不报!我知道你是老实人,更是诚实人。你不想接我话茬儿,一定是有难言之隐。如果你担心对方势力强大,你又是本地之人,怕说出来对方加害于你或你的家人,那请二叔一定要相信我,我也是官宦人家子弟,自己也有官阶,这事我会一查到底的,决不会让别人对你们不利。”虽然美延觉得二叔另有隐情,但他也只能这么讲讲来打开局面。

    二叔用力松着地上的土,已汗流浃背,但嘴却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二叔心中所想我自然不知道,或许是没想过自己会与一庄杀人未遂案牵上关系,心中忐忑。我现在来也是想把话讲在前面,这事早晚官家会介入的,到时候难免要给二叔添麻烦,我这里先和二叔说一声,也是让你有个准备。”美延加重了口气,并且搬出官家来压他。

    “你想怎样都随你。”二叔轻声说。

    他的态度出人意料,稳重地像事不关己。这反而刺激了美延的神经,让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二叔,你是实诚仁厚之人,不然也不会冒着危险去搭救我,说真得,没有二叔,也许我现在就站不到这里了。二叔你的恩情我会记一辈子的。”美延真挚坦率,像对老朋友一般。

    二叔终于抬起了头,用手抹了一把两颊的汗水,脸上现出他平时惯有的腼腆,“你回吧,我就是顺路看见水漫出来,才去庙里看看,没想着能救什么人。”

    “二叔昨天不是说去庙里给二婶祈福的吗?”

    “我,我,”二叔涨红了脸,好象刚才的工作让他喘不上气来,“我不会讲话,反正当时就是顺路,没成想会救下你。”

    说着一屁股坐到田埂上,揪起一株狗尾草撕扯着。

    这时美延却平静下来,他也默不作声,蹲下身来,眼睛盯着二叔的手指,注视着他发泄的动作。

    二叔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扶着锄头又站了起来。“你回吧,这大日头低下,你晒不惯的。”

    “我没事的,”美延也随着他站起身,“我也是为二叔好,如果二叔看见什么人,我们可以事先有个防备;如果咱们没看见他们,他们却看见咱们,你也见他们对我心狠手辣的手段,二叔你也不会功夫拳脚,我也是担心嘛。”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二叔轻声说道。

    “真的?”美延像是无心之言。

    二叔点点头。

    美延没再追问。

    远处小石头一边跑一边喊着什么。

    “叫喊什么呢?”二叔借机往外走了走,和美延拉开距离,一心想结束这冗长的单独相处。

    “柱子媳妇死了,她娘家人都往前村走呢。”

    “什么?”二叔的叫声很是恐怖,浑身战栗的连石头都吓了一跳。

    “爹,你怎么啦?”

    “没……事,没事。”二叔的脸色由苍白变成土色,似乎都要站立不住。

    美延也是心里一惊,虽然这个结果在他预料之中。

    “二叔,是不是活干得太快,有些中暑呀?”美延给了他个借口。

    “是,是,有些累。”二叔扶着石头跌坐在地上,用力捏着自己的大腿,偷偷看了美延一眼。

    美延只当没发现,从地头边上拿过水罐给他倒了碗水。“喝口水,一会儿就好了。”

    二叔手抖得拿不住碗,石头接过来送到他嘴边。“要不我们先回去?”

    二叔喝了口水,似乎有些缓和,“坐会儿就没事了。”他控制着自己的表情,随之闭上眼睛,但美延依然能感到他心里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与之争斗。

    美延不想再刺激二叔,就一言不发地陪着他,直到他再次睁开眼睛。

    “好点吗?”

    “好多啦。”

    “还是回家休息休息吧。”美延劝道。

    “没事!”二叔突然拿起锄头快速但无章法节奏地锄起草来。

    “爹,你怎么了?”石头也觉出不对劲,跑到父亲身边,却不知该干什么。

    “没……事,儿子。没事。”二叔猛然停下,摸了摸石头的头。

    美延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会给二叔更大得压力,于是向前走了几步,但并没走到二叔近前,说道:“你要不想回去,就在地里歇会儿,活还是以后再干吧。我城里还有个事,就不打扰了。”他又冲着石头说道:“好好照顾你爹。”

    “等一下,”二叔声音很大,像是不这样美延立时就会消失一般,“我是个粗人,可我也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道理。”他的眼神就像知道未日来临的死囚一般,让人看着心里发怵。

    “二叔你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美延心里明白了几分,却也不能点破。

    二叔惨然一笑,“我求你一件事。”

    “请讲。”


    “不是现在求你,是将来假如有一天我求你,你会答应我吗?”二叔的表情滑稽扭曲却令人感动。

    “你还没说什么事呢。”

    “你会知道的。”

    “我不了解是什么事,如何让我答应你?”美延现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求你了,就算是你还我救你的人情。”二叔可怜巴巴地说。

    “好,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不能保证别人。”美延发誓般一字一顿地说道。

    “哎——”二叔仰天长叹一声。

    又集在客栈里,大家脸上都有兴奋之色,个个目光炯炯,闪耀着喜悦之光。就连一直留在客栈里的甘草也是喜气洋洋的。

    “怎么,我们的主角现在是第一个出场,还是要等到最后继续压轴?”欧阳逸调侃道。

    真儿嘴角一直咧到耳根,露出雪白晶莹的贝齿。“我有些憋不住了,我要先说。”

    “洗耳恭听。”美延做了个请的手势。

    真儿依然保持着笑容,似乎那是在颂扬她的成功。“我去了李姐姐家,她开始还是那些个话,毕竟事情涉及到她的父亲。其实我也不大确定她到底对这画轴有多少了解,只能把画中有利害关系讲到最大。在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后,她竟然说出了一个让我始料不及的事情。”

    “什么事?”大伙同声追问。

    真儿环视众人,对大家的表情很满意。“她竟然说那画不是他父亲交给她的,是有一天早晨莫名其妙就出现在她家院子里。画上附着一张纸条,告诉她画里有她父亲知道的秘密。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画上有什么端倪,那天拿给我看也是想碰碰运气。当时告诉我说是他父亲留下来的,是为了让我不多心。”

    “有这样的事?”美延显出半信半疑的样子。

    “就是说还有人知道官银的事了?”欧阳逸也接口道。

    “正是。”

    “那我们现在也可能就在那个知情人的监视之下。”欧阳逸表情严肃地说。

    “她的话有几分可信?”美延既像询问,又像自问。

    “我也有怀疑,可是她有什么必要骗我呢?”真儿对李艳梅还是信任的。

    “看来我们得再去找找那画师,让他给我们画个找他做此画的人的画像。”欧阳逸道。

    “别急嘛,人家还没说完呢。”真儿摆摆手,仿佛别人的插话打断她的思路,“你们知道嘛,李家姐姐还有个重大发现。那小轴子是用一根细丝带绑着的,那丝带打成一个双蝴蝶结,那结很特别,让她立刻想起一个人。”

    “她知道送画的人是谁?”美延忍不住又问道。

    真儿看了他一眼,却没出声。

    “她没告诉你那人是谁?”欧阳逸紧盯着真儿,从她脸上的表情判断着。

    “有,但她只说是一个朋友,当时她不肯说出小轴子的真相也是为了不给这个人找麻烦。”

    “那她自己去找那人了?”美延问道。

    “是的,可人家根本不承认。只是她趁对方不注意,偷偷拿了那人练字扔掉的废纸,回来后找了几个先生给看过,说与那字条上的字有些相似又有些不似,好像是别人模仿那人的字一般。但她又说,那人是个好学的,双手都运笔自如。”

    “这就是了,”美延点点头,“人在写字时都会有自己的独特之处。他虽是左右手写字,但脑子却是一个,有些提顿之处,是会很相似的。”

    “就是这话。”真儿道,“她问了几个先生,也是这么说。”

    “那她没再去找那人?”欧阳逸道。

    “她说她很能体谅那人的处境,所以并没有再去找他。”

    “所以也不会告诉你他是谁。”美延道。

    “看来李家姑娘也是个重情重义有担当的女中丈夫。”欧阳逸不由感叹道。

    “正是,”真儿心中也升起一团豪气,“而且她很感谢那个人,她家门前有监视她的人,也有那人派来保护她的人。”

    “这么说,那个人很有可能是官府的人。”美延接口道。

    “而且与她父亲交好。”真儿跟上。

    “不过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吏。”欧阳逸道。

    “他所知道的也许还是李捕头告诉的呢。”美延又道。

    “很有可能,”欧阳逸赞同地点头,“像李捕头这样的人,一生也没遇上这么大的案子,可能他根本只是得到了一星半点的线索,上报没有实据,家里人又不能告诉;压在心里,又担心害怕,时间一长,必是要找个出口宣泄出来的。”

    “说得好,”真儿拍手道,“我当时这么一想就忙往回赶,让甘草化装了,依着这些条件去衙门口打探打探,你说吧,甘草。”

    甘草得意地手舞足蹈,用大得使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的嗓门说道:“我敢打赌,那人一定是县里的县丞李若甫!他也是李家后沟村的人,与李捕头还是远亲。在衙门里上有知县,下有个很有背景的主簿,这二人才是有实权的,他只是个拿薪水,却主不了大事的人;不过衙门里的人说他好话的人多,歹话的人少;看来他也许真得知道些什么,想帮李家却又有不少顾虑,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

    “你说他会不会也知道我们在查这件事。”真儿看着他们两个。

    “有可能,”美延道,“像他这样关心李家,没道理不知道我们去李家的事。”

    “我们要不要去找找他?我可是都在他家门外绕了一圈儿了。”甘草也问道。

    “现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欧阳逸保持着一贯地谨慎,“我们只是从别人嘴里知道他一点点小事儿,人心难测,我们还是多了解些再做道理。”

    美延动了动嘴角,但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好,那我们再去打听打听。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李捕头和秦寡妇的死与官银有关。”真儿道。

    “这官银很有可能与安家有关。”欧阳逸道。

    真儿一笑,说道:“应该是李捕头再查秦寡妇的案子时无意中发现了官银。”

    “怎么碰巧就发现了呢?”甘草用双手支起下巴,拧起眉头。

    “现在还真不好说。”欧阳逸道。

    “但我们一定会查出真相的。是吧,甘草。”真儿冲着甘草说,甘草用劲点了点头。

    “那你们也说说自己的情况吧。”真儿又转向他二人。

    于是欧阳逸和美延把今天出行的情况详详细细讲了一遍。真儿认真地听着,注视着他们每一个动作,眼睛随着他们负有表情的语言而忽然张大或者弯起;她一动没动,只有脸上显现出来的迹象,表明她正在思忖着听到得每一个字。

    当他们结束讲述后,她像平时那样喝了口茶,然后说道:“看来师兄你那儿探到不少东西:一个是他们所寻东西的样子,一个是有机会接近他们的老巢,还有一个嫌疑人邢东家。你呢,”真儿一指美延,“更让我大吃一惊,二叔竟然与些事有关。”

    “我这边重要得不是这三点,”如果说欧阳逸先前因得到不少线索而面有喜色,那么现在他的面色上的红润已经一扫而光,“我知道了柱子媳妇的死因,也就可以肯定这个下手之人一定与荆园有关。”

    “什么,”真儿的喉咙似乎被惊恐卡住了,用了很大得力气才又发出下面的声音,“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又重复:“杀手与荆园有关,而且不是普通的弟子,他在柱子媳妇脖颈后用针,这个方法我们这一辈里只有我一个人才学过,师父这一辈里只有三个人会用。”

    “这么说他真有可能是诈死?”真儿的面色由于刺激而变得苍白,双手握拳,像要随时诉诸武力一般。

    “马上我就有机会去会会他了,我决不会让荆园因为他而受到玷污!”与真儿的激动相比,欧阳逸已恢复了平静,但那不是安闲,是暴风雨前积蓄力量的养晦。

    “我也去。”真儿的声音像一阵疾风穿透了人们的身体。

    “我也去。”甘草跺着脚。

    “那我当然也得去。”美延一付护花使者的样子。

    “我们都去,因为那可不是个一般人物,不过我们要好好谋划才是。”欧阳逸示意甘草给大家把茶添上。

    “我有一种感觉,解决了一个,就能把一连窜的问题打开。”美延起身走到窗前,让外面吹来的并不清凉的过堂风拂过他的脸、手和脖颈,似乎这样能带来更多得灵感。

    一阵扣门声,大家互相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欧阳逸示意甘草开门。

    “啊!”随着房门的打开,甘草惊呼一声,“铁链,你这也太快了吧。”

    “我是飞毛腿嘛。”一个小伙子被甘草连拉带扯进了房间。

    美延觉得这孩子似乎有些眼熟,像是那个在淮北小镇见到给真儿报信的小子。

    “你是配得上飞毛腿,我想着你最快也得明天早上。”欧阳逸拍着铁链的肩膀。

    真儿早递了杯茶过来,“来,坐下歇歇,这大热天的,先喝口茶,消消暑气。”

    铁链诚惶诚恐地接过杯子,一叠连声地道着谢谢。

    “这是淮北见得那个小后生吧?”美延问道。

    “不是,那个是铁蛋,这个是铁链,他们俩个是一起的,看着像兄弟吧。”真儿笑着解释道,但也没解释太清楚。

    铁链不好意思地憨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捧到美延面前,“公子,您得回信来了。”

    美延接过信,一边打开,一边问道:“看来我提供得地址也还好找。”

    “可不是,”铁链道,“地方好找,而且那个周大成在地方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里也是高门大院,还养了不少家丁。见了我带走的念珠,立刻就带我去见了老太太,那老太太听说是为了那个飞鸟的事,就一边口述一边命他孙儿记录下来。您看看信就知道了。还有,那老太太问了我您在哪儿,和谁在一起等事儿,当听说您就和我们几个人,急得什么似的,非让周大爷带上人过来,估计这二三天人就能来。”

    美延点头叹息。这周嬷嬷是美延父亲的乳母,她性情平和,思想稳重,从不耍小聪明,也从不以乳母而自居,看不起别人。美延八岁时,周嬷嬷得了场重病,痊愈后就整日怀恋过去,哀叹无法死到故乡,并不时与美延的祖母叨叨。于是美延的祖母就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儿子陪她回乡养老。那周大成就是美延父亲的奶兄,从小就是美延父亲习武的陪练,身上也有两下子。为人胸襟坦率,快人快语,就是有时候不知掌握分寸。他们回乡后就用那笔钱买了几十亩地,几年下来又在城里开了几个商铺,也算这里首屈一指的大财主了。每年他们都有信送到京里,逢年过节更是要派人给送些土特产品。

    美延打开信仔细看着,浓密的睫毛几乎没有眨动过。真儿察觉到他脸有些泛红,显得有点窘;当他把信收起来时,把头转向一边,盯着屋里一件无关紧要的花瓶发呆,像是怕人们在他没有准备好之前就问他什么似的。

    甘草和铁链互相飞快地对望了一眼,因欧阳逸和真儿都不出声,在耐心等待美延主动开口,他们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停了大半天,美延终于开口说道:“周嬷嬷果然知道那飞鸟的事,那是一对青玉双头鹦鹉。这个故事可有些年代了。”这正是一个长篇大套的开始。“那是四十几年前,京城楚馆中有一位名妓,花容月貌,才华洋溢,吟诗诵词,弹琴唱曲无一不通;当年不知多少王孙公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我舅爷,就是我祖母的弟弟,有一位至交,与此女子情投意合,为了给她赎身从良,也是费尽心机。后来那人还是想到了办法,为此女子赎了身。但从良后,他二人碍于家庭礼教,不能正式结合,一直拖到一年后,两人突然同时出走,不知所踪。他们离开后,人们才发现他所主管的户部大库里竟然有万两白银的亏空。想来是他用来给那女子赎身和与之私奔所用。可笑的是,那鹦鹉佩饰本是舅祖母所有,我舅爷真挚重情仗义疏财,当年为帮他朋友,拿出来让他变卖了好凑赎金,不想他竟动用了官银。舅祖母那时还年轻,自然气不过,大闹了一场后回了娘家,还是我祖母去接了她回来的。本来她最喜欢这双鹦鹉图案,因为这事,要把所有带这图案的东西都丢掉,又是我祖母用自己的妆奁锦匣把她的都换了过来。所以我家里才会有这样的东西。此事又过了不到几个月,在江西出了个沉船事故,据说淹死的一对男女正是他们二人。因没有主家,这库银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玉佩如何又会到了安家老太太身上?”真儿用手抹了抹前额,似乎想用这种方法让脑筋转得更快些。

    “这安家是不是当年的船工,见那对男女穿戴不俗就见财起意,杀人灭口?”甘草说道,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你呀,”真儿笑得花枝乱颤,用手指戳着甘草的前额,“我看是在家里,听姜嬷嬷说传奇故事听多了。”

    “那他怎么会有那个青玉佩?”甘草嘟起小嘴问道。

    “这才是有趣得地方。”欧阳逸笑道。

    美延也笑着说:“你看安老太太那一身做派可是像船工家的女人?”

    真儿对头部的反复刺激似乎有了效果,她接上美延的话头,“安老太太一直在刻意掩饰自己,但有时候人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是不可能永远被抹去的。其实大家都能看出来,安老太太年轻时一定非常漂亮,就是现在这么大岁数也不能不说她风韵犹存。但是作为女人,我却感受到她骨子里有一股气质,真真是妩媚以极。”

    “太对啦,”甘草信服地点点头,“我在扮作小叫花和我们乔装去他家时都与安老太太有近距离接触,她给我的感觉好柔好软的;就是她无意识歪在床上的样子,也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媚态。”

    真儿更有信心地说道:“那是需要人从小十几年被不断□□而养成得,化到精神血液中的东西。平时千方百计回避隐瞒,可最是能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会不会是——”欧阳逸停下来,好像在寻找合适的措词。“安老太太就是那花魁女子。”美延似乎已等不及他的下文。

    “这个可能极大。”欧阳逸说道,“就是她不是当年的花魁,也一定是个深知内情的人物。”

    “我觉得她是花魁娘子的可能性更大些,”真儿道,“我在她家门口见到她时,就从面相上看出她是个脾胃不和之人;师兄你在给她把脉时一定注意到她的脉象里脾胃血气不足,对吗?”

    “正是,所谓思虑过多伤脾胃是也。喜、怒、忧、思、悲、恐、惊与人的五脏是休戚相关,她各脏器均有不足之相,看来她不但思虑过甚,其他思想也不少。”

    “邻居说她是从东南省份搬来的,可听他儿子说话却夹杂着北方口音,看来她这一辈子东跑西颠地换过不少地方。”美延也想到些细节。

    “你再想想她家孙子孙女的名字,‘太平’、‘海晏’,她是多么希望她的小辈可以平平安安稳稳当当过一生呀!”真儿更是心细如发。

    “要是这样,那双鹦鹉青玉佩许是被一分为二,作了定情信物,一人带一个了。”美延面色平和,心里却是哭笑不得。

    “他们不是都死了吗?”一直没开口的铁链说道。

    欧阳逸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口似的抖动了一下,轻声说道:“事故是可以伪装的,而沉船这种事就更要处理了。”

    真儿的眼里闪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好像她自己的心已陷入到种种混乱的假设之中,而在心烦意乱之中,却又不得不去斟酌着各种理由,思考下去。

    甘草和铁链望着刚才还有说有笑、现在却沉默不语的三个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安静地站在一边陪着他们发呆。

    突然真儿像从封闭的、带有不安的内心中走了出来似的,双眸又集起神采,然后冲着欧阳逸说道:“师兄你不是说柱子讲那妖师得了个鸟形佩而兴奋不已,会不会他们也在找这鹦鹉佩饰,他们也与这一对痴男怨女有什么关联?”

    “那青玉佩价值不菲,而那妖人却要找得是便宜东西。”美延说道。

    “也是。”真儿懊恼地簇起眉头。

    “那妖人也许知道了官家丢失银子的事,也来找这些银子呢?”甘草冷不丁冒出一句。

    “但是万两白银说少确实不少,但说多也确实不多。那妖人费尽心机难道说就是为了这区区万两白银?”美延所言不差,他们蛊惑人心、殚精竭虑、步步为营,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重大秘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什么呢?”甘草又皱起眉头。

    “但我们可以肯定安家一定有官银,李捕头一定发现了官银的线索。”欧阳逸语气坚定,更像是在给众人打气。

    美延心中却十分失落,本以为自己可以在此地发现当年祖父失银的重大秘密,不想,节外生枝,冒出这一万两的官银来。

    “会不会那玉佩与银子有什么关联?”真儿还是觉得把才想出来的线索又硬生生压回去实在太可惜了。

    “这个我也想过,”欧阳逸延道,“可又有什么关联呢?”

    “玉佩是打开埋藏银子地方的线索?”甘草也在积极动脑。

    “这玉佩不值万两也有八千,如果处心积虑用它做线索,本钱也太高了些。当然如果它所代表的线索是更大的宝藏,那就另当别论了。”真儿道。

    “一万两官银要用一万两的玉佩来当线索,是不是太滑稽了。”美延道。

    “我明白啦。”一直只听不开口的铁链突然发言。

    “明白什么啦?”大家都急着问。

    “这两件事各是各的,根本没联系。”铁链表情严肃,一本正经。

    “说什么呢。”甘草狠狠瞪了他一眼。

    才开始有了一点头绪,一瞬间又一一被否定,大家不由有些泄气。

    半晌,欧阳逸面色凝重地说:“这么一乱,我现在反而与景公子有了同感,这些事也许正是环环相扣,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摆到我们面前的却只是一团乱麻,让我们无从下手。”

    “打开一个锁,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信心又重回到美延心中。

    “那我们就动手去解吧!”真儿双眼圆睁,宣布道。

    “现在我们就只有通过柱子去和老妖师正面交锋了。”欧阳逸果断地说。

    “我们不怕!”甘草和铁链目光坚定。

    “不过大家要小心啊,”欧阳逸口气一变,“我们也许已在他们的视线之内。”

    “以目前情况来看,也只能是入得虎穴擒虎子了!”美延望着大家,笃定地说。

    真儿站起身走到窗边,“那我们都去准备吧。”

    甘草答应着,却用身子挤了挤铁链。铁链摇摇头,甘草狠狠盯了他一眼,他只是摇头。

    美延见了轻咳一声。俩人却惊得都低了头。美延丢过去个眼色,俩人会意,先走了出去。美延也随后跟了出来。

    “是不是想说秀蝶的事?”美延轻声问道。

    “是。”铁链声音很低。

    “现在不能说,等处理完这里的事。”美延的口气从来没有过的严厉。

    “明白了。”



第15章变生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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