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晗轻轻晃动着茶盏,何月珍是认识她的,但她却绝不能让何月珍认出,至少现在不能,不然会有很多麻烦。
“掌柜的,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何月珍冷笑,笑声刺耳如锐器划过木板。
“何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您看今个儿人多,确实是没有包间了,还请您见谅。”掌柜的连连作揖赔不是。
何月珍却不买账,双手抱胸,大声嚷道:“我告诉你,掌柜的,我不管包间里是谁,都让他滚!”
“这、这不好吧,来者都是客啊。”
掌柜满头是汗:“要不这样,何小姐,先委屈您在这大堂等一小会儿,我让人啊给您竖个屏风。只要包间一空出来,马上让您进去,您看行不?”
“大堂?”何月珍笑着打量了一圈:“你的意思是让我坐这里?”
“是,是,先屈就小姐了。”掌柜以为她同意了。
没想到,何月珍忽然脸一沉,眉一挑,语调更加高昂:“你竟然让我和这些贱民在坐一起?!”
她的声音不小,在坐的很多人都听到了。
这当然不会是一句让人高兴的话,非但不高兴,很多人已经不满地放下了筷子。
贱民?我们是贱民,你是什么?家世好,家世好就可以随便侮辱人?
这可是京都,勋贵遍地走,官员不如狗的京都。这年头谁没几个后台啊,没几个后台都不好意思出门。
有几个已经认出何月珍身份的,心里都不禁开始嗤笑。
把人家府尹大人家小娘子的脸划伤这事还没完呢,老子被弹劾还在家反省呢,女儿又大摇大摆地出来惹事了,有这么个闺女大概也是前世欠的债。
纪晗觉得何月珍的声音实在是太影响食欲,便悄悄唤了小二来结账。
等她结完帐,何月珍又骂骂咧咧了一会,终于有一个包间空了出来。
纪晗隐约看着她已转身上楼,才施施然从屏风后出来,低头朝门口走去。
“你站住!”
然而还未走到门口,何月珍高亢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这一声若有听不见者,除了聋子外不做他想。
纪晗不是聋子,她当然听到了。
但她只微微一顿,便立刻加快了脚步。边走边顺手扯散了头发,连带拉开外衣交领。
在众人的注目礼下,她就这么披头散发,衣带飘飘地朝外面跑,嘴里还边喊着:“相公,你倒是等等我呀,相公。”声音七分清甜里刻意带着三分妩媚,转眼就消失在如潮的人流中。
“掌柜,你怎么把疯子都放进来了?真讨厌。”
何月珍身旁的另一贵女皱眉,随后拉了拉何月珍:“月珍,我们上楼吧,月珍?月珍?”
她连喊了好几声,何月珍都没有反应,眼睛反而直直地看着门口,喃喃道:“我好像看见一个人。”
很久她才收回视线:“罢了,上楼吧。”
应该不是她,那人虽然不学无术,可向来骄傲又在乎姿仪,怎么会做如此疯癫状。更何况,陛下已经宣布她死了,没有人会再和她抢韩遇,没人能够。
纪晗一路跑出好远,直离天香阁已有好几条街才停下整理衣襟,重新绾上发。
现在还不是能和何月珍对上的时候。
反正她说的是“你站住”,那么多人,谁知道是哪个“你”,谁站住谁傻。
但这件事却让纪晗不得不谨慎起来,原本她打算暗中在京都查访真相的,可现在看来却未必可行。
京都目前不同派系官员相斗,关系错综复杂。她一没势力,二没人脉,凭自己要查出真相必定屡步维艰,难如登天。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哪一派,那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然告示上说她已经死了,但那不过只是给普通百姓看的,皇家一定另有一套说辞。
陛下素来多疑,心里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她不知道。
尽管她觉得不太可能再公然以长安郡主的身份抓她,但纪晗相信,如果某天她这个人突然无缘无故在偌大的京都消失的话,一定不会有人知道。
不但没人知道,就连水花都不会有。
总而言之,就目前情况来看,素王之女这个身份一旦暴露,到时候她就一定会成为一颗棋子,任人摆布。
还有,她这个容貌也是个问题。勋贵圈里见过她的人不算多,但总有那么几个。今天是何月珍,明天说不准就是李月珍、王月珍。她能躲得了一次,能次次装疯卖傻吗?
那么离开京都?
去一个能让她站稳脚跟,又不用担心随时被拆穿身份的地方,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直到强大到没有人能再将她任意抹去。
然后,再回来。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去哪儿呢?
忽然,纪晗眼神一亮,快步回了青衣巷。
“纪小娘子,你回来啦?”纪晗刚走到巷子口,张婆子就迎了出来。
“回来了,阿婆。”她含笑施礼。
“小娘子是第一次来京都吧?”张婆子打量着她。
纪晗笑得温柔:“是,从没来过,京都很热闹。”
“那可不,阿婆同你说啊,京都好玩的好逛的地方可多了,不过你一个姑娘家的,可下次可别自己一个人出去啊,容易遇到坏人。”张婆子语重心长:“下次要去哪儿跟阿婆说一声,阿婆带你去啊?”
“好,那多谢阿婆。”纪晗再次施礼,转身进屋。
张婆子盯着纪晗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姑娘可真不像小地方上来的,长得还水灵。就是在这京都无亲无故的,一个人可怎么生活?秋娘也真是,怎么让一个独身的姑娘家千里迢迢来帮她看屋子呢,将来可得留意着帮她相看个好人家。
张婆子的心里百转千回,纪晗却一概不知。
她进屋后,环视了一圈屋子。
秋娘虽然走了,可东西大多留着。锅碗瓢盆,床套被褥一应俱全,屋子左侧还有一盆不知名的火红小花,在高高细细的木制花架上开得顽强热烈。
纪晗先去厨房生了火,煮了一壶水。待水烧开,又将水尽数灌进了一个铜制雕花的汤媪里。
因她畏寒,前世一到冬天整个王府便以银丝碳取暖,从不息灭。
王府覆灭后,她先是入诏狱,后又在韩府被何月珍虐待,最后再被流放,她取暖的方式也相应地从银丝碳升级为靠自己体温抱团取暖。
这倒是第一次用民间常用的汤媪,纪晗竟然发现这个东西还挺好用。
铜制雕花的圆扁形小壶灌满水,套上棉布袋。可以用来暖手,也可以暖被褥,堪称多功能。
做完这一切以后,纪晗休息了片刻,然后附身从床下暗格处拿出了那个陈旧的包袱。
据说这是父王给她的。
不管是去是留,她都要先知道,前世错过的到底是什么。
纪晗注视着那已褪色的棉布包袱,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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