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都 第四章 奴隶

    金门客栈紧临邺城最大的奴隶市场，每月十五是奴隶市场最热闹最活跃的时候。

    在这一天，市场上会有大量的被训练过的奴隶出售，在这一天，也会有很多大户人家来这里挑选奴隶做下人，而在这里，只要人贩子持有卖身契，买卖奴隶就是合法的。

    阿姜从来都不知道人也是可以买卖的，她想，如果那天不是恰好有人救了自己，她是不是也会被带到这里卖掉呢？

    她还想，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会被什么样的人买走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只是毫无目的地往前走。市场上并不算热闹，然而却十分吵闹。

    一些年龄还很小的孩子也许是被父母卖掉了，也许是被人贩子偷来的，缩在角落哭个不休。

    阿姜沿着道路走过去，耳边全是哭闹和讨价还价的声音。

    市场最里面是整个市场里最大的奴隶卖家，巨大的圆形高台上站着一排裸着上身的年轻的男性奴隶，看着都不过二十岁左右，却是个个身材匀称，五官端正，有的甚至称得上俊美，他们全都无一例外的被绳子捆着手腕，面上也皆是木木的表情。

    圆台正中央放着一张藤椅，斜躺着一个同样裸着上身的大胡子壮汉。

    同他背后那排奴隶的精壮身材不同的是，那大胡子身材却是又肥又厚，此刻躺在椅子上仿佛一身肥肉全摊在了上面一样。

    圆台周围早已围了几十个指指点点的看客，却没有一个出声询问价码的。

    那大胡子听着人群中时轻时重的议论声，只在嘴角噙着一抹嘲讽。

    这几个奴隶可都是上好的货色，是费了他极大的功夫才搞到手的。他们不光身体结实而且身手了得，最重要的，他可是下了血本，从西域买来了一种能控制人心智的秘药，训练了半个多月才拿出来，个个听话的很，每一个都值得了上百两的大价钱，岂是这些买个二两钱的烧火丫头都要砍掉一半价钱的人买得起的？

    今日他本也不打算将他们卖出去，拉将出来无非炫耀一番，给有心人提个醒罢了，真正要买的人是不会明目张胆的在这里付钱的——

    这些小厮个个身材体力俱佳，容貌也都是一等一的，试问哪个有钱的老爷敢把他们买回家？

    只有单等到那些挑选奴隶的富家夫人偷偷看中了哪个，想要暗里养起来，私底下来问，他才好狮子大开口，那些人自以为做的隐秘，又岂能瞒得过他？料想那些夫人小妾们也不敢讨价还价，大肆声张。

    另有一种，便是养在身边当作达到某种目的的工具。

    比如杀手或者保镖。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阿姜。

    阿姜走到这边，见一排的年轻男子皆****着上身，不禁有些好奇，目光打量过去，居然一眼就发现了正中那个身材最高却也最瘦的——

    他大概是里面年纪最轻的，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脸上还有些先前留下的伤痕，正是阿姜一个多月前救下来的那个人。

    阿姜见他与其他人一样目光发直，暗中想了想，心里已经明白他们是被人喂了药，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先前才险些被人打死，费了她好大功夫才救活，如今又沦落到这种境地，若被狠心肠的人买去不知又会怎样。

    阿姜定定地望着他一会儿，忽而攥紧了拳头，逼自己转过身去，赶紧离开，不要心软。可是才离开两步，又觉得于心不忍，不自觉转过头来又看了一眼，这一下正对上他茫然却清亮的眸子。

    阿姜的心便突的紧了一下。

    咬了咬牙，阿姜挤过人群冲到台前，冲着那光着膀子的大胡子问道：“我问你，那个人，你准备卖多少钱？”

    这一声清脆而且突兀，立即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待众人看过来，见是一眉目精致，却不过二八年纪的小姑娘时，先是片刻的沉寂，忽然又爆出一阵不怀好意仿佛有什么东西刻意藏着掖着的笑声。

    阿姜觉得有些难堪，却仍旧执着的看着大胡子，大胡子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见她衣着朴素，根本不像富家之女，便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管卖多少，总之是你买不起的价钱就是了。”

    “你只管说卖多少就是了，买不买的起是我的事情！”阿姜眉头拧着，有些生气地回答道。

    “我这奴隶，虽是最瘦弱的一个，却也要三百两银子，你且说你有几个钱？”大胡子哧笑一声，三百两可是足够京城一户普通人家一整年的吃穿用度了，家境稍不错的，能用得起身强体壮的看家护卫的也都会把价钱控制在十两以下，更别说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片子了。

    众人立即又发出一阵笑声，阿姜知道自己受到了他的嘲讽，但无奈自己也是自身难保，连今天晚上何处栖身都不知道，想要帮别人确实是无能为力，只好愧疚地看着后面那少年。

    这时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圆台前围着的人自动让出了一条路，阿姜转身去看，一辆八尺多宽装饰精美的马车已停在身前，原来围在身后的人早已经散开了，只剩下自己，正挡马车的前面。

    须臾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肌肤胜雪的白衣少女，身形婀娜，脚步轻盈，她一出来车内便溢出一阵柔柔的香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人群此刻鸦雀无声，针落可闻，仿佛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惊动了这美人。

    那美人脸上挂着盈盈的笑，走过阿姜身边，也不怪阿姜挡住了她的去路，足尖轻轻一点便跃上了高台。阿姜目光追着她，直到她轻盈地落在台上袅袅地旋转过身来，裙摆似一朵盛开的山茶花。

    大胡子见状立即站起身，虽有些忐忑，却仍满脸堆笑的走过来，停在离那女子两米的距离，讨好道：“十姑娘，您可来了，你看我这一批可都是上好的货色，一个都没敢卖，单等着您和九公子来挑呢！”

    “哦？”那十姑娘眼波一转，眉稍仍旧带着笑：“听你的意思，可是嫌我们家九公子来得晚了，耽误了你做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