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没想到自己一番不经意的话,竟引起韩德让这般深思来,过了半晌见韩德让仍不动,不由地轻呼:“德让哥哥,德让哥哥,你怎么了?”
韩德让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忽然道:“燕燕,谢谢你。”
燕燕不解:“怎么?你谢我什么?”
韩德让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顶,笑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此言果然不差,我没有想到,今日你竟给我一个新的看法。唉,我只道……路途反复。但或许转头想一想,也许有时候,真是走得太快了,或者是别人眼中的太快了呢。”
这些年来,韩家数代人苦苦思索,每每大辽皇帝欲推行汉制,总是行至一半而折断。只道是功业难成,但今日燕燕无心的一番话,却忽然让韩德让有了新的想法。
如果倒转回当初汉制推行第一次受阻时的情况来看,他们一直认为失败在辽国旧族旧臣势力过大,令得应天皇后受了他们的影响,更兼应天皇后不喜汉制,因而不喜东丹王,所以才导致废长立次,才导致第一代汉臣的努力全面败退。
但若是换个角度想想,应天皇后所不喜欢的并不是汉制,而只是汉臣或者汉制影响到她认为的平衡。或者在某一点上来说,她只是审时度势,在最合适的时机,用最合适的人罢了。”
而应天皇后述律平对汉人汉制在不同时代的不同态度,恰恰就是最能够反应大部分的契丹人在当时对汉人汉制的看法吧。或者说作为汉臣,有时候他们也应该抛开原来的设想和努力,而换一种思维,换一种方法,去更深入理解包括应天皇后等的大部分上层手握权势的人,而不仅仅是游说动几个皇帝,才能更好达到目标。
这就是所谓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想到这里,韩德让亦无心再继续歌舞,只对燕燕笑道:“天色不早了,你年纪小,我送你早些回营安睡吧,免得明天起不来。”
燕燕没想到说了几句,韩德让就要赶她走,只觉得莫名其妙,心中大是不悦,顿足道:“德让哥哥,别人还在跳呢,你偏要赶我回去。”
韩德让只得笑道:“我管不了别人,只是你既出来了,便是我的责任。来,我送你回去吧。”
燕燕急了,举目欲寻胡辇或者乌骨里,以证明自己完全还可以再玩下去,只是找来找去,却是找不到刚才还同她一起跳舞的姐姐们。
她却不知道,此时她的两个姐姐,也各有遭遇。
刚才胡辇拗不过萧达凛的劝说,被拉入跳舞的行列,不曾想没过多久,便见李胡之子喜隐凑到她的面前,眉梢眼角,便有许多暖昧的意味流露。
胡辇何等聪明,一眼便看破了他的用意,心中只觉得没意思,转身就要离开,喜隐急了,忙跟了上去。
胡辇走了几步,果见喜隐追上来叫她:“胡辇,跳得正好,怎么就要走了。”
胡辇淡淡地:“我累了,想早些回去休息。”
喜隐忙道:“我送你回营帐吧。”
胡辇摇头:“不必了,那边还十分热闹呢,您尽管再去跳舞。”
喜隐上前一步,急切地:“胡辇,我是一片诚意……”
胡辇站住,似笑非笑:“我说过,我累了。”
喜隐一急,忽然心生一计,道:“这可是你掉落的耳环?”
胡辇不由地一摸耳垂,诧异道:“我的耳环不曾掉啊。”
却见喜隐手中已经托了一对白玉耳环:“我倒是觉得,这对耳环与你特别相衬,要不你戴上试试?”
胡辇瞥了一眼他手中托着的耳环,但见白玉雕琢十分精美,显见不是凡品,这哪里会是随手拾到的东西,明显是喜隐精心准备。虽然早明他的来意,但见他如此作态,显然是小视了自己,怒极反笑:“喜隐大王这是什么意思?”
喜隐见她笑了,还以为自己献对殷勤,忙作出一副温情脉脉之态:“天上飞的鸿雁,终要落下归窝的。胡辇,你这样的才貌,就应该匹配真正的贵人。你我在一起,就是皇族和后族最出色的结合。”
胡辇收了笑容,正色道:“喜隐大王,你太有自信了。可惜,这对耳环,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喜隐的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胡辇,我是一片真心——”
胡辇冷笑一声:“真心也好,假意也好,喜隐大王,您的甜言蜜语,还是留着给别的姑娘吧。对我来说,你太简单了,一眼就可以看到底。”
喜隐不想胡辇竟说出这一番话来,顿时怔住了,胡辇也不理他,径直转身离开。
喜隐心中暗恼,收起耳环,怀着怨忿之心正要离去,一转身却见着另一个少女笑着跑过来,道:“喜隐大王,你跟我姐姐说什么?”
喜隐见了这少女,顿时眼睛一亮,笑道:“没说什么。我问她,你去哪儿了,我正想找你呢。”
这少女正是萧思温的次女乌骨里,见了喜隐这般说话,十分诧异:“你找我,有什么事?”
喜隐便将刚才那对耳环托在手心送到乌骨里面前:“我想把这对耳环送给一位我仰慕已久的姑娘,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乌骨里接过耳环,又惊又喜:“送给我的?”
喜隐笑道:“自然是送给你的。”
乌骨里迟疑道:“我以为……”说到一半,便顿住了。
喜隐心中暗叹,这萧家姐妹,深的太深,浅的太浅。面上却是不显,只笑道:“你以为什么?”
乌骨里低下了头,嗫嚅着:“以为你找的是我大姐?”
喜隐看出她的心事,故意道:“不是每个人都只会看中胡辇,我更喜欢像你这样直率又可爱的姑娘。刚才我只是向胡辇打听你的下落而已……”
乌骨里低头暗喜,少女怀春,她们姐妹甚至是与一起玩的同族少女中,不免有时候会讨论到皇族之中谁更适合婚嫁对象。横帐三房年纪相当的皇子们,皆是被她们数过的。如长房的只没是个汉女生的,明扆身体太差;二房的罨撒葛太老,敌烈是婢女所生又没有多少势力;三房的喜隐、宛等脾气太坏人缘差等。
然而分析归分析,任何少女在一个被自己私底下讨论过作为最优匹配的对象含情脉脉地述衷情时,自然又喜又惊,心中各种思绪奔腾,她扭捏着:“我、我……你怎么会……什么时候……”
喜隐微笑道:“今天在换神锁的时候,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你了。当时看到你站在胡辇的身边,这么美丽动人,我还特地向别人打听你。”
乌骨里脸更红了:“你怎么打听的?”
喜隐笑吟吟地说:“我说,那位美得像草原上会走路的花一样的姑娘是谁啊?人家同我说,那就是思温大人的二女儿,乌骨里。”见乌骨里羞得低下头,双手紧握,心中越发得意:“来,乌骨里,我把耳环给你戴上。”
乌骨里羞答答地伸出手,喜隐取过耳环为她戴上,火光映着她的脸,此刻竟也是颇为动人。喜隐本来是抱着利用的心情,却也不禁有些意动。但听得远处乐声隐隐传来,喜隐看着乌骨里,赞叹道:“当真是好美……”乌骨里心慌意乱,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人还是首饰,却听得喜隐又指了指乐声响起之处,道:“乌骨里,你可否与我共舞。”
乌骨里更加心慌意乱:“我、我……”
她还没说完,便见喜隐径直牵起了她的手,走向那乐声之处。接下来的时间,她晕淘淘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跳舞,如何欢笑,如何与喜隐手牵着手一路走来,只知道自己回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家的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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