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秀珠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她忍着浑身剧痛,拼尽力气跑到了太液池边。她记得就是在这里掉落自己的耳环的。
心中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万一...一切是她想多了呢?没有人想要害她,她只不过是不小心弄掉了母蛊,它一定就在此处的某个地方,只要寻回来,这场噩梦就会结束。
扎西秀珠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这里抠抠,那里刨刨。面子不要了,身份不要了,矜持不要了,她只想活下去。
手上的皮肤已经被啃食的差不多了,有几个指头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在找这个吗?”
正绝望间,突然一道柔软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在灯火寂静中,显得尤为缥缈。
扎西秀珠顿了顿,迅速转身。她整个人如同一根绷紧的弦,目光灼灼地盯住那个看不真切的身影。
那人用似笑非笑的声音,又问了一遍:“你在找这个吗?”她说着,便对着月光,举起了指尖莹莹一点。
扎西秀珠顿时面露狂喜,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夺:“拿来给我!”
“哎。”那人到退一步,笑笑:“可别过来。若是你不长眼的把身上那腌臢玩意弄我这儿来了,我一不高兴,那就麻烦了。”
扎西秀珠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崩溃:“你是谁?为何要算计我!”
“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人似是不满,把指尖的一抹莹光彻底收拢。
“你...”扎西秀珠慌了,怆怆目光在她身上晃了一圈。
衣衫摇曳,身形妍丽,是个女子...可这陌生的声音,满身的煞气,恶劣的性子,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若是得罪过这样的人,她岂会不记得?
“本公主不认识你,更与你无冤无仇!”
那人更是不屑地笑了。她不再逗弄她,自夜色沉沉处婷婷袅袅地绕了出来,盈盈一笑:“是我啊。”
“你...”扎西秀珠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冷月清辉照在她脸上,就如画中出来的一样,漂亮的石破天惊。而在扎西秀珠眼里,眼前的人却如索命的厉鬼,她瞧着,自心底生出一阵摧肝利胆的恐惧。
“是你,屠兮!你竟没死!”扎西秀珠脱口而出。那张脸,任谁看过一遍都不会忘。
“当然。”花荼兮偏头看她:“你希望我死吗?也是,我死了你肯定高兴,高兴只能在梦里看见我来索命,变不成真的。”
扎西秀珠对着那张曾让她爱恨两难的面孔,一口血呕上喉咙口:“屠兮你至于么?不就是死个宠婢,你至于这样拧着不放?天底下女人这么多,没有了一个再要一个不就好了!”
“你说的是。”花荼兮点头:“西楚公主这么多,不就是死个一两个,再封不就是了。既是这样,那我便不救你了。”
说罢她转身,袖一扬就要把扣在掌心的耳坠子扔到太液池里去。
“你住手!”扎西秀珠目次欲裂,软到在地:“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怎么样?”花荼兮垂眸看她:“春蝉的滋味怎么样?”
“春蝉..”扎西秀珠这才忆起自己最开始在宴上的失态。彼时她浑身燥热,口干舌燥,想来便是那个时候,她开始心慌,开始怀疑自己误食了春蝉,为了防着失态,这才会将母蛊放出来。如今看来,那定是屠兮做了什么手脚!她就知道,只是两杯沾了春蝉的酒,哪里会让她心慌气短燥热难堪成那样?
“什么下药。”花荼兮极为嫌弃地嗤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动不动就拿这见不得人的下作玩意药人么?我是在你喝得水里放了点料,但那只是普通的药粉罢了,平日里我自己也吃,什么毒性都没有,咽到肚子里,只会催得人手脚发热而已。”
花荼兮说的是实话。自从大病一场后她就一直畏寒,总是手脚冰冷,怎么也捂不暖。于是莫冉折亲手给她配了一小瓶药粉,每次服用之前倒一点融在茶水里,无色无味,喝下去没一会儿就浑身发汗,手心脚底热得厉害。
花荼兮喝过几次,大冬天的都热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差点脱得只剩一件单衣。
只是莫冉折特地交代过她,这药粉性烈,每次只能放小半指甲盖,更不能和着酒喝,不然烧起来,那可是要将身子顶坏的。
花荼兮心狠的时候,下手从不留情。她让羡鱼端给过去的那杯清水里,可是放了整整一瓶子药粉呢,再加上君年御赐的溶了春蝉的那两杯酒,扎西秀珠喝进肚子里,没反应才叫见鬼了。
扎西秀珠茫然地眨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着了花荼兮的道。
“你...你让我误以为自己难以抵挡春蝉的药性,于是放左耳的母蛊出来解毒…而你早就料到了,在我将耳坠子弄没的时候,把它们互换了位置还了回来!右边的公蛊换到了左边,然后趁我不注意,将右边的母蛊拿走了!对不对?”
“唔,还不算太笨。”
“原来是这样...”扎西秀珠醍醐灌顶,冷汗直往下淌。
好一招连环计,环环相扣,防不胜防!先是将她的注意力打散,再借用她的心慌意乱,让她自己给自己下毒,而她就像个傻子,自取灭亡!
再看屠兮,从头到尾,根本连手指都不曾动一动,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整治的半死不活!
“你好毒!”扎西秀珠恨得想冲上去啃噬她的血肉。
“毒?”花荼兮笑出了声:“瞧这话说的。春蝉是你下的,蛊虫也是你自己放出来的,我做什么了?你若不存了害人的心思,又怎会轻易被人害?你今日若是安安分分,我又哪里寻得到治你的机会?要怪,就怪你自己活该!”
“哈,说的真是好听!”事到如今,扎西秀珠也豁出去了,她一腔愤恨上头,怒道:“对!你屠兮就该这么深明大义,深明大义到把自己千疼万疼的女人送到别人的床上去!当时季了和你那个宠婢同时中了春蝉,你是怎么做的?你把门一关,让他们共处一室,相互解毒!季了不愿,你还同他生气,我就不懂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不是你的女人吗?你就这么拱手...”
声音戛然而止。
扎西秀珠似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一样,神色古怪又诡异地盯着花荼兮,迟迟没有动作。
她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上下打量着她。脸上的表情从怔忪到不可置信,最后化成了一抹诡异又恍然的笑:“你…你是女人?”
扎西秀珠不是没瞧见她的一身衣裙,只是花荼兮留给她一身军装的英气太过深刻,她一直以为屠兮换了女装只是为了混进百花宴,毕竟她那一张祸水一样的脸,假扮个倾国妖姬都不为过。
可想在看来,却根本不是。
若这样的一身装扮,非说是男扮女装,那也太牵强附会了。
花荼兮眉心微皱:“是又怎样。”
“哈哈...你是女人...你真的是女人!”扎西秀珠笑得浑身震颤,身上的细虫随之一起簌簌掉落,甚是可怖。
她指着花荼兮,端得是一脸鄙夷:“原来如此,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我真为你的副将不值,你就是一个没心没肺,自私自利的怂蛋!”
花荼兮被她搅和的心头火起:“你懂什么?玉儿她喜欢季了!我为何不成全她?”
“可他喜欢你!”
花荼兮浑身一颤,似被这话灼痛般,抚上心口直喘气。
“你以为床上的那一滩血就是落红吗?你才是什么都不懂还自以为是的那个!那根本就是你的好侍女自己割破了手指洒在上头的,季了根本没碰她。可你呢,看见季了跌跌撞撞地冲出去,还以为他白白睡了人家,气愤地追了出去。可你不知道你的侍女在你出去之后,受不了那春蝉的毒到处找男人!本公主好心,才是命人将她轮了解毒!”
“你他妈放屁!”花荼兮喉头一甜,一股血自唇边流下:“你下的毒,你找人玷污的她,你竟然还有理!”
“我怎么没理!”扎西秀珠像是捏牢了她的七寸,诡异地地笑开:“屠兮你看看你自己,事到如今,明明知道自己冤枉了季了,可三句话还是不离你的小侍女。你想过季了没有?他一样是受害者,一样中了春蝉,可你关心过没有?你怨他不愿意给你情同姐妹的侍女解毒,你怨他自私,不近人情。可你扪心自问!你只在意他是否顺着你的意,却从来没想过他愿不愿意!而他不愿意的根源,就是因为你啊。”
扎西秀珠一番话酣畅淋漓,说完边伏在了地上粗喘,任凭细虫咬到了她脚跟处。她就像是回光返照似的,最后一腔鸡血上头,发泄完,结束。她倒是想的简单,今日就算自己要死,也一定要拖个垫背的。
“你闭嘴!”花荼兮闻言果然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整个人看上去不比她好多少。
“对了,我想起来了。”扎西秀珠无力地笑笑,最后再补一刀:“你明明也是女的,为何不给季了解毒?说到底还不是不愿意。你们的立场既一样,你又凭什么怨他?你屠兮,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善者!是你害死了自己的侍女,也是你亲手将季了推得远远的,你们之间的间隙根本就是你自己作出来的!”
“别说了,别说了!”花荼兮声音又急又高。她把手中的耳坠子扔到扎西秀珠身上,自己乱七八糟地捂住耳朵倒退着想要逃开,一直退到了太液池边,才堪堪站稳。
扎西秀珠没想过花荼兮竟然会在最后关头把解药还给自己。她饿虎扑食地扑上去,颤抖着手把母蛊放了出来,迫不及待地刺进皮肤里。身上红红黑黑的细虫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断裂死亡,浑身上下的疼痛瘙痒感渐渐消退。
一阵劫后余生的舒缓之感涌上四肢百骸,她一口气放松的心脏都在疼。
缓过一阵,扎西秀珠下意识地抬头去寻花荼兮的身影。
不知什么时候她竟蹲在了太液池水边,正撩着一捧冰凉的湖水洗自己通红的眼睛。
那样子,又可怜又招人,一点防备都没有。
扎西秀珠心头恨起,恶向胆边生。她默默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背后,然后慢慢伸出双手...
“噗通——”
水花四溅。
花荼兮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就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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