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在临渚古城西北方向的青阶巷里的王大爷有个孙子,邻居都知道,是个小傻子,名唤小丢子。
小丢子大名王佳俊,今年七岁了。从前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可怜的是,四岁那年发了场高烧,家里好巧不巧,正遇上变故:小丢子的爹酗酒,不小心落水,死了。小丢子的娘回娘家,出了城,一去就不会来了。王大爷是个鳏夫,忙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正戚戚,没来得及照顾小丢子。结果可想而知,小孩子发烧最易烧脑,小丢子烧得昏迷不醒,送入医院抢救,一醒来,就成了傻子。
说是傻子,其实小丢子也没那么傻,至少脸上不拖鼻涕,嘴里不咬指头,也不随便对人傻笑。只是,经常有邻居看到小丢子一个人蹲在地上,歪在墙角,挂在树上,一个人碎碎念。你问他,在念什么?他有时会告诉你:在和小伙伴说话呢。
小丢子哪里有什么小伙伴?他自从烧坏了脑子之后就性格孤僻,自言自语,疯疯傻傻。巷子里的小孩都欺负他,拿石头丢他,用树枝抽他,骂他:王家小丢子,是个神经病!有病!有病!有传染病!巷子里的大人也常朝他侧目,叮嘱自家孩子不许靠近他。
小丢子被打、被骂,从来不在乎。他是个傻子,傻子在乎啥呢?
小丢子虽然傻了,但是性子好玩,喜欢往家外跑。王大爷看不住他,常拄着拐杖追着他打,却从来打不中,因为,王大爷眼睛看不清,是半个瞎子。
这不,一大清早的,小丢子咕嘟咕嘟喝完粥,又绕过王大爷的拐杖,窜到外头去了。王大爷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追着跑了一阵,扯着嗓子在后头大喊:“丢子!中午记得回来吃饭!”
小丢子像是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跑掉了。他一路穿街过巷,跑到北边树林里。林子里有小朋友在捉迷藏,看见小丢子一路呼哧呼哧地跑过来,迷藏也不捉了,叫叫嚷嚷地围攻过来。
小丢子吓坏了,嘴里一边嘟嘟囔囔,脚底抹油,飞一样朝山坡上窜去。小朋友们也追上了山,兴奋地叫嚷,好像在玩一个新鲜的游戏。一路追到山顶,见小丢子翻山下去了,小朋友们便不追了,悻悻地折回去。
王家小丢子又翻山了,准是又跑到坟地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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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已是正午。王大爷烧好了饭菜等小丢子回来吃饭,却等不到人,一桌简单的饭菜都等凉了。王大爷敲着拐杖一下一下地数,心里恼火,想着等小丢子回来如何教训他。
再一晃,已近日落西山,王大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到家门口,心里的恼火早就熄灭,全部转变为担忧。
他家丢子,怎么还不会来?
王老爷子杵在门口,布满皱纹的脸上写着焦急。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形从门前经过,王大爷眯了眯眼,分辨出来,好像是陆家小子,忙叫住他:“陆伢子,你帮我个忙好不?我家丢子早上又跑去山外玩了,现在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平时他都记得回来吃饭,可今天中午就没回……这都快天黑了,他还是没回……你帮我去找找他,好不?”
陆忠义是一名刚上任的警察,正处于对工作满腔热血的阶段,遇着有人寻求帮助,还是邻里,自然不会拒绝,忙一口答应下来:“王大爷,您别急,我这就去把小丢子找回来。您先回屋去。”说完,刚下班回家的他掉了个方向,准备去找人。忽又想到了什么,他急急转回身,朝王大爷家门里喊道:“王大爷,等等!你家丢子跑去山外了?具体是山外哪里你知道不?”
王大爷颤颤巍巍转过身,一张老脸望着陆忠义,嘴里支吾了一阵,才道:“他好像是喜欢去……去坟地里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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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天色渐沉。
入秋之后,天气转凉,太阳一下山,空气就冷了下来,山林里的气温变化尤甚。
陆忠义翻过凤环山上最低的一段山坡,朝下走,远远望见山下坟地,墓碑连绵一片。他眯了眯眼,想看看能不能望见小丢子
没望见半个人影……
风一吹过,树枝便沙沙作响,地上野草也随风乱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陆忠义跨过一堆杂草,抄近路朝坟地走去,边走边喊:“小丢子!王小丢子!你在哪?你爷爷喊你回家吃饭!”喊完,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听不到人回答。
山坡上静悄悄,坟地里也是死寂一片。“小丢子!王小丢子……”他继续扯着嗓门喊。
这里怎么感觉根本没人?
陆忠义正纳闷,突然听见脚边有声音。他低头一看,见脚边的草丛在动,窸窣作响。他连忙走开一点。心道:不会是有蛇在草里爬吧?
草丛又动了几下,安静了。陆忠义没怎么在意,朝山下坟地方向走去。刚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住脚,立着不动了。
他又听见脚边有草丛在响。
他低下头,看着脚边一堆过膝高的杂草。杂草丛中了无动静,方才的声音,就像是他幻听了似的。
怪了……
陆忠义皱了皱眉。他知道自己没有幻听,这堆草确实是响了一下。看来刚才躲在草里的东西跟过来了。会是蛇吗?不像是……蛇一般不会跟着人走。你不动它,它不咬你。那会是什么动物?
陆忠义思索了一阵,忽然觉得自己好笑。管他是什么动物,办正事要紧。于是,他没再管那堆草,继续朝山下走。
“小丢子!王小丢子!”
正喊着,鼻子里忽然闻到一股香味,极淡。
哪来的香水味?有人么?陆忠义有些诧异,左右看了看,依然没见着半个人影,而那香味也没了。他吸了吸鼻子,感觉有点冷。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香水味?一定是他鼻子有问题。他摇了摇头。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再过十分钟怕是要全黑了,黑下来再要找人可就麻烦了。陆忠义神色略微凝重,急急朝山下赶去。
忽然,衣领被什么东西朝后一扯,他一惊,回过头……
原来是领子被一截树枝挂住了。陆忠义略微松一口气,觉得自己这么一惊一乍的着实好笑,跟个娘们似的,真不像个男子汉的做派。更何况,他还是个警察呢!
正在心里自我调侃着,背后忽然传来了一声笑……
“嘻……”
陆忠义一愣,浑身上下的肌肉不由得绷紧,飞快转过身。只见一个小毛孩站在他身后,正一脸好奇地歪着头打量他,眼睛像是两汪水,透亮澄澈,像是一眼就能直看到人心里去。
荒郊野外的,一个小孩突然站在身后,这样看着自己……
陆忠义听见自己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惊喜道:“小丢子?你果然在这里!你爷爷正找你回家吃饭呢,快跟我一起回去。”说罢,他正要上前去牵小丢子的手,却发现脖子一紧,这才想起来衣领还被树枝挂着呢。
“小丢子,站在那里,等我一下,别乱跑。”他对小丢子道。接着,偏过头去,扯衣领。可是,怎么扯都扯不下来。那树枝像是和他衣领长在一块儿了似的,牢牢地勾住不放。
怎么回事?陆忠义一边扯衣领,一边不忘盯着小丢子,见他正睁着双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陆忠义忽然有点尴尬。“小丢子……你等一下,我马上带你回家。”
小丢子看着他,乖乖站着没动,没有说话。
这小孩,挺乖巧的,怎么会是个傻子呢?陆忠义忍不住在心里叹息,又拽了两下自己的衣领,见还是拽不动,他有点心烦了,索性打算折了树枝。
“姐姐……”小丢子忽然开了口。
“啊?”陆忠义诧异。什么姐姐?他明明是个男的!这小孩果然是个傻子……
脖子后头忽然一松,陆忠义感觉喉咙上被领子勒出来的微微窒息感没了,咳了几声。接着才朝小丢子走过去,牵起小丢子的手,带他离开。
小丢子乖乖跟着他走,老老实实。
这小孩挺乖的嘛。陆忠义欣慰,低头跟他说起话来:“小丢子,你爷爷说你是早上跑出去的,中午没回家吃饭。你不饿?”
小丢子抬头望着他,嘴巴动了动,好像是喊了一声“哥哥”。
陆忠义没听清:“你说什么?”
“在你肩上。”小丢子突然丢出来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陆忠义一愣,下意识偏头看自己的肩,发现,什么也没有!
“嘻嘻……”小丢子天真地笑了起来,开心极了的样子。
陆忠义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被一个小孩给耍了!而且还是个小傻子……
“这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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